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千风雨一线暗牵
黛玉心动神移,想得昔日父亲待本身的各种,那里还顾得及旁个,不过说一声你好生措置,便倚靠在床榻之上,取了帕子低低哭泣起来。紫鹃见着也是心疼,却也晓得这原是父女本性,竟也不能深劝。及等黛玉略略宣泄了一回,春纤也是返来,如此再三劝说,方垂垂和缓过来。
恰是这么说着,外头小丫环便报三春亦是来了,黛玉忙令请出去,过后她们一道儿提及林如海之事,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说谈。过后又有贾母特特清算了一回,端庄摆了一处小宴,且与黛玉并贾琏践行,其间说谈感喟,堕泪安慰等等,临时不提。只七八日以后,黛玉并贾琏等处俱是清算安妥,又已租赁了两艘船,便带着丫环婆子,小厮长随等等,一起南下。
春纤闻言只是一笑,却不免昂首望那边看去。谁知那边儿船上的少年亦是转头看来,四目一对,当即都有些惊奇。且不说那少年如何考虑,春纤却不免感慨一声:都说那宝玉生得姣美,面如秋月眉似墨裁,天然一段风月尽在眉眼,她夙来见过的,也是不得不附和。可面前这少年秀色夺人,风仪洒落,不让半分不说,更无半点脂粉之气。只是这眉眼之间,大有熟谙之感,竟不知是甚么原因了。
黛玉已然是缓缓起家,却还是站在床榻之侧,面色犹自带着些许惨白,她只抿着唇想了一回,就道:“让王嬷嬷随你一道儿畴昔,好好儿问个细心,究竟是个甚么原因?若这船不好,可得尽早安排才是安妥呢。”
春纤并紫鹃两个忙是上前欣喜,又是寻了些旁个的事儿与她涣散。黛玉也知本身如此,竟有些不好的,略将苦衷宣泄一回,便也强自起家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翻出两本集子来正欲细看,却在此时,身子由不得一阵摇摆。倒是脚下这船摇摇摆晃,已是独自往一侧缓缓而行。
可这满舱的安插等物可就撒了欢,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竭。及等春纤等安稳下来,昂首看去,便是一地儿的碎片,满地乱走的各色东西。春纤旁个不管,忙先按住黛玉,带着些喘气道:“女人细心些,莫要伤着了,且在这榻上躺着,待我们清算了去,再走动也是不迟。”一面又不免生出几分迷惑:这好端端的,如何就俄然这么摇摆?莫非是这船撞到甚么东西了不成?
宝玉不免一阵担忧,又有些酸楚,只瞧着黛玉那泛红的眼圈儿,半晌说不的话来。宝钗见着如此,忙往前一步,且拉着宝玉坐下,一面又感喟道:“你如何做此想?原是你夙来便可儿疼的,自不能与旁个比拟。你若再这么说,我们反倒要恼了。”
紫鹃忙将一侧船舱上的小窗推开瞧了两眼,便笑着转头道:“女人,外头的雨垂垂小了,且有些亮光起来,想来三五今后也就阴沉起来了。”黛玉闻言也不过微微点头,正待细说,谁知就在此时,忽而一阵大力传来,她再也站不住身子,啊呀一声,便是倒在一侧的床榻之上,且翻滚了两圈。春纤原在她附近的,亦是如此,倒是紫鹃因着正抓着那窗牖,身形蓦地一晃,且撞到那墙壁上,方才不动。其他人等,各有些磕碰,倒也无人受伤,临时不提。
麝月是夙来晓得她的,听得这话,心内一番感慨,也不过点头赞道:“你若真是能这么着,倒是福分了。夙来我说与你,都是一句不听,当今如何就唤了模样儿?”晴雯便略略说了春纤之话。麝月细细想了一回,也不由得点头,道:“这番话,倒是至心实意。”两人说了一回,那边儿宝玉也是寻到了些合适的东西,要亲身送到黛玉之所。那袭人并媚人两个忙跟着去了,便有丫环唤麝月畴昔。
本来,方才这船还好好儿的行驶着,忽而船老迈发明一侧几个暗礁,便忙忙回转,竟撞到别的一艘离得极近的船了。幸而,两艘船的船体都未曾有甚大的破坏,不过擦了个边儿,当今已是有琏二爷他们畴昔支应了。
边上的晴雯瞧着如此,撇了撇嘴,只拉着麝月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一面道:“夙来林女人便宠遇我,又有一个春纤,此番我少不得也要尽经心的。前日里你托我的东西,过些光阴我再做,可使得?”
“如何不可?”媚人从旁听的这话,微微一笑,眉眼一横间自有一番娇柔娇媚之意,口中的话更是温温轻柔,并不逊于袭人半分:“先前林女人生辰,二爷都是这么寻出了东西送与林女人的。这一番慌乱,自不在东西上面,原是一片心呢。”
“宝兄弟。”宝钗听得这一句话,转过甚去。她却见着宝玉面有薄汗,两颊已是有些微红,一派仓促忙忙的,不免微微一笑,起家唤了一声,目光自但是然的一转,已是打量了他一回,又在他衣袖上的些许灰尘上顿了顿,就是收回目光,转而道:“你也来看望林女人?”
心中考虑着,她部下不断,且与紫鹃雪雁并王嬷嬷一道儿将东西清算安妥以后,春纤也顾不得那些详确的安排替代等,先与黛玉道:“女人,方才那样,只怕是船撞到了甚么,我去瞧一瞧。”
而别的一面,贾母亦唤了贾琏过来叮嘱一番。他虽不甚喜好如许的差事,但想着江南风月,且那林家姑父实在是极紧急的,也忙应了这话。如此一来,不消半日,府中高低人等俱是晓得了这一番事情,内里各有考虑,临时不提。只宝玉想着黛玉拜别,特别不安闲,只是这等父女嫡亲决然没有他出言辩驳的事理,便闷闷在屋子里坐了半日,就翻箱倒柜地搜索些东西,以作赠别之礼。
因说到这里,一边的婆子还指着不远处船上站着的少年公子,道:“方才那位爷,转眼看过来,真真是说不出来的姣美,偏又与我们宝二爷他们分歧,旁的不说,就那么一双眼睛看过来,只一眼,就看得人面皮都发紧,身板都由不得挺直了。”
春纤忙应下来,且拉着王嬷嬷往外头走去。那王嬷嬷极老,不免迟缓些,她虽手脚灵动,少不得也略缓了缓。如此,及等她们到了船面之上,又是过了一会儿。幸亏这边上就有两个婆子候着,见着她们来了,忙上前拉献殷勤,将事情重新到尾说了一回。
黛玉听得是外男,便有几分不喜,但听到背面,那好为人师的性子又冒出一点儿,且道:“龙生九子,尚且各有分歧,何况你我等凡人呢,天然都是分歧的……”
李嬷嬷忙谢了赏,跟着春纤出去安息不提。紫鹃见着再无旁人,便安慰黛玉一回,见着她面有怔忪之色,似听不见这些话,也是没法,当即叹了一声,道:“既如此,女人的一应事物也该好生办理起来,背面再考虑一二回,方能稳妥全面。”
袭人见着如此,一时也笑了,且瞧了半晌后,就拦着宝玉道:“二爷搜索这些做甚么?林女人原是女人家,如何喜好这些个东西?”
这水路虽也安稳,到底是路途当中,一应饮食起卧,自有不便。但因着贾府大富,又是官身,且有旁的一些商家相随,一起自有办理照顾,倒也未曾短了甚么。只是三两日以后,也不晓得如何的,那春雨竟是淅淅沥沥落个不断,偏黛玉又是个多愁多病身,心机缠绵,更与旁个分歧。此番她听得船舱以外那滴滴答答的雨声,想着弟弟母亲一前一后俱是亡故,当今父亲又是病重,一个好好儿的家便成了这么个模样,不由得泪湿沾襟,竟不能自抑。
她这么想了一回,边上的两个婆子已是瞧见了其间景象,忙咳嗽了几声。春纤心下一转,另有甚么不明白的,便拉着王嬷嬷回到船舱以内,且与黛玉细说一回原因,见着再无旁人,她便又悄悄着道:“先前瞧着宝二爷生得姣美,琏二爷也极好,却总有一点儿脂粉气,我便有些嘀咕,如何天底下的爷们都是一样儿的。今番瞧了那船上的一眼,真真是分歧,倒是明朗清澈,竟与旁个分歧。想来也是我胡涂了,女人们都生得极好,却非常有些分歧的,想来旁的也是普通呢。”
黛玉早已叮咛紫鹃倒茶,听得这话,也不太轻声一句:“为我这一件事,倒是扰得府中不安了。”声音略有些酸涩,与平日竟大为分歧。
摇了点头,麝月又与晴雯说了两句话,方才款款起家,少不得唤了一干小丫环将屋子里的箱笼重新清算起来。此话临时不提,只说宝玉兴冲冲而来,一起入了黛玉的屋子,方见着内里早有宝钗坐着,恰是与黛玉说话,他脚下不由一顿,方道:“宝姐姐也来了?”
麝月抿嘴一笑,拉着她坐在一侧,一面又道:“我还当你故意了,竟与平日分歧。现在瞧着,原不过心内搁着一件事,竟浑忘了旁个了。”
“谁又是傻子不成?她们的事儿,与我甚么相干,倒是让我出头?不过平日我性子燥了点,自个儿本就那么个模样,天然说不得甚么。当今已是改过了的,天然与先前分歧,没想着却平白招惹来你这么一番话。”晴雯听得麝月这话,心下一阵说不出来的庞大滋味,但口中的话,却并无半分冒充。
闻言,袭人便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