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V后新章
夏春朝是买卖人,天然不会负气伤财,当下将那李老板的礼品尽数笑纳,又重新订立条约,亲身送他出门。此事不胫而走,吹进留香阁刘掌柜耳朵里。那刘掌柜早前令人刺探了吴记干货,方知那厮果如夏春朝所说,年前还只是个杂货铺子,临时上马的干货买卖,仓促之间并无几斤存货,又怎能供应留香阁这么大的平常耗损。若他未曾细查,就同这家订了条约,届时食材供应不上,又同陆家干货行断了来往,那才当真要伤了底子。刘掌柜正在惊魂不决,又听闻松月茶馆的李老板亲身上门赔罪,与陆家干货行重修旧好的动静,加上前几日和祥庄向夏春朝订货的传闻,这刘掌柜再熬不下去,也顾不得孟元臻的淫威,巴巴上门赔不是,将松月茶馆的故事重描了一遍。
这主仆两个停下,都看着宝儿。宝儿上来问道:“奶奶,你出门时带的香袋儿如何不见了?”夏春朝向床上那一摊衣裳金饰里望了一眼,簪环巾帕俱在,只是不见香袋,想了一回,问道:“想必我出门时并没挂在身上?”宝儿点头道:“我亲手给奶奶挂的,怎会没戴?上面还串着奶奶常日里用的银三事儿呢。”珠儿听闻,走过来讲道:“莫非是落在外头了?”夏春朝左思右想,只是记不起来,便说道:“丢了就丢了罢,又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那银三事儿,使了多少年了,磨了好些不说,银子成色也不纯,不要也罢了。明儿再拿银子去叫银匠拔丝儿做好的来。”珠儿笑道:“奶奶倒是风雅,就是不知又便宜了谁。”说着,独自出门去了。
翌日起来,陆诚勇还是往衙门当差。夏春朝起来吃了早餐,摒挡了几桩急待办理的家事。门上人将木工描下的陆红姐的嫁奁款式并报价单目送了出去。夏春朝接过看了看,见所用木料并代价都合适,款式也是时下京中最风行的,内心对劲,顺手递与珠儿道:“去给你女人看看,再瞧瞧她本日可曾好些了。”珠儿接了票据,却不解缆,只说道:“女人昨日病得那样沉重,只怕不能费心呢。”夏春朝说道:“去罢,无妨事。”
伉俪两个谈笑一回,吃了晚餐。饭毕,二人略歇了歇,梳洗已毕,便一道联袂入帐。陆诚勇为他家子孙大计,床笫之上免不得又辛苦挞伐了一回,不在话下。
夏春朝虑及一时陆红姐醒来,姑嫂两个相对难堪,便先去了。
宝儿却抱怨道:“这随身的东西,如何好乱丢呢?”但是毕竟也没甚么体例,只好丢开了手。
这日夜间,夏春朝在屋里,使丫头将百般衣物抱出,足足摊了一床。她便一样一样的检视了,折叠整齐放停止囊里。
回至家中,她先往陆红姐房中看了看,进门闻说陆红姐才睡下,踟躇了半晌,只将荷包交予春桃,交代道:“待会儿女人醒了,将这个荷包给她,倒不必说甚么,她天然明白。”春桃会心,将荷包袖了,只说道:“这荷包还是女人费了几天的工夫,夜里熬油费火的做出来的呢。”说着,就罢了。
回到房中,宝儿上来替她换衣裳,摘金饰。夏春朝便向珠儿叮咛晚餐事由,说道:“交代厨房,早晨多炖一碗火腿煨鸭子。到你少爷返来时,恰好撕了下酒吃。”珠儿满口承诺着,正要去,就听宝儿俄然“咦”了一声。
但是好日易过,转眼便是月尾,陆诚勇不日就要出发,陆家大小又繁忙起来。
到了傍晚时候,陆诚勇自衙门来家。夏春朝放了桌子,宝儿自厨房拿了晚餐过来。公然就有起初叮咛下的火腿炖鸭子,伉俪两个对坐用饭,又开了一瓶惠泉酒。陆诚勇说了些衙门里的趣事,夏春朝便将白日里见沈长予一事讲了。
这身后的事情,夏春朝天然一无所知,自行乘车回家,一起无话。
这两件大事理毕,夏春朝心中两块石头落地,兼之有和祥庄的不测之喜,当真是锦上添花。
这般仓促又过几日,夏春朝自谈妥了和祥庄的买卖,便再未曾过问店中买卖,只叮咛夏掌柜照价补偿那三家货银。非论他们收与不收,定要将银子送去。留香阁同畅春楼一时髦无动静,那松月茶馆的老板却先坐不住了。他先闻说陆家干货行与和祥庄定了条约,又探听得知日前夏春朝亲身携礼上留香阁坐了好些时候,唯恐此事乃是那两家做成的骗局,把他架空出去,好独吞陆家干货行的鲜货。松月茶馆不比那两家,不过是中等买卖,论情面博识、本钱大小,皆要输其一筹。松月茶馆老板唯恐今后难寻到似陆家干货行这等守时取信的货铺,又惊骇陆家夫人叫自家男人暗里整治他家,忙忙的买了酒盒担礼,雇了两个粗汉挑到陆家门上,与夏春朝打躬作揖赔不是,矢语发誓都是那两家的主张,统不与他相干,只求夏春朝不与他计算,条约还是如此。为显诚意,他自发主动的将货价提了一成上去。
夏春朝听了这话,内心甚甜,当即笑道:“就是要勤谨辛苦,方才气家宅畅旺。我们家现下不过是才起复,正该辛苦的时候。倘或我们这时候就享清福去,今后的子孙后代,只怕要饿肚子了呢。”陆诚勇听她提及子孙后代,向她小腹上望了望,唇角微弯,意有所指道:“老话都说天道酬勤,如何放在这件事上却不做准呢?自打返来,我已是这般勤奋了,如何还是不见半点动静?”夏春朝听出这弦外之音,不由两颊泛红,啐了一口,笑骂道:“好好的说端庄话,又胡枝扯叶,拽出些歪邪的话来了!如许作践前人,也不怕遭雷劈的!”
至此以外,克日再无旁事。陆诚勇因离京刻日已近,推了一应的邀约,日日只在家中伴随老婆。两人目睹又将别离,更加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珠儿得了叮咛,便迈不出门,少顷返来,说道:“女人看了票据,说并没甚么不好,只叫奶奶裁夺就是了。”夏春朝又问道:“你看着女人的精力,比昨日可好些了?”珠儿皱眉想了一回,说道:“还是那么着,倒是春桃说,女人能比昨日吃些粥饭了。”夏春朝问道:“女人可有话说?”珠儿笑道:“倒还真有一句,只是没头没脑的,我也听不明白。女人叫我传话给奶奶,只说她晓得了。”夏春朝听闻,沉默不言,内心忖道:她如果当真想开了倒好,只顾被这心魔胶葛,今后只怕真要弄出病来。
陆诚勇听了老婆言语,只低头用饭,不置可否。夏春朝讲了几句,见他不言不语,侧头含笑问道:“如何,活力了不成?”陆诚勇咧嘴一笑,将一只鸭腿撕下,放在夏春朝碟中,说道:“你是去谈端庄事,我生甚么气?只是可爱我在经济学问上实在平淡,帮不得你甚么忙,要你日日这等辛苦。”夏春朝听他言辞并无半分相疑,畅怀一笑,说道:“如此也好,你打你的仗,我做我的买卖,这也叫相得益彰。”陆诚勇却喟叹道:“我做这个官,本来的意义是要叫你享享清福。谁知此次返来,你的辛苦半分没减,倒还凭添上几分。我这做丈夫的,也算是很窝囊了。”
陆诚勇在炕上盘膝坐着,见老婆走来走去,非常繁忙,禁不住说道:“罢了,此番我又不是去兵戈,不必带那很多东西,你也不必再忙了,还是陪我说说话的好。”夏春朝那里肯依,说道:“你说的倒轻巧,在家百般易出门一时难。你这会子粗心粗心,这也不消那也不要的,到了路上刻苦享福的但是你!也算在外那么多年的人了,还是如许粗枝大叶的。”嘴里说着,手里也未曾慢下,停了停又道:“才做的两件大氅都放在里头了,你见人时记得换上。别刮得灰头土脸的也不记得换衣裳,吃人嘲笑。路上怕刮风,大氅也放出来了。长春堂的金疮药,我今儿打发人买了三罐返来,都收在小布包里。虽说你此去不为兵戈,也要谨慎些才好。赶上事多想一想,别血涌上头就扑上去,一昧逞凶斗狠,不相干的小事不值当以身犯险。气不过,就想一想我还在家等你。”
她部下不断,嘴里也念念叨叨,不防身子忽被人自背面抱住,知是自家相公,便也没动。陆诚勇将头伏在她背脊上,一双铁臂将她身子紧紧箍在怀中,低低说道:“你在家里,也要保重本身。家事虽要紧,也多想想本身。太太夙来倒三不着两,你很不必往内心去。若她说的话实在刺耳,走开就是,不消理睬,都等我返来再说。我不在家,没体例护着你。再有甚么事,你同红姐儿商讨。我此次去了再返来,便再不出去了,也必然再不叫你受甚么委曲。”夏春朝鼻子一酸,揉了揉眼睛,轻声笑道:“我晓得。”
珠儿看她闷闷的入迷,出声笑道:“奶奶同女人都参了禅了,尽说些没边沿的话,跟打哑谜似的,偏你们又听得懂。”此事牵涉陆红姐名节,夏春朝天然不会将底里告与珠儿,只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