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好字好得好得世人皆背脊发凉。
湛莲侧身避开。
半晌，帝王总算出了声，倒是一道荒唐圣旨：“扭断那两只鹦鹉的脖子，狠狠地。”
湛莲一觉醒来，花了大半个时候细细打扮了，出来筹办用早膳，总觉着静得出奇，一昂首，见本应在廊沿下的两只鹦哥都不见了。
戋戋两本折子，就把当朝的红人全都牵涉出去了。孟光涛是个不值一提的，但他的老婆全氏倒是全皇后之妹，左御按之嫡四女，全皇后现在身怀嫡子，又刚将德妃打入牢中，何况全氏本人原被天子讨厌，迩来却深得天子与淑静太妃宠嬖；清远侯郝阳曜是已故和敬皇太后之侄，明德天子表兄，为人文武兼备，嫉恶如仇，曾在南疆立下赫赫军功，与南蛮决斗之时断了一臂，疆场返来后担当爵位请旨卸甲，闲赋于家休生养性，不想他竟突如其来上折弹劾，弹劾之人又是帝都第一好运纨绔小侯爷黄贵重。这一星半点本领也没有的小侯爷单凭着外甥女永乐公主，便在皇都横行霸道没法无天，他们虽知他的恶形，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永乐公主已殇，淑静贵太妃还在后宫念佛诵佛哪。
额上青筋暴出，湛煊咬牙沉默很久，很久。
只是天家扔这两份奏折下来，究竟是何企图，这是要他们站哪边？
朝臣们拿着两本奏折左瞅右瞧，逐字逐句地细读详解，同时心中还测度着龙心。
“朕不知你与他倒是非常……逢迎？”
“……孟光野。”
这回总算是请来了。
湛煊血液刹时逆流而上。
“这……”暗卫盗汗溢出额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曾向天子禀过大臣结党营私，亦或大肆纳贿，天子都未曾现在儿这般……可怖。
“奇特了，他送你鹦鹉何为？”湛煊不解笑问。
“如何没了？”湛莲惊奇。昨晚还好好的。
后日也不是谷旦！
“怎地还不把鹦哥拿出来，这会儿日头不大，喂了食教它们学诗。”
湛煊好歹是做天子的，回神勾了勾唇，“本来是这件事儿，朕当甚么大事，一会朕就让你带两只白鹦鹉走，那毛色跟雪似的，你定会喜好。”
正恼着，外头就来了接湛莲进宫的御书房寺人。这寺人恰是上回替湛莲说了谎的赵柱子。赵柱子经过那一回，更加明白这夫人获咎不得，毕恭毕敬地向湛莲行了礼，殷勤问她用了饭未曾，如若还未曾用，他便在外头候着等她用了饭。
她今儿本就筹算与那苗云女人长谈，不筹算进宫，现下产生鹦哥惨死之案，她恼得更不想进宫了，她又包了五颗琉璃让赵柱子一并带给明德帝，“陛下一看便知，你去罢。”
只不过进殿的倒是一张不太欢畅的脸庞。
她怕三哥哥像孟光野普通眼尖，瞥见她腕上未褪的青紫。
“是……二人先是好似产生争论，左寺丞拽了孟夫人的手，连茶杯都打翻了，只是孟夫人并不恼，戊一统领闯进屋时，孟夫人还叫统领分开。”
湛莲眯起了水眸。这场面她以往见得但是多了去了，三哥哥有甚么不肯意让她做的，不让她碰的，就教唆主子们来胡说，最为荒诞的一次是她想骑马，三哥哥原不让，厥后又改了口，她正兴高采烈时，马房里的寺人便来讲马儿中毒全死了。
蕊儿连连摆手，“主子，鸟死不能复活，您去看了也是平增烦恼，何必去看？改明儿再买新……”话语被喜芳狠狠戳腰打断。
那等闲折断的笔杆、轻柔之极的问话与突然冷凝的气味让来禀报的暗卫冷静点窜了言辞，“左寺丞今儿突地请孟夫人一起走。”
但是越揣摩这两本折子，大臣们越是发觉此中毒手。
湛莲却让赵柱子向天子告罪，说是得了风寒不便入宫，并且让蕊儿拿来一封信转交天子。
湛煊笑容挂在唇边，背后的指甲已然因用力而泛白。停顿一会后他唤了一声，两名宫婢一人拿着一个鸟架子走了出去，上头站着恰是两只通体乌黑的白鹦鹉。
另有这孟光野，不恰是孟光涛的兄弟么？此人才刚调入大常寺不久，脚根还未站稳，兄长又是众矢之的，他在这当头，还敢获咎保宁小侯爷？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买新鸟，等着排一排鸟尸数着玩么！
喜芳没体例，只得诚恳交代，“主子，是陛下圣旨命戊一统领做的。”
这一行动是真戳湛煊心肝了。他的手僵在半空，抓了抓氛围握拳收回，喉头转动了一下。
湛莲偏头看他，他只笑笑，好脾气地拉她走到两只鹦哥前头，握了那相执的手，带着她刮了刮此中一只的羽毛，“瞧瞧，是不是跟雪似的？”
翌日，龙颜冷酷的明德帝将两本奏折扔在世人面前，一道弹劾原国子史史丞孟光涛品德废弛，身中花下之现并被暴于早市之事；一道则为清远侯郝阳曜与大常寺左寺丞孟光野联名上疏，弹劾老国舅保宁小侯爷黄贵重，说他假公济私，藉由职务之便，逼迫开释犯人以谋私利。
蕊儿也知本身说错话了，忍着一张苦脸改了话儿，“改明儿便别买了罢，忒金贵，累人！”
湛煊常日里只体贴了湛莲起居，一向不知那只喊“坏哥哥”的鹦鹉竟是孟光野送的，现在想来，那声“坏哥哥”，究竟喊的是他，还是那情哥哥！
“走，走哪去？”天子猎奇诘问。
“哦？谁送的？”
赵柱子直觉不当，但湛莲再次包管，他也就犹踌躇豫地归去了。
“是……”
来者是这么禀的。
湛煊点点头，背手笑道：“好。”
一团烈火在心头燃烧，湛煊不知不觉将半截子羊毫握在手中，又不知不觉单手将其再掰两半。
“如何了，莲花儿，谁又招惹你了？”见人来了，湛煊总算笑了，他起家相迎，伸手去执她的手。
天子这是叫他们看甚么？
不过不得不说他找对了人，齐相国恐怕未免能拿得住保宁侯府，但清远侯必定不怕这保宁侯，不提其他，淑静贵太妃曾经不就是郝府的丫环么？
就好似那是或人的脑袋。
天子扔下两本奏折后便板着脸拜别，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当朝大臣。
湛莲没听出他言语中的咬牙切齿，突地忆起昨儿与孟光野的一幕，在湛煊面前莫名有些赧然，稍稍偏头移开了视野。
“等会儿，朕刚才还闻声，孟光野执了怜丫头的手？”湛煊又问。
“他是看我心境不宁，买来给我解闷的。”
“是不是三哥哥教唆的，把我那两只鹦哥害死了？”湛莲诘责。
“是谁做的？”湛莲瞋目扫视。
“陛下，戊一统领说许是左寺丞一时乱了心智，他说完自发犯诨，仓促便走了。”暗卫倍感杀气腾腾，可贵地多了句嘴。
湛煊正在气头上，没见人见着一封信，差点儿就吓着了。立即叫人下去清算办事不坚固的赵柱子一顿，重新遣了人去请。
湛煊置若罔闻，“他还送了两只鹦鹉？”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他会放开莲花儿的手，让她与情郎双宿双飞，但毫不是本日……亦不是明日！
“在哪儿？抱来与我看看。”
喜芳蕊儿相互看了一眼，蕊儿踌躇道：“主子，这诗怕是念不成了，那两只鹦哥……都没了。”
他的莲花儿要与谁去私奔？
蕊儿悔怨多嘴，只得让人捧了鸟尸过来，湛莲一看，死的确是死了，只是这歪脖都快歪到天涯去了，那里是蕊儿所说吃错了东西死的，清楚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私奔。好似孟家二子叫孟夫人私奔。
成果换来一顿好打。
“再说一遍？”
湛煊叫湛莲去看看，她负气不去，湛煊又想执她的手领她上前，湛莲再次避开。这回湛煊刚强起来，顺着她的臂儿略带几分强势地抓住了她，不但抓住了，还用力紧了一紧。
安乐堂内唯有细细的烛芯炸裂之声，世人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不喜好，我喜好我本来那两只。”
顺安亦是骇怪，陛下原是对孟夫人存了这等心机么？
手不让他揉，却可让孟光野拽。这是那里来的端方？湛煊笑容还挂在嘴边，这也怪不得，本来要跟人私奔去了！
想来这是早有筹办了。
她就晓得！哥哥年纪愈大，倒是愈发吝啬了。那鹦哥不过骂了他几句好话，他就瞒着她掐死它们，真真不成理喻。
“呃、怕是吃食中有古怪，以是就……”
他的菡萏儿，真要为别的男儿盛开了。
湛莲虽也爱好这两只白鹦鹉，但她回绝受引诱，她摆摆手让人带鸟退下，“三哥哥，这是两码事，你不能好端端的就把我的鹦鹉杀了，那是别人的奉送。”
朝臣你看我，我看你，各自皮笑肉不笑。
“鹦哥的吃食有甚么古怪，”湛莲皱眉，“它们在哪，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