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V后新章
柳氏在陆贾氏房中坐了顿饭工夫,挨了一通怒斥,讨了个败兴儿,方才掩面归房。
那小厮那里见过这等场面,被章阿姨呵叱了一通,吓了一跳,丢下银子便一阵风也似的跑了。
迎夏发落忍冬已毕,见没了人使唤,只好亲身往厨房拿了柳氏的饭菜,返来迎头便撞见宝莲。她自知这是老太太身侧的红人,忙陪笑道:“这晌午头的,大毒太阳晒着,宝莲姐姐如何有空过来?快进门坐坐,没得叫日头晒坏了。”这宝莲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叫我给太太送些物事过来。”一语未落,迎夏已瞧见她怀中包裹,忙将她请进门去。
再说夏春朝佳耦二人并不知陆贾氏同柳氏的活动,在屋中盘桓了一日,定下隔日一道出门看戏,一日无话。
陆诚勇传闻,当即点头道:“你去罢。”那伴计得声,飞奔去了。夏春朝遂说道:“你也是多此一举,人家既是位夫人,怎会情愿跟我们拼场?往别处去也是一样,何必守在这里。”陆诚勇笑道:“这咏春苑乃是都城第一家驰名的戏园子,听戏定要来这儿。何况迩来又来了这个德胜班,那台柱子刘玉娘是唱小旦的,那嗓子便如一管玉箫似的,听过的人都说可贵。你现在不听,只怕过上两月,这德胜班又去了别处,再要听倒是不能了。”
当时,章阿姨正在家中忧愁今后家计,俄然得了这一笔银两,便如天将之喜,又将那小厮问了几句。
恰逢此时,章雪妍自屋里出来,病恹恹道:“母亲,这事不如就算了罢。夏氏委实短长,表哥又不肯认,实在难于动手。”章阿姨向她笑道:“好孩儿,你好生养病便是,这事不消你管。我管保叫你进他陆家做个二奶奶。”章雪妍见母亲不肯松口,料知再说也是无益,叹了口气,又进门去了。
一时珠儿拿了茶叶过来,又寻水泡茶。夏春朝别借话与那妇人扳话,互道了姓名。那妇人道:“小妇人娘家姓傅,夫家姓季,嫁来都城也有三四个年初了。拙夫于翰林院当差,天长无事,我便经常来这里坐坐。本日机遇偶合,结识了姐姐,今后若姐姐不嫌有玷,倒可经常上门逛逛。”
回至房中已过晌中午分,迎夏看时候不早,使唤忍冬往厨房拿饭。那忍冬正在廊外阶上坐着翻花鼓,听了迎夏的声响,也只如不闻,坐着不肯解缆。迎夏动起气来,上前拧住她耳朵,斥道:“小蹄子,我叫你只顾不动。太太返来要用饭,你死在这里做甚么?!”
打发了宝莲,柳氏向迎夏道:“现在这事儿,只好又烦劳你家人。你晓得,我们这一家子下人,都是你奶奶手里使出来的,并没一个可靠的。”迎夏满脸堆笑道:“太太客气了,听叮咛办差乃是小的本分,那里敢说烦劳。”言罢,柳氏便将银子交予她,又叮咛了一遍。
她们这里闹着,内里柳氏闻声动静,叫了迎夏出来问道:“甚么事体,你们如许喧华?”迎夏便添油加酱讲了一通,又说道:“那蹄子满口只说听迎春的叮咛,坐着耍子,不肯去哩!”这迎春亦是柳氏朋友,她正满心不安闲,听了迎夏一番言语,立时肝火中烧,斥道:“叫这小蹄子顶着石头跪到院里去,我不提及,谁也不准让她起来!”迎夏得了这一声,赶紧走出门去,将忍冬拧着耳朵揪到墙角,呵叱她跪下,又亲手拾了块石头搁在她头上。那忍冬满腹委曲,只不敢言语,不情不肯的受罚。
那小厮便将迎夏转述之语一一道来。章阿姨听陆家这口气里倒是和解的意义居多,眸子一转,俄然两眼堕泪,悲忿满面,向那小厮声嘶力竭道:“你们陆家的少爷糟蹋了我女儿的身子,就拿这点钱来封我们的嘴,当我们是叫花子打发么?!我女儿清明净白的女人,叫你们害到这上不高低不下的地步,就想如许放手,没如许便宜的事!你归去,奉告你们家老太太并太太,这件事不给我们个交代,我是定要告状的!别说你们家少爷现下做了甚么将军,就是封王拜相,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饶了他去!”
进得屋中,柳氏正在炕沿上坐,见她出去,点头道:“老太太使你送银子来?”宝莲回道:“恰是,老太太还说,叫太太寻个妥当的外人送去。别被不相干的人瞧见,又生是非。”柳氏应下,亦无别话可说,宝莲便辞职而去。
二人走到院中,宝莲见忍冬头顶石头,跪在墙跟前,禁不住问道:“这忍冬犯了甚么错,太太这等罚她?这晌中午分,日头暴虐,晒出弊端来可如何好?”这迎夏诡奸使滑,赔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呢,只是这小蹄子只顾玩闹,误了太太午餐,太太恼了才这等罚她。还是我劝了半日,也才这般,不然还不知要如何享福。”宝莲叹道:“太太现在这脾气,倒是更加暴戾了。”说着,两人迈步上阶。
那妇人亦将夏春朝打量了一番,两人四目相碰,各自一笑,并未言语。夏春朝见她占了东边的桌子,便往西边的桌旁坐了。适逢楼下跑堂的伴计上来兜售瓜子、糖果、糕点等物,她便命珠儿买了些许,拿将出去,摆了几个盘子。那边的妇人俄然开口笑道:“这间戏园的茶叶不中吃,我这里有本年新上的江南雀舌,也还不算粗陋。如果这位夫人不嫌,可拿些畴昔。”
二人闻言,那夏春朝也还罢了,陆诚勇却甚觉绝望。他本日一心要与老婆畅怀,怎能为这点小事所阻。当下,他问那伴计道:“劳烦出来问一声,看可否腾间包房出来?我付你双倍的戏钱便是。”那伴计甚是难堪,面露难色道:“公子,这京里达官朱紫颇多,任是谁我们也获咎不起啊。”此言一出,这佳耦二人皆明其意:都城不比别处,高官勋爵比比皆是。此地既是都城第一当红的戏园,包房看戏的必然是些达官权贵。如许的人家,再没有为钱出让包房的事理。
正说话间,那伴计已然返来,向两人作揖赔笑道:“那位夫人倒是好筹议,承诺拼场。只是因她们只要女眷,公子上去不便利,只请夫人上去,公子就委曲在这堂子里坐坐罢。”夏春朝闻言,便不欲留在这里。倒是陆诚勇道:“如此也好,免得我夹在内里让人家难堪。我就在这堂子里坐,也是普通。待戏完了,我们再一道去。”夏春朝见他执意如此,不忍拂他的美意,便点头承诺。
忍冬吃疼不过,心中又很不平气,回嘴道:“太太去了老太太房里,这才返来,顶着毒日头走了这半日,那里吃得下饭。长春姐姐在这屋里时,必然是先叫太太吃两杯茶定放心。到了迎夏姐姐,这端方倒改了。”这迎夏甚是忌讳人在她跟前提起长春,听了这一声,立时肝火腾腾,向她头上凿了两个爆栗,叱骂道:“没凹凸的小蹄子,眼里只认得长春!人都不知瘟到那里去了,你还在这里尽忠心!我使不动你是怎的?!太太要用饭,你只顾在这里耍罢,对待会儿太太如何发落你!”
迎夏接了银子,按例去寻她弟弟。但是她将银子与她弟弟时,擅自截留了十两,只与了他四十两银子。那小猴子亦是小我小精怪的,背着他姐姐又偷偷扣下来十两银子,只送了那三十两银子与章家。
夏春朝本来见这妇人生的不俗,心生靠近,成心交友,正思虑如何搭话,见她开口,忙笑着报答,又叫珠儿畴昔拿茶。那妇人便叮咛身后侍立的丫环取茶叶,夏春朝冷眼看着,只见这家人所利器具亦也富丽不凡,那盛茶叶的罐子竟是鎏金的。
一起行至咏春苑,两人才下车,便见这戏园子门前车水马龙,来客络绎不断。陆诚勇张望了一回,只见那堂中影影绰绰,人头涌动,倒似是挤了满满一堂的人,便道:“失了办理,只怕没有处所了。”说着,便向园门上两个号召来客的伴计问道:“光驾问一声,里头可另有处所?我们带着女眷,想寻个包间。”那伴计将两人高低打量了一回,见这佳耦穿金戴银,服饰华贵,料非小可儿家,不敢怠慢,便赔笑回道:“公子夫人,对不住,今儿是姑苏来的阿谁德胜班唱戏,又是台柱子刘玉娘登台,恭维的客人多,包间全满了,就是堂子里也不剩几个位子。您二位看?”
夏春朝见状,便向陆诚勇道:“罢了,别叫人家难堪。戏又不是这一家独占,我们去别处听也是普通。”陆诚勇听了娘子言语,点头应下,就要相携拜别。那伴计见这买卖要飞,赶紧道:“倒另有一个别例,只是不知二位甚么意义。”
翌日起来,夏春朝起来打扮打扮已毕,又将家务摒挡洁净,把几个管家各自叮咛了一番,方才解缆。那陆诚勇早已命人套上马车,在门上等得老迈不耐烦。见她出来,赶紧迎上,伉俪两个联袂登车,一道出门。
章阿姨将银子数了一回,见只得三十两,内心暗骂几句吝啬,将银子抱回屋中收下不提。
夏春朝入内,只见这房中安排甚是讲求,虽只是个戏园包房,家具安排皆是红木打造,墙壁上亦驰名流书画装点。一间屋子分作两边,一边一张红木嵌理石面八仙桌,靠东边桌旁便坐着个青年妇人,身后亦站着个锦衣丫环。只见这妇人约莫二十出头,生的腮凝鹅脂,目含秋波,两道翠眉弯弯,一张菱唇红润,头上珠光宝气,身上锦衣华服,雍容沉寂,气度不凡,一望便知是朱门贵妇。
夏春朝主仆两个上得戏楼,跟着那小厮绕饶转转,走到两扇隔板门前。夏春朝见那门上挂着个牌子,写着“留香”二字。那门扇半开,小厮在门上轻叩了两记,便点头哈腰,将夏春朝两个引将出来。
这伉俪两个闻言,当即停下脚步。那伴计便道:“楼上有间包房,不是全包,还空一半。只是包间的是位翰林夫人,带了个丫环在此。二位若不嫌弃,我替二位问一声,看那位夫人可否让你们拼场。”
当下,那伴计向内里喊了个跑腿的小厮,引了夏春朝并珠儿两个上楼,陆诚勇便在堂中寻了个处所坐下,等待开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