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问安
“……这动静是郡君奉告我的，虽未挑明，可话里话外我听得出她的意义。尤姨娘是何人？北里里出来的，上不了台面不说，秦府的孩子哪能由她养。一出世，郡君便把孩子抱走了，眼下只缺个寄名的主母。你说，这话她不对别人说偏对我说，为的是甚么，还不是想要你归去。
容嫣缓撩眼皮，见祖母都停了咀嚼似在听着，轻描淡写道：“两千两。”
“嫣儿啊，瞧你瘦的，但是在宛平生活得苦。这都是知你爱吃特地备下的，多吃点。”万氏笑吟吟举箸，夹了块色红剔透的荔枝肉送到容嫣面前，乜着小丫环道：“给大蜜斯筹办的菊花羊肝汤呢？怎还没上，快着点。”
只闻“琳琅阁”三字，万氏都热血沸腾了。“金银玉器，琳琅为首”，她岂会不喜？漆匣一展，万氏眼睛直放光。内心头只顾估计这玉镯的代价，竟忘了方才的话茬。再想起来时，无从下口，几欲寻了话头都被容嫣拦下了。这可真真是拿人手短。
说着，又皱眉打量着容嫣，语重心长道：“瞧你那眼睛红的，但是昨夜歇息的不好？想来也是，乍然换了处所天然睡不结壮。这汤是我昨晚便叮咛下的，菊花枸杞熟地，天不亮我便让她们熬了，这会儿才取的药汁，正和羊肝煮着呢。菊花羊肝汤明目再好不过了。”
“就算你不为本身，也为咱家想想，为容炀今后的日子想想吧！”
浊音若啼，可怎听着就这般凉呢。
今儿是腊月二十六“洗富禄”的日子, 天还没亮杨嬷嬷便和云寄给她备了水。洗濯后，容嫣带着容炀去给祖母存候了。
容嫣拨了拨筷子，勾唇道：“婶母那里的话。都是一家人，您是长辈，容嫣怎会怪您呢。”
梁氏朝孙女淡淡点头，待她给二叔和万氏问候过，便唤嬷嬷传饭了。
提到郡君，容嫣有所震惊。她穿来之际恰是原身大病之时，丈夫扔下个尤姨娘便回了都城；而婆婆韩氏不待见她，看都很少来看。唯是郡君日日来看望，在佛堂抄经为她祈福。容嫣规复后最欢畅的人也是郡君，滋补良药，流水似的给孙媳妇送来，更是从未因容嫣不育而责怪过她。
“是孙女率性了，请祖母包涵。”
祖母虽骨子里倔强，但言辞极少锋利。眼下她是真生机了。
万氏体味自家男人的脾气，脑筋简朴偏还要胡思乱想！乜了他一眼道。“想哪去了，咱家嫣儿甚么样你不清楚，瞧让你说的。她钱哪来的，天然是……那甚么时候，人家秦府给的呗！”
容府不算大, 三进的院子加两个跨院。容伯瑀打入京后很少返来住, 梁氏便搬入东跨院, 前院留给了二叔, 而后院则是几个小的。大少爷容焕结婚后搬进了西跨院, 容芷到了年事便随父母住进前院西厢, 如此后院只剩容炀和容烁了。
“你这孩子，怎就这么拧呢！今儿你二婶母的话你还是没听透啊。”见她沉默，梁氏摆了摆手。“得得，我便与你讲了吧。上个月尤姨娘生了，是个男孩……”
万氏也有点难堪，强笑解释：“别听你堂妹的，她是妒忌你，妒忌。”说着，给了女儿个眼神。容芷不再言语，却气吁吁地将碗勺磕得叮当响。
昨晚暗淡，又路途劳累挂了几分蕉萃，万氏没细打量。这会儿再见她, 只感觉是玉面桃腮, 粉光若腻, 画里人似的好不断色。以往万氏也知她美，但总感觉哪不一样了，现在这美像多了甚么，嫣然风致中透着一股子不经意的媚，像退了娇涩初绽的花，沾了晨露水润润的。
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茶盅，容嫣会心给她端了来。梁氏抿了一口，透过杯沿见孙女冷得跟冰人似的，无法长叹了声。
“两千两？”容芷没耐住唤了声，下巴掉得老长，如此像极了其母万氏。容仲琨瞪了女儿一眼，转而寒声道：“嫣儿，你不畴昔宛平两月余，哪来的那么多钱！”怕不是好路来的吧。
“他如何找得出来！满通州瞧去，有几个比得过咱家嫣儿的。知书达理，恭敬孝敬，人又美得跟仙女似的，不要说通州就是都城也找不出来了！”
虽与万氏打仗得少，但容嫣没少听杨嬷嬷讲究她。大略都是些见利忘义的事。
这惺惺之态连容炀都看不出来了，刚欲还口，桌底下的手被姐姐按住了。
二叔叮嘱下人把前院东配房给容嫣拾掇出来。可东厢向来是给宗子住的，怎轮的到她。容嫣婉拒, 二叔却道：应当的。
这和离后竟比和离前还要津润，万氏真猎奇她在宛平过得是多么日子。
这一夜容嫣睡得还算安稳, 驰驱了整日的劳累也稍稍缓了过来。
万氏夸得但是卖力，甚么话都敢说，恨不能把容嫣捧到天上才好。劈面的容芷听不下去了，撇了撇嘴，被万氏瞧见，指着她道：“你还不平气？你瞧瞧你，那里比得上你大姐！”
梁氏瞧着万氏那见钱眼开的样内心就恨，旁的她倒能，一遇闲事就希冀不上，昨晚的话是白说了，还得本身来啊……
她穿了件桃红摊金彩绣贴身小袄, 玉色百蝶细褶裙，把小巧的身材显得是淋漓尽致。发间横斜一只羊脂玉钗，素而不俗, 其周以与衣同色的镶宝石簪花装点，雅中添了份俏，衬得本就清丽的小脸更加明艳了。
梁氏一个孀妇，孩子便是她的命，听了这话怎不吓得魂飞魄散，重金哀告万大夫救治。如是，万大夫便携女留于府上照顾，一来二去，这万家女人便对这个“病入膏肓”的二爷动了情。
早餐吃得非常安宁，除了小侄女不肯用饭，嫂嫂白氏哄了几句，便再无声音了。容嫣喝了碗肉糜粥后，万氏还是崩不住了。
“毕竟和离了，我再去秦府不好。”
想来不会差——
容嫣拍拍他手不叫他动，一面对着万氏嫣笑。“二婶母为容家劳累已然操心了，还要惦记我，好生过意不去。嫣儿的事，您且不要放在心上了。”见万氏又欲开口，没给她发声的机遇，又道：“回得仓猝也没带甚么，便在琳琅阁买了几件金饰。这对玉镯是从都城订制的，特地送给婶母，也不知婶母喜好不喜好。”
说着，瞥了容嫣一眼。尤姨娘是她把柄，她觉得孙女会冲动，然面前人眉心舒缓，连气味都未曾乱了。梁氏心下一紧，模糊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婶母，我昨夜睡得很好。”容嫣挑唇道，“容府是我家，如何不结壮呢。”
一想着冲喜，二惦记不想让儿子此生留憾，梁氏知本身私心可还是咬牙提了。万大夫哪肯啊，却也看在女儿痴心的份上应允了。
这话, 但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话总偿还算客气。万氏稍稍放心，谄笑道：“看看，还是嫣儿善解人意，懂事啊。不怪婶母就好，我们到底都是一家人。对了，听你大哥说，你在宛平置了田庄，六百多亩呢，但是真的？”
大伙的目光齐齐聚在本身身上，容嫣淡然点了点头。
悔也来不及了，有了孩子，还能退婚不成。而后万家药材买卖越做越好，万氏有了倚仗，更加有恃无恐。长房不在，她便接了中馈，一家都握在她手里，偶然连梁氏对她也是故意有力……
万氏一张长脸惊得更加长，煞白的皮肤就见两只眸子子泛光，尖声问：“那得花多少钱啊？”
昨晚听容焕叨咕，她竟然买了六百多亩的田！那得花多少钱啊，没个两千两挡不住。两千两，甚么观点？西二街的郝员外前年修了座不大不小园林不过才花了千余两，这容嫣手里竟捏着那么些钱，怪不得底气足，说走就走。心眼可倒多，只说和离，钱的事竟片语不提！
原今儿的话茬在这。
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过她还是对峙, 带着杨嬷嬷和云寄住进了后院西厢，容炀的劈面。
“我让郡君操心了。”
吃过早餐，大伙都散了，梁氏把容嫣留下——
“比不上。”容芷鼻孔里哼了声，拉着长音道。“可毕竟是个不会生养的！”
主位上梁氏一声厉喝，把满桌人吓了一跳。
孙女这是堵世人的口啊。
容嫣安静得有点出乎梁氏料想。她收起凌厉，拉着孙女的手感喟，疼惜道：“在宛平过得可好？你可知家里多惦记你吗？自小娇惯着，你哪受得了这苦。不要说我做祖母的，就连郡君都挂念着你，来咱府上探听你。”
“我晓得，你那婆婆是个短长的，这么些年对你也是蹉跎，可究根到底因为甚么，不就是想让秦家有后才会如此吗！眼下秦家有儿子了，她还用得着找你说理？再说你和秦晏之，那孩子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不见得是不待见你，不然这么些年他怎就只要个尤姨娘。再说你当初有多喜好他，订婚前冒出个小韩氏，恐婚事有变，我是看着你在我眼皮底下哭了几天几夜。
万氏父亲原是清河墨客，多次科举不第，只混了个秀才项目，后因困顿便弃文学医。
提动容炀，只见孙女眉梢微不成查地跳了跳，梁氏从速抓住机遇，放下茶盅便道：“我晓得你抹不开面子。没事，只要你情愿，祖母去替你说，就是寒舍这张连也会让你归去的！”
“你晓得就好！”梁氏接道，“月朔去给她拜个年吧，也算她没白疼你。”
“闭嘴！”
——今儿这统统还真是猝不及防啊！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祖母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宛平过得是甚么日子，在秦府过得又是甚么日子。府里府外阿谁见你不得低头恭敬唤声‘夫人’。这才哪到哪，以秦晏之的才气，今后就是做到首辅我都不惊奇，他能给你挣个诰命返来！”
“祖母您说完了？”容嫣终究开口了，她对视祖母沉着道：“您说完，可容孙女说了……”
梁氏说得嘴皮子都干了，可面前人还是无动于衷。这还是阿谁柔善和顺的容嫣，本身听话的孙女吗？
时来运转，举业不成医道不错，几年后便开了医馆。万氏十六那年，随父访亲来通州，赶巧碰上容家二爷病重，梁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托人请来了万大夫。万大夫捋须点头，连叹几声道：看天运吧！
然没成想，婚后二爷身子骨越来越好。梁氏感激万氏不及，当保家仙供着。直到次年怀了孩子，万氏不留意说漏了嘴才知，本来万氏嫁给二爷都是个计！
容嫣给祖母存候，梁氏坐在太师椅上，面庞紧绷得连眼角的褶子都淡了。说来她这辈子活得也不易，守寡二十几年，辛苦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光阴这点陈迹都刻在脸上了。
恐怕哪句话不对触了容嫣眉头，万氏瞥了她一眼，接着感喟道：“啧啧，你看，到底是人家秦府豪阔，临了还给了这么些赔偿……这，究竟是给了多少？”
话刚落，老太太一个凌厉的眼神递了过来，万氏不甘心肠收了话，眼眸一转又笑道：“嫣儿啊，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是这么些。临走了秦府还在惦记你，终归没绝情到底。前阵子建安郡君劳驾来府上了，为的甚么？还不是舍不得你！再说秦姑爷，不，秦晏之。打你们分开后，给他说亲的人是抢先恐后，门槛子都快踏破了，可哪个也没成。因为甚么啊？还不是找不出可心的！”
“……以是说，到底还是你和秦晏之最配。”万氏故作可惜隧道了句。
以是她可不会无缘无端地变了个脸。
万氏深叹。“看来是了。昨个怨婶母，是婶母打动了。可想到你一人在宛平孤零零地，婶母心疼啊，这话便没了轻重。爱之深责之切，你能够谅解婶母？”
说着，杨嬷嬷呈来几只鎏金朱漆盒，一一交与各位。容嫣托着一只牡丹掐丝珐琅盒恭敬送到了了梁氏面前。
“婶母多虑了。”语气还是。
“说走就走，你但是狠心！两个多月，也不晓得捎个音信，若非前些日子临安伯世子来了，我都不知你过得如何！”
对，润！眼神，皮肤，气色，连整小我都跟朵水仙花似的，润得能掐出水。
万氏抿唇，见她筷子碰都不碰那荔枝肉，瑟瑟笑道：“嫣儿可还在怪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