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二章 叹和亲宝钗重归京
兄妹两人诉了一番别情,薛蟠便忙令拉来马车,扶宝钗上去:“旁的都不打紧,从速家去才是。妈也正在家里等着,她头前病了一场,也是起不来,不然早与我一道过来了。”宝钗才觉本身哥哥言语描述,竟比昔日大有进益,心中略有欣喜。当今听得母亲病重,她不由一怔,急道:“妈如何了?”
听得这一句,探春考虑半晌,便将旁人遣退,又将此中内幕一五一十说与宝钗。宝钗方晓得,京中黛玉等姐妹如何为她驰驱,而边塞探春佳耦并卫若兰袍泽又为她冒了如何的风险。其间各种,由不得她不心生感激:“原是如此。”
这动静一起穿山越岭,到了宝钗耳中,她虽是欢乐之极,却未曾失了仪态,反倒幽幽一叹,道:“毕竟免不了还要和亲的。”言下之意,她待那要和亲的县主,东平郡王之女,很有同命相怜之意。
宝钗看在眼里,心中又喜又忧,待得归去见了薛阿姨。母女捧首痛哭,自又是一番别情。薛蟠又忙令厨下备了她们平日所喜之物,又在旁陪着,全无昔日的莽撞暴躁。宝钗看在眼里,倒有几用心疼起来,又见他眼底皆是青黑,便与薛阿姨一道再三劝说,令他自去睡了。
薛阿姨方点了头,又瞧着宝钗描述比之昔日蕉萃了五分,虽还是娴雅持重,却平增了三分凝练,可见这一番光阴的煎熬。她内心伤痛不已,伸手满脸浑身的摩挲,道:“我的儿,这一番灾害,竟叫你瘦了这很多。我只盼你经了这一番劫数,今后尽能安然过日子。旁的甚么,哪儿有这个紧急?待我好些儿,立时为你早早定一门婚事,我们也不想甚么个繁华繁华,好与不好,你总在我跟前!”
“虽有大恩不言谢如许的话,但是再造之恩,却叫我如何能等闲搁下?”宝钗言辞款款,柔声道:“再有如你所述,那卫大爷的袍泽兄弟,原与我素不了解,却为了担了干系。再要只做不知,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这一番衷肠话儿,宝钗听得内心一酸,忙低头道:“我尽是听妈与哥哥的。您旁的且不要管,好好儿保重身子才是紧急。”虽如此说,她心内倒是明白,这事儿难为。
这一番话,宝钗听入耳中,也不知如何言语。她自来便极明白情面油滑,情面冷暖,当今方明白了一番旁样滋味。因此,她沉默半日,方含泪道:“妈的意义,我尽明白的。今番我能返来,原是她们尽了平日一片情义。今后我总不能以旁人那般依着情面油滑来待的。您放心,我内心天然稀有儿的。”
宝钗一听即明,双目微合,好半日才慢慢道:“这一首怨词,因未曾载入史册,原是不是明妃所做,倒也是存疑的。只情真意切,论我心想来,便不是明妃,也是和亲女子的切肤之痛。”
由此略略说了两句,宝钗到底是未出阁的女人,稍许便辞职而去。
而后朝中又与北狄谈妥盟约,东平郡王之女前来等事,待诸事完整,这边塞也临时安稳。圣上便令班师回朝,又有犒赏等事,宝钗便随之归去。一起探春亦是与她作伴,倒也安乐。
两人正自说着,边上的莺儿便插了一句,因道:“奶奶并女人说着半日的话,且吃两口茶,润一润唇才是。”说着,她已是将新近烹好的茶端了上来。
吐出这四个字,宝钗渐渐起家,与探春深深一礼。
宝钗自是应下,又托探春送信:“家书倒还罢了,只二姐姐、林mm、云mm、四mm皆为我担了干系,我当今回不去,总要手札一封才是事理。”
只常日里,宝钗常有被人窥测之意,原说只是平常兵卒,未曾想常常回顾,皆不见人影。她心中悄悄皱眉,只因身在本土,又事涉军伍,方未曾言语。一等回京,薛蟠早已候在城门外,见着宝钗返来,他只唤了一声mm,竟不知再说甚么话。
探春也晓得,依着宝钗的聪敏,她自晓得先前那一番运营,八成是因为东平郡王一家行事招致痛恨不满,她和亲多是顺带为之。可道理恩德两字却不能这么算的。不管如何说,宝钗也是受益不必和亲了的。因此,探春略一考虑,便道:“既你美意如此,我便请我们三爷代你设一宴,如何?彼时你在屏风后拜谢一番,竟也罢了。到底如许的事,还须得阿姨并表兄出面。”
探春不等她言语,就忙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因道:“休要多礼。你也是通人,自是明白的。我们虽做了这很多,却也并非全因你之故。再有,这也是各方联手,方能有这般风景。论说小我,实则也是略尽微薄之力。如许的事,莫非换做你,你便不动一个指头儿?若再要如此,倒真真是要生分了。”
莺儿更加眉眼含笑,道:“怎不欢乐?奶奶并女人说了这半日的话,我也听得不大懂,只一条儿却最明白不过的――总归女人是能归去,与太太、大爷团聚。这就是功德儿!怎能不欢乐?要不是我不晓得该往那边谢仇人,早跑去三跪九叩了。纵如此,我早前也往各处神仙都烧了香,只盼着我们女人从今今后都好好儿。”
探春在旁坐着,听她这么说,便也减去了三分高兴,因点头道:“宝姐姐说的是。那穆产业然不好,可和亲的女孩儿哪个不成怜可悯?”说到这里,她又自一叹,道:“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那边薛蟠也忍不住涕泪而下,道:“好mm,你可算返来了!都是哥哥的错!”这两句话说罢,他竟说不得别的,脸上尽是忸捏之色。
旁人皆不在乎,独占张蕴节蓦地想起先前掷果砸下这薛女人的帷帽,心中忽而有几分非常。只卫若兰从旁与他倒了一盏酒,又催吃酒,他便将此番心境压下,又吃酒说谈不提。
母女两人却不免垂垂说及当今情势。宝钗倒还罢了,只将探春、黛玉、湘云、迎春、惜春等之情诉来,又将及边塞各种事体,大略两句便作罢。倒是薛阿姨,虽说平日有些绵软,今番倒端的经了一番寒彻骨,方晓得甚个是冷暖,因哭着搂住宝钗,道:“昔日小事竟还罢了,现在端的闹得大了,方晓得民气冷暖。头前你姨丈他们待我们家倒也是经心,原是亲戚。可真到了份上,总还是少了几分热情。倒也不是说,你姨父娘舅便不好,比起平常的人,他们也是好的了。可端的提及来,总还不如你们姐妹,原是年青心热,待人至心。纵是晓得你这个事儿千难万难,她们总还想伸一把手,说不得就能与你回转过来。可我们大哥油滑的,竟就不能了。”
探春见着她满脸皆是笑,便道:“你倒欢乐。”
这倒还罢了,探春本自有令人送信,自是承诺。而后过三日,陈嵘设席,邀卫若兰等一干袍泽兄弟前来,道是代为称谢。卫若兰闻说,便笑道:“原是姻亲,帮衬照顾一二,也是分内之事。如何倒叫你设席聘请?不过是依仗着尊夫人在此地,竟要架空我不成?”
这原是打趣的话,陈嵘也不在乎,放心敲打两句,便又邀张蕴节等人吃酒。一时酒过三巡,宝钗方款款从前面入了屏风处,温言柔语,拜谢先前相救之情。世人听得她小小女子,言谈高雅,虽瞧不见真容,却也能见着身影款款,礼数全面,端得落落风雅。又因头前俱因东平郡王穆家受损,他们天然有几分戚戚之感,便道:“本是那穆家无耻,何足言谢?”
宝钗透过帷帽的黑纱,见着他比先前瘦了很多,面色蕉萃,双眼红肿,全不似昔日阿谁呆霸王的模样,倒又几分与薛蝌肖似起来。她内心一阵酸软,不由紧走两步,上前道:“哥哥这是如何了?竟瘦了这很多。”
“原是大夫说的,受了些许风寒,本不打紧,只是忧思病重。还是前阵子你的好动静来了,妈方垂垂好了些。又有姻亲人家来往走动,她便更好了些。不想三日前她急着起来,被风一吹又受了寒,才不敢轰动了。”薛蟠絮絮道来,更加显得比头前明白了几分。
宝钗听了,便勾起先前考虑,因与探春道:“这话倒是提示了我,竟要谢你们与我周转筹划才是。”
这话原也在理。
原是亲兄妹,宝钗如何不知他的心机。平日里薛蟠待她也非常心疼,虽偶有冒昧的话,情意却向来不假。因此,她虽受了这番痛苦,若说牢骚倒也有一些儿,可要说恨意,却也没有。这会儿再见他这么个模样,宝钗心中酸涩非常,忙含泪道:“现在都已是好好儿的了,见了面如何反倒哭起来。”
这倒是传说为明妃王昭君所吟的怨词最后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