第五十二回 鸽语森森
邵长韫抬手拍了拍张靖，幽幽说道：“当年，是我未曾说清，才叫她将工夫错付。本日，我既是勘破她的切口，此约必赴。我与她之间的心结，是该有个结局了。张叔，备马吧。”
“爷说的是谁？”张靖迷惑道。
“二妹谨奉……”
欲知这陈启之主究竟是何方崇高，且听下文细细说道。
“嘘……”此人听得邵长韫行走间带起的轻微飒飒风声，口中轻吐了一音，侧身与邵长韫相对。
“如何了？”张靖见邵长韫神采突变，急言问道。
“这是……”张靖骇然叫道。
邵长韫未曾料及她言语如此直接，面色一怔，垂眸说道：“少时童言，鄙人不便相称。”
“渊哥哥，你我寒温未叙，你便如此冷淡客气，真真伤了mm的心。”她素手重抬，翻开了遮脸的帽兜，嫣然笑道。
邵长韫双眸微饧，眉间凝起一抹追思之色。不过转眼之间，却又随风消逝而逝。邵长韫正色翻身上马，徐行上前立于亭外，敛衽拱手为礼，轻声道：“鄙人见过夫人……”
张靖窥了邵长韫一眼，见他无甚神采，遂急言道：“爷，现在这战帖已下，事关存亡，您好歹拿个章程出来。”
待诸事安妥，张靖才细细打量了手中信筒一番。却未曾料那信筒大要竟是光滑非常，并未有一丝标记。
“爷，不成去。”张靖急言相阻道。
邵长韫郁郁一笑，将纸卷就着烛火烧了。细细青烟袅袅而升，四散飘摇，一如他现在纷复混乱的心境。火光亮灭之间，邵长韫的双眸分外幽深，他抬脚碾尽了地上轻灰，沉默不语。
“夫人言过了。”邵长韫肃容而对，腔调清冷道。
逾时，邵长韫圈马出府，一起打马疾行，直奔城外长亭而去。
“未见任何暗记，不是我们府里传信的东西。”张靖浓眉一挑，瞥了那鸽笼中的白鸽一眼，迷惑道。“这倒是怪了，那这鸽子是如何落到我们府里来的？别是路上飞迷怔了，撞到我们这里来的。”
“若成朱陈事，求存不得生。这是她最后的示警了。”邵长韫暗叹一声，细语解释了一番。轻颤的眼睫之下浓雾顿生。他手持银针挑了烛火，火苗轻摇渐次敞亮起来。
邵长韫见她面貌尽数隐于帽兜之下，一时也看不透她现在神情，只得摸索道：“不知夫人本日暗喻相邀鄙人，所谓何事。”
张靖嘴唇开合两下，长叹一声，终是息音未曾搭言，寂然退下。
“鸽哉，哥也。”邵长韫幽幽长叹一声，声音渐低渐悄，慨叹道。“哥亡魂归鬼域路，望乡亭前饮忘川。她这是隐喻相告，约我于城外长亭相见。”
“不过就是一个小玩意罢了，张叔多虑了。”邵长韫淡淡一笑，自张靖手中接过信筒挑去了开口的封蜡，从中抽了一个纸卷出来。还未及展开看时，邵长韫双眸便是蓦地一眯，一道阴云渐渐覆盖其间，秘而不发。
张靖抬首看向邵长韫，笑道：“哟，这是哪家小子写的鬼玩意，连个名都未曾署。”
“是她。”邵长韫轻声说道，取了火折将蜡烛扑灭。
“爷是如何瞧出来的这纸条所属何人的？”张靖心中疑云重重，未曾体味邵长韫话中深意，遂不解道，“这纸条之上并无一丝明记，恕老奴痴顽，未能勘破此中玄机。”
邵长韫喉间恍惚地笑了两声，顺手从张靖手中抽出纸条。他两指一捻，缓缓地将纸条捻成一个颀长纸卷递与了张靖，腔调微涩道：“张叔，如许你应是认得了吧。”
“许是夏衡那边有信了。”张靖粗声应了一句，疾步上前，解下信鸽腿间的小巧信筒，将白鸽锁于一旁的鸽笼当中。
上回书说后宅静平隐风雨，却不知这前院业已浪打朱门、暗潮滚滚。现在且说这檐下铁马乍惊鸣，白翼携信栖窗棂。
“渊哥哥当真如此绝情，一点都不念及幼年时的交谊吗？”她腔调清雅若雨打芭蕉，自带一股糯糯轻音。
张靖闻言，拈了拈纸卷，也不过是平常素笺上裁下来的，并无特别之处。那纸条之上仅书了六字，且笔迹草率，许是写字之人恐叫旁人得了去，便决计改了笔迹。张靖将纸条翻来覆去的细瞧了两遍，亦是一无所得，也不知邵长韫从那里瞧出来的。
张靖顺着邵长韫的目光向身后瞧去，只见方才那只携信而至的白鸽不知何时卧于鸽笼当中，咕咕乱叫，垂毙殆亡。
那人身影蓦地一颤，一缕青丝自帽兜的暗影间垂落，并未接下话头，调子涩然道：“渊哥哥，你如何不唤我二mm了？”
邵长韫闻声而起，推窗远眺，恍若嫡仙地素白雪颜上挂着一抹闲澹轻笑，他缓缓开口问道：“张叔，是哪处来的动静？”
邵长韫淡笑不语，低垂的视线之下风云涌动。他展看瞥了一眼，顺手将纸卷递与张靖，本身取结案上的烛台过来。
“陈启之主。”邵长韫随便道。
张靖喃喃出声，几次咀嚼着两字，只觉心中一道亮光倏然掠过。他老目圆睁，惶恐出声道：“是她！竟然是她！”
一时到了城外送别长亭，邵长韫还未曾上马，便见一个身影袅袅伶仃亭中。清风缓缓回环，她身上所披的藕合色大氅随风四散飘摇若水中浮萍，呼呼作响，更加显得薄弱肥胖。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张靖侧手避开邵长韫，粗声说道，“让老奴来吧，免得这此中有甚么不当。”
“欲得生，不成合。”张靖喃喃念叨，不解何意。
煌煌晨光穿过天涯的雾霭薄云，洒基层层碎金。在后宅一派平和安宁之间，一只白鸽收翅倏但是至。
邵长韫侧目微凝，面上异色顿现，声音却仍旧安静无波道：“这倒希奇了，且拿来我瞧瞧，说不定是哪位高朋下的拜帖呢。”
张靖抬手接过，眯眼细瞧了一番，面色蓦地惊变。他猛地将纸卷举高，迎光而对，再三确认。那纸卷接缝之处，用绣花针细细扎成的四字却更加清楚起来。
“渊哥哥，你来了。”那人腔调清越，异化着一丝几不成闻的欣喜。“聪明如你，mm猜哥哥必能堪透我此番隐喻，渊哥哥果然不负我这满腹交谊。”
“统统容我见她后再议吧。”邵长韫眸色幽沉，流转间凝成一道灼灼寒光直指张靖身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