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波不惊暗潮微动
宝玉虽犹是有几分恋恋不舍之意,到底放了那杯盏,且吃了两筷子菜。那李嬷嬷见状方才停了步子,并不说话了。薛阿姨忙又作了酸笋鸡皮汤,宝玉喝了两碗,又吃了半碗碧粳粥。黛玉并宝钗也吃完了饭。相互吃了两口茶,宝玉并黛玉两个方一道儿起家告别,只说:“来了这一日,也该归去了。还不知那边儿如何找着呢。”
春纤闻言一怔,忙问道:“甚么那事儿?”
“原是这么着。”晴雯倒是明白过来,当即唇角一冷,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幽幽泛出些许亮光,口中倒是道:“那枫露茶便是李嬷嬷要吃,茜雪与了的。”
当即他们便戴了兜帽,披了大氅,一起回到贾母房中,且与她略说了两句话,各自归去。黛玉也不睬会旁事,只坐在那边冷静想了一回,便是躺下,再无旁事。倒是春纤过后到了宝玉房中寻晴雯说话,还没说两句,就见着她就悄悄儿问道:“昨儿但是如何了?”
如此说了两句,黛玉方问道:“说来姐姐这里熏了甚么香,凉森森甜丝丝的,倒是平常没见着的。”宝钗便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偏要熏的烟燎火气的,便有些香味儿,也还罢了。”宝玉恰是点头,听得这话,忙问道:“既如此,这又是甚么香?”
“必是他们浑说罢了,真真可爱,这等没影子的话也是胡乱扳话,没得废弛我们女人的名声。”春纤心下一转,虽不晓得宝黛两个这么小,竟也有如许的话传出,但口中倒是半丝不断,忙就道:“若说这个,薛女人这怕更合宝二爷呢。昨日我们女人去看薛女人,不想到了阁房,宝二爷恰是托了薛女人那璎珞上的金锁,且说甚么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想来那金锁上面雕刻了与宝二爷玉上的字相合的吉利话儿。又一个是金,一个是玉,也是能凑一对儿的。你说如许巧不巧,好不好?”
“可不是,这不凑成金玉良缘了么。”春纤也是鼓掌笑道。但半晌后却又回过神来,竟感觉本身说多了去,忙拉着晴雯的手,低声道:“这话也就你我说一说罢了,可不能传出去。如许的事可不是混说得了的,一时让旁个听到了,且不说没甚么意义,也轻易招惹话来。今后你若听到我们女人并宝二爷的闲话,喝止一声也就是了。再不成说如许的话。”
宝钗想了想,方笑着道:“是了,夙起我吃了那一丸,想来是它。”宝玉方要说话,那边儿薛阿姨已是叮咛下去,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他们吃茶。宝玉又夸前日东府里珍大嫂子的鹅掌鸭信,薛阿姨听了忙也把本身糟的取了些来,渐次又取了酒相配。
黛玉抿了抿唇,心下踟躇,正待说话。那边儿宝玉已是道:“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边上的莺儿却又笑着道:“这原是个癞头和尚送的……”这话音还未落定,她昂首瞥见黛玉来了,心下一怔,还没说甚么,背面已然有个丫环道:“林女人来了。”
“你不过是老太太与宝玉使的,原不在他屋子里的,过一二年,说不得再回老太太那边呢。说这些做甚么?倒是端庄攒些银钱以供今后用度方才紧急。”春纤再想不得她这么想的,当即忙劝止下来――这府中的丫环一旦撵出去,又有甚么好了局?且又不是来岁贾府就倾颓了的,便又道:“再说了,宝二爷屋子里旁个未几,丫环倒是好些,你尽管做针线活儿,自个儿退下去,她们天然也就领了事做去。你也清净,她们也称心,岂不是两下便宜?如果得了闲,也来我们女人这里说说话,我正有些针线上的事儿要请教呢。”
“还能是甚么事儿,天然是林女人的大事。”晴雯见着春纤这般描述,倒是与常日分歧,忙说了一回,道:“我也不过模糊听了两句话,因着内里夹了林女人并宝二爷,方记着了。”
“放心,我自是明白的。”晴雯想了一回,也感觉这话有理,忙就应了下来。两人再说了几句旁的话,便各自散去。春纤暗中却有几分考虑:虽说叮嘱了晴雯一回,但她的脾气如此,一时嚷出一句半句的,旁个不说,袭人倒是极其故意的,到时候自是了然,也算打个埋伏了。倒是不测之喜了。
如此说了一回,晴雯方渐次回转过来,又想起府中当今常听得一二闲话,偏春纤总也离着宝玉远的,便生了几分猎奇,低声道:“说来老太太这般心疼宝二爷并林女人,他们年事也相称,宝二爷又是待林女人好的,你却总也避着这话,莫非那事儿竟是他们混说不成?”
只见宝玉与宝钗两个恰是并排而坐,宝钗头上挽着乌黑油光的髻儿,只一二根金簪子,耳上也只两粒金丁香,非常简素,身上又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倒是透着端庄美好,并不觉豪华。这原是平常,但此时她解了排扣,从内里将那黄金光辉的璎珞掏将出来。宝玉却又托了锁,恰是靠近了细看,相互不过隔着一个拳头的间隔,挨得极近。
闻言,春纤倒是一怔,道:“昨儿也没甚么事。那枫露茶宝二爷倒是提了提,说着本身拘泥了,如何还为这不打紧的东西恼了?说来昨日再无不当的,便是李嬷嬷拦着吃酒,也不过一句话便畴昔了的。”
晴雯听得倒是神采一白,顿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日畴昔,她才声音有些嘶哑着道:“我夙来那么一个脾气,再也改不得的,这么想来,竟是早日撵出去的好,也免得在这里久了,竟是生出情分来,平白生出多少顾虑来。”
宝钗与宝玉闻言俱是昂首看去,却见着黛玉正站在帘子边上瞧着,当下都是一怔。宝玉还未说甚么,宝钗已然回过神来,当即忙笑着站起家来,口中笑道:“你来了,快过来坐这儿,也暖一暖身子。”说着,又嗔莺儿倒茶,描述言谈,一如既往,并未曾暴露半分非常,只脸颊上微微泛出些许粉色罢了。
“昨儿宝玉从那梨香院返来,便有些不大安闲的,茶也不吃,书也不翻。因着那一盏枫露茶,倒是说了茜雪一回,倒是与常日里分歧。”晴雯想着昨日之事,眉头便是一皱,面上也有些微微发白。
李嬷嬷忙上来劝止,薛阿姨几句话拦了下来,不想才进了几杯热酒,那李嬷嬷又要上来,黛玉瞧着如此,心下一转,也不肯她再来绝望,倒又生甚么话来,便笑着道:“已是吃了这么些酒,竟是够了。待会儿还得去老太太那边说话呢。”薛阿姨并宝钗闻言,天然也是劝了宝玉两句。
春纤闻言微微一怔,讶然道:“甚么如何了?”
接下来数日,春纤还是奉侍黛玉,并无旁话,府中虽有些波澜,倒是安温馨静的,再无旁事。不知不觉工夫流转,这才过了年,转眼又是春分时节,一时总也有些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黛玉本就是柔弱之人,又多愁善感,见着花着花落,雨声阑珊,不觉动了几分愁绪,随便捡了一本集子,翻开一看,倒是李后主的词,内里墨香模糊,倒是:林花谢了春红,太仓促。无法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发展恨,水长东。
见着如此,黛玉的目光闪了闪,倒也没说甚么,只微微一笑,顺着宝钗的话坐下来,也不说那璎珞如何,淡淡着道:“前儿听得说姐姐身子有些不大利落,我便过来瞧一瞧,当今但是大安了?”
春纤看着晴雯如此,倒是不似红楼梦书中的,心下转了几个圈儿,便叹了一声,道:“这虽不太小事,到底是茜雪她不经心,方才如此的。你今后可得更细心些,凡事学着点袭人才是紧急。要我说,且非论这心底如何,这府中也只她做事最是明白的,全面得很,上高低下得了民气去,想来今后逐了统统人,也不会遣了她呢。别说甚么宝二爷夙来待人的好,越是如此,这发作起来才是越干脆利落呢。你也想一想,这府中甚么女孩儿没有,没了一个你,就没了好的挑上来?了不得,去了一个添上两个!旁的不说,这府中就算短了老太太的,也不会短了宝二爷的。”
她瞧着这个,心内更加缠绵悱恻,一时竟是痴了,恰是感觉寥落之时,忽而有个丫环出去回话,说是老太太立等女人畴昔说话。
宝钗便笑着道:“原是小病症,并无毛病,吃了那一丸药也就好了。只想着到底是个病症,便在家里将养两日罢了。”说着,那莺儿已是倒了一盏茶过来,送到黛玉手边。宝玉也不免一笑,且道:“这冷香丸倒是个罕见的,再没听过如许的事。”
晴雯听得这话,一时也听住了,又想着先前听得一段传闻,忙道:“若说这个,我也听过,原是姨太太亲口说的,甚么这金的必得玉来配才好。可不是正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