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为女筹谋如海勉力
“这个府中早已传遍了的。小婢也是记得,宝二爷自诞下而衔的那块宝玉,正面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字。后背倒是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宝女人的那金锁上面只八个字,正面是不离不弃,后背是芳龄永继。本来薛姨太太就说过的,那与宝女人治热毒的和尚除却冷香丸,又说了要雕刻金锁,还说甚么这金必得玉来配的。想来也是这么着,宝二爷一时胡乱凑到一处,说甚么一对儿的。女人过后却不说甚么,只离着宝二爷并宝女人更远了些。”春纤便将最后一番筹办好了的话说道出来。
“倒是呢。”春纤听得这话,心中一动,不由往前走了半步,口中也热切了几分,道:“府中女人都淡淡的,如果史女人来了,她爱说爱笑,又是客,天然能凑到一处,还能热烈些。只史女人常日里也常有出门走动,寒暄来往的,一定常来呢。”
先前春纤那般细细道来,却将贾家怠慢黛玉之意,王夫人不喜宝黛之事尽数言尽,林如海原是疼女入骨的,视黛玉如掌中明珠,未曾想一番安排,倒让女儿为人所骄易,自是愤恨不已。他不过也是宦海沉浮,历经世情的,一时气恼去了,便将今后黛玉难以安设一事前提上来。
此时考虑想去,却也只能于两面行事。一则,虽有顾虑重重,明面上本身不能与玉儿寻一人家定下婚事,可暗中自可搜索一刻薄知礼的人家,择一良婿。待得玉儿长成,诸事具有,便将此事明公道道说道出来,也不至于误了玉儿毕生。二则,少不得将本身平日的母族亲戚、世交知己、同僚同科乃至一干掉队的科举后辈等人家一一理出,且与玉儿细细分辩明白,让其能礼尚来往,且与他们这些人家的女孩儿交好,常有走动。凡是有甚么事,贾家也会有所顾忌。
有了这等考虑,林如海方垂垂感觉有些舒缓过来,因又悄悄道:幸亏此番本身觉出不对,早早送了信畴昔,不然待得本身病重难支的时候,又能如何呢?玉儿虽出身不幸,父母缘浅,舅家薄待,到底倒是有运道的,不然只怕今后堪忧。本身便是强撑着一口气,也要再支应一二年,与她预备安妥,摒挡齐备!
春纤微微舔了舔有些发干的下唇,只感觉这一番沉默竟是冷肃的惊人,饶是也算经历见地过一些的,不必平常小女孩儿,但想着这会儿林如海的表情,她也不免生出几分不安,略有些变了面色。只是,这些她也算早已有所筹办,且既是开口说了这些,天然要将这些说得清楚明白!当即她便硬着头皮,又用带着一点颤音的嗓子道:“想来也是因着这事,虽宝二爷他们几番说宝女人好,可女民气里也是不喜的。不过,女人礼数极好,哪怕内心不喜,因着周瑞家之故不言语,过后却也走了一趟薛家称谢,兼着也是与宝女人探病。”
见状,林如海只再三令她不成劳心过火,反倒伤身。黛玉微微一笑,且道:“爹爹放心,我迩来身子好了很多,且也晓得孰轻孰重,天然不会顾此失彼,倒是让您担忧的。”
就在这半晌以后,林如海就规复了安静,心中倒是愤恨难明,口中说的话,竟是寒冰普通,透着森然之气。
春纤便做考虑之态,故作深思了半日,才是带着一点游移,渐渐着道:“老爷莫要怪女人,小婢暗里里也想过的。女人这般,约莫也是为着薛家失了些礼数……”
林如海已是心中稀有,便是将她打发了下去,本身垂首细思。
春纤又是一礼,垂首退了下去,及等出了门就是将那匣子拢在袖中,回到屋舍当中,先瞧了一回黛玉回禀了些话,才是回到本身的屋舍里,且将那匣子翻开。不想,她却见面前一片金光灿灿,定睛一看,那匣子里竟都是一指宽的金叶子,厚厚的一指高,底下却压着一张京中三进小院的契书,上面且写着她的名儿,已是手续齐备,却不晓得是何时做的。
“而后又是如何?”
这厢春纤考虑,那边儿林如海也垂垂有了设法。
林如海并不言语,只悄悄盯着春纤,听着下文。
见着春纤这般去处,林如海眼中略有些深意,悄悄点了点头,道:“你是个忠心的,常日里想来待玉儿也非常全面,到未曾孤负了岳母一份情意。”说罢,便与了一个匣子做犒赏。
这般厚重,又是暗里透脱手腕的犒赏,实在让春纤骇怪不已。但她也晓得财不露白这四个字,虽是骇怪,却先手脚轻巧地将那契书细细收好,且将它放入本身箱笼当中的一个盒子中,又是锁上了,将钥匙收好,这才坐在本身的斗室子里考虑:似林如海这般心机周到,行事齐备的,如何在安排女儿黛玉的时候,竟是这般忽视?或者说,是昔日夫人贾敏实在太好,才让他对岳家也是佩服,且林家再无族人,也是不得已,方才这般安排?如何瞧着也是说不通的呀……也罢,想这些也是不顶用的,倒是今番本身说了那么多,林如海必然会改弦更张,却不晓得他又是做甚么筹算?
如此,林如海虽原有大病初愈,很有几分来世的风景,此番却实在办理起精力,抖擞起来。及等晚间黛玉与父同桌而食,见着他精力更好了些,且用了两碗米饭,比昔日也不差了,内心也是欢乐。待饭后父女细谈,也再无先前那般透着紧绷担忧,反倒舒缓起来,她越加欢乐,又是揽下家中细碎事件,且道:“爹爹好生将养,旁的公事上的我是不能,这家中的事儿,且容女儿摒挡一番。”因此又将府中掌管家务的管家管事等一一扣问,心中策画一回。
先前他因着财帛动听心之故,想着黛玉若不攀亲岳家,不说财产,便是性命也一定能保,很有疑虑。此时更是疑虑更重,不惮以最大的歹意测度。只是情势使然,林家再无族众,姻亲当中独贾家最是靠近,若本身亡故,黛玉再没的说不去母族,而去祖母一族的,且又要贾家能忍得住贪婪,母族也能忍得住,由此竟也没法。
黛玉一一应下,夙来聪明详确,自发此事不甚难堪,面上且有几分笃定。
林如海见着女儿如此,也是欣喜,且含笑道:“家中事件并不甚多,不过一些平常用度,俱是由几个管家管事掌着,色色照着昔日的例子办,也是整齐。旁的礼数上面的事,我自有筹算,原也用不着他们,如此两厢清楚。你既是故意,便先将家中平常理一理,次则再看着昔日的礼单,心中按着数儿排一排,与我看看也罢了。”
春纤用心沉默了半晌,才是带着一点谨慎翼翼,低声道:“若提及来,倒是薛家分拨的不好,可那周瑞家的,约莫也有些浮滑,方才如此。”说着,便将先前送宫花一事说道出来,而后又道:“小婢也是在旁的,见着那宫花,那也是上等的堆纱做的,极精美。只那一支是金菊,一支是石榴,光鲜光彩。这本是也好的,只那会儿女人正守孝呢。又有,那盒子极大,两支花儿不过占了个角儿。背面宝二爷一时无妨问了出来,周瑞家的就说甚么旁的都得了,这两支是女人的……”
“失了礼数?不是说薛家极全面的,如何又失了礼数?”林如海听得上面那一番话,因夙来爱女如珍,虽是心有城府的,也不免生了愤怒之心,听得这话后,竟冷言相问,很有些迁怒之意。
林如海便问周瑞家的是甚么人物,得知是王夫人陪房以后,他寂静了半晌。
闻说这话,林如海端起茶盏,稳稳铛铛地只低头吃了一口,就重重放在案几之上。这安静当中忽而响起的一声,更加让春纤生出几分惊心,竟不能再说下去了――现在的她,可还只是个小小的婢女,如果受了迁怒……
林如海这才缓缓靠向椅背,半晌过后才是道:“你这般说来,这宝玉平常也来寻玉儿玩耍的,玉儿离了他们,过后岂不是孤傲?”
那匣子甚小,不过巴掌大小,倒是填漆描金的,非常邃密。春纤也忙深深一礼,口中谢过了犒赏,才是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接了过来,倒是手中一沉。
春纤略略一顿,实在为这沉默下的压力所摄,只感觉鬓角都要被排泄来的盗汗打湿了,但骑虎难下四个字在那边呢。由此,她喉头高低滑动了几下,略微顿了顿,就又接着道:“那会儿小婢也在旁服侍。女人与薛姨太太道了扰,便到了里间想看看宝女人的。偏宝二爷那会儿正托着宝女人戴的金锁细看,还说甚么上面的字与他玉上面的恰是一对儿,又有莺儿在旁说是一个和尚说的。”
春纤越加垂下头,只感觉身子也有些生硬了,口中的话却不晓得如何的,虽是生硬,却连一丝颤抖也没有,反倒是非常条顺,道:“女人站了半晌也不言语。背面宝女人见着了,忙让了座,又是一块儿用了饭,便再无旁个了。”
听得这话,林如海才觉安抚。父女再说了小半日的话,便也各自安息。及等次日凌晨,如海早夙起家,与黛玉用了些早餐,便要去衙门理事,黛玉将他送到门外,瞧着那车马的影子消逝在远处,才是回到本身的屋子里。那边,早有管家等待着了。
“那字又是甚么?果然是一对儿的?”林如海淡淡道,却似渐次平和下来,反倒透出几分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