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香浴佛
俄然几声扫荡心扉的钟磬之声响起,他们这才发觉已经到了正殿门口,密密麻麻的信众从各地赶来,为的就是能够亲眼目睹浴佛节的盛况。左彣护着徐佑等挤到最前,看那身穿玄色九布祖衣的和尚持具按东西序位,分班而立,居中的恰是大德寺上座竺法言。
徐佑有些震惊,久久无话。履霜小声说道:“小郎,我们走吧,呆在这里,我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很不舒畅!”
左彣也忍不住道:“不过是一盆加了香料的药水,何至于此?”
何濡明白其中轻重,他只是过过嘴瘾,心中并不固执,悻悻然跟着徐佑跪了下去。徐佑真是有些啼笑皆非,何濡在北魏当和尚时不知膜拜了多少次佛祖,可来了楚国,对佛门的冲突竟然这么大,也算是异数!
徐佑鼻中闻到香气,低声道:“这是甚么汤,这么香?”
话音未落,四个沙弥抬着金盘到廊下,十八名比丘站成一团,手中汤勺入盆中捞起少量,精确点讲,大抵只要几滴的数量,顺次放入信众的双手掌心。凡是有幸领到天香汤的人,立即凑到嘴边,伸出舌头添的一干二净,唯恐遗漏地上,影响了本身的福缘。舔完以后,再次跪地叩首,虔诚的姿势,仿佛连灵魂都献给了佛祖。而那些没有领到天香汤的人,一个个如丧考妣,趴到地上哀哭啼嚎,的确比坠入阿鼻天国还要悲伤难过。
“胜王败寇,不但汗青是胜利者誊写,就是事理,也把握在胜利者的手中。现在本无宗势大,竺道融的教义就代表了佛门的真谛,比及将来本无宗势弱,其他宗门鼓起,他们的教义就会代替本无宗,这是趋势,也是必定!”
冬至却不像履霜这么懂事,并且她比秋分要略晓得一些佛门的典故,大做鬼脸调侃何濡,嬉笑道:“其翼郎君,你从寺中来,却还没小郎这个俗世中人瞧的透呢!”
“那可一定!”何濡自不会愤怒,有徐佑做榜样,静苑的民风开一时之先,任谁都能够陈述己见,笑道:“如来兴世,以本有为教,无在元化之先,空为众形之始,这是竺道融亲身阐释的佛门教义。可出土的诸多佛门典范里,记叙中多有神异,对本无之说却无出处。文未及此,又无通鉴,谁能证明这就是如来的本意?人当然能够弘道,如果连这‘道’都是假的,权势越大,岂不是害人越深!”
开打趣,浴佛节如果跟大德寺起了抵触,从今今后,跟全部江东佛门都是死敌,这个代价谁也承担不起。
众僧顶礼三拜,从东西走出六人,二人执引磬为礼,二人托香盘于后,二人立于竺法言摆布,同时唱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将释迦之太子出世像从经楼请至正殿。徐佑张望这个太子像,确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想起佛祖出世时,行七步,手指六合,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四周九龙翻飞,吐水为之沐浴,那场面真是古往今来非常之宏伟、壮观、富丽,再没有第二个能够相提并论。
唵底沙底沙僧伽娑诃,然背工持金勺,灌以香汤,浴太子身。
何濡却一改刚才的戏谑,神采渐突变得凝重,道:“这话你说错了,佛门这点小恩小惠的伎俩,最多只能让信众舍家舍财,可天师道的本领,却能让人舍性舍命。真比较起来,天师道要比佛门可骇的多!”
由此可见,棕教对人的影响有多么的短长!
秋分比来学天经玉算突飞大进,可牵涉到义理方面的东西仍旧听的糊里胡涂,清澈见底的眸子闪动着晕眩的细姨星,不幸兮兮的扭头去看履霜。履霜轻笑着俯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几位郎君论佛,各有各的事理,我们听着就是了,不消管他们!”
何濡办事过分过火,看不扎眼的常常一棍子打死,徐佑则比他圆润一些,喜好辩证的阐发题目的关键地点。比如儒佛道三教,单单从教义来看,各有好坏,只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教中人物浩繁,良莠不齐,还是那句话,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任何教义都需求人去履行、完美、鼓吹和升华,在这个过程里一旦民气呈现了偏差,终究闪现给世人的教派形象就会和本源产生极大的窜改和分歧。
“为了讨口浴佛水喝,传说浴佛水能够百病消灾,无忧无虑!”何濡的眼中流淌着不屑和蔑然,道:“佛祖真有如许的神通,人间那里另有灾病折磨?不过愚民愚己,诱掖民气罢了。”
冬至咋舌不已,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管如何想不到,佛门竟有让人落空理性的神通,恐怕天师道也比不过……”
提及佛门的东西,何濡最是精通,道:“用牛头旃檀、白檀、紫檀、沉水、薰陆、冰片香、零陵、藿香放于净石上磨作香泥,以水冲泡后灌入金盆内,俗称天香汤。”
“七郎你这是唯胜者论,而不是唯究竟际!”
竺法言上香、展具、顶礼,三拜以后,有沙弥站在台阶上,表示殿前众信徒下跪。徐佑他们站在最前,不跪显得太刺眼,何濡冷冷的性子,说不跪又能如何,徐佑拉了拉他,低声道:“跪六合,不是跪如来,且忍一忍,本日毫不能惹事!”
“话不能如许说,佛门中也有很多大德苦心修行,导人向善,不计荣辱和小我得失,耗尽平生译经、传经,会通文义,甄解玄旨,阐其文理,值得世人敬佩和膜拜。只不过现在有太多的和尚披着僧衣干着巧取豪夺的活动,奢糜胜于贵爵,那才是鬼道妖邪。贤人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依我之见,不是坏法害人,而是好人害法!”
梵唱的调子跟平时说话分歧,高音更重,鼻音更浓,但又充满了穿透力和传染力。徐佑等人即使不信佛,当此时现在,也被这千百名信众发自肺腑的诚恳和敬意所打动。
山宗也跟着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他对佛经没兴趣,但郞主的话就是真谛,该拥戴时必然要拥戴。
钟声复兴。
何濡极尽讽刺之能事,道:“对他们而言,这可不是浅显的药水。《浴佛功德经》里详确的记录了佛祖的法谕:若受汤水者,能令其人天大众,现受富乐,无病延年;於所愿求,无不遂意;亲朋家属,悉皆安隐;长辞八难,永出苦源;不受女身,速成正觉。如许的功德,不必刻苦受难,不必清心苦修,只要喝上一口水,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冒死去抢,如何对得起本日浴佛节的恩情?”
一群人边聊边走,固然很有争辩,但徐佑和何濡都是饱学之士,暗夭的才学也不减色多少,常常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时不时的再戏谑两句,让人听起来不但不感觉无聊,反而甘之如饴,非常的风趣。
三唱结束,竺法言将太子像置于殿正中特别制造的莲华金盆座内的浴床上,口诵沐浴真言:
“天香汤……好名字!”
在实在的时空里,本无宗以后,三论宗、法相宗、露台宗、华严宗、净土宗、禅宗各领一时风骚,大要上看是佛教的教义在不竭的生长和窜改,本色上还是佛教内部分歧宗门的兴衰更迭。谁的教义更靠近佛门的本质,谁的学说更贴合释迦牟尼的原意?实在,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看谁的权势大,信浩繁,传播广罢了。
他们两个既跪,其别人更不会有贰言,一时山呼海啸,皆跪伏于释迦太子像前。殿中传来煌煌梵唱:“顿首皈依大觉尊,无上能仁,观见众生……”
多日未见,竺法言比起钱塘湖雅集时更见肥胖,双目无神而暗淡,身形老朽而乏力,仿佛风一吹都会倒地不起。
九浴以后,竺法言再唱赞偈,绕太子像数周后回归本位,浴佛仪轨根基结束。对那些远道而来的信众而言,上面的活动才是来插手浴佛节的真正意义。徐佑还没来得及起家,就被前面的人群冲撞的差点跌倒,端赖左彣等人极力护着,艰巨的挪到了一旁的亭柱下,望着面前几近疯颠的人群,秋分满脸的惊奇,道:“他们……他们如何了?”
可就是如许一小我,倒是竺道融之下,江东佛门最有权势的和尚!
站在身后的暗夭如有所思,徐佑的话乍听平平,可往深处细心机考,老是给人醍醐灌顶之感。左彣跟暗夭的感受不异,敬佩道:“郎君所言极是!”
殿外的信众明显不是第一次插手浴佛节,同时跟着唱道:“皇宫降迹,雪岭修因。鹊巢顶,三层垒,六年苦行。若人皈依大觉尊,不堕沉湎。”
如果争辩真伪,那但是吵上三十年也吵不明白,徐佑叹道:“你啊,所谓信则灵,公众要的只是合适他需求的教义,而不是究查教义的真伪。本无宗能够把持佛门南宗,压抑的其他各宗喘不过气来,天然有他的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