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诸般细故内里思量
摇了点头,黛玉且将心中一番伤感压下,却不能再说旁话。幸亏这会儿世人皆是冷静,又有贾母、王夫人等且藏着一等哀思,她这般描述,倒也并不打眼。及等安设了贾母,众皆散去,黛玉也是被搀扶着回到本身屋子里,春纤忙令打了热水来,又有紫鹃与黛玉脱去外头的大衣衫,去了钗环,又有春纤取来巾怕等与她梳洗。
春纤与紫鹃只在黛玉身上用心,瞧着这般景象,倒也不好特特畴昔与她说谈,不免相互一对眼,紫鹃便悄悄碰了碰黛玉的手背,低声道:“女人但是倦了?”
心内所想,却非全然如此。
宝玉却无此等考虑,见着黛玉含笑,宝钗笑嘲,倒是放下旁的担忧,也是一道寻出话来笑闹。正自嬉笑畅怀,外头却似有些叫唤喧闹之声。黛玉原在窗下,侧耳细谛听了两声,却似李嬷嬷的声儿,当即想起先前晴雯之言,眉头一皱,且与宝玉道:“好似是李嬷嬷的声儿,今儿早上晴雯过来,说及你们屋子里的事,仿佛昨日里已是闹了一场。今儿又是如此,可见李嬷嬷也是老了,竟不似昔日明白。”
晴雯话头无妨,忽而说及袭人来:“原也是老太太那边出来的,面貌脾气自不必说,只一样,平日里真真是一派勉强,只求个好儿呢。我瞧着她如许,便感觉心内不大喜好,也不晓得是如何的。”因又说及昨日归去过年,背面返来,却又有宝玉去她家看望的言语流出,再又有李嬷嬷吃了留与她的糖蒸酥酪一事,不免添上两句话来:“虽说二爷是悄悄儿去了一趟,但在这府里哪个没多张两只眼睛,多生两只耳朵的?天然早有耳报神传了些风言风语的。李嬷嬷虽是老了,一定不晓得这些,心内且有一番成算,我们夙来不喜好她,又是一言一句顶上来,倒是闹了一场。提及这个,她原是受了委曲,可那一番言语下来,倒似一心想着世人皆好的模样。”
翌日起家,果然屋子里的人虽都有些倦倦的,却再无不当,倒有几分精力。黛玉一番梳理,先去贾母之所与她问省一回,背面返来,便取了书卷瞧了一回,便觉松缓很多。
黛玉虽在这府里二三年,也是经心的,模糊约约听过晴雯两三句话,却不甚清楚,此时见着她这么一个模样,便晓得内里有些景况,忙就问道:“我平日也听过两句,却不晓得究竟如何。我们常日里也处得好,总与你想一想才是。”
黛玉不免念一声佛,笑逐颜开:“果然是薛姐姐,一句话顶得十句。可知人间原是报应不爽,一报一还,再无错落的。”心内却将平日所见在心底过了一回,因暗想:可见薛女人如何邃密,那样的时候,犹自能顾及这些,竟也并非等闲,于此也用心很多。只是这等心机,实在也不敷与谋。
春纤深知晴雯是个爆碳的脾气,能似当今如许儿,亦是殊为不易了。听得黛玉这一番话,她心内一跳,就见着晴雯低下头,便在心内想了一想,因与黛玉道:“女人又是浑说,天然是在府里才好,外头过日子,那里能那么轻易?何况,她那边又有一段原因,更与旁人分歧。”
黛玉犹自心有戚戚,连着午餐也觉有趣,仓促用了一点子罢了。宝玉见着她如此,只当她心内存了点事,未几时就寻过来与她说话。黛玉虽知他的美意儿,却又因先前晴雯所说之事,自有些懒懒的。
人生活着,老是有所弃取,又有承担两字,倒是紧急。当年父亲为本身诸般筹划,耗经心力,由此而来,本身等为人后代,自也能如此。
“女人,今儿便早些睡吧,原是忙了一日,只怕身子受不住呢。”春纤说着这话,早已打发小丫环到厨下取了一盅燕窝粥来,且与黛玉加添一二。
这话倒是勾起黛玉平日的心机,倒生了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不免多劝两句,又道:“总有个筹划才是。如果表哥那边不好说,我倒是能与老太太说一声儿,总也不孤负我们平日的一片情分了。”
晴雯方才冷静点头,因又谢过一回,再提及旁的事来,却觉无趣,便也仓促散了。
黛玉在旁瞧着如此,唇角微微一抿,倒是没作声儿。及等背面事儿平复,黛玉也不睬会,第二日却听得史湘云来了,转头且与春纤道:“倒是你所料不差,可真真能做个神仙了。”
及至翌日,亦是如此。
若论她夙来脾气,原是一等喜散不喜聚的,不为旁个,不过感慨散时清冷,徒生伤感。本日一转头,见着那一处虽是灯火光辉,花团锦簇,却无人行,不免心内再生满目萧瑟之感,不忍细看,只回过甚垂首随贾母等拜别,内里有些伤感之意,不免有些闷闷。
这倒是正理。
宝玉见状,犹自寻出些话来,现编出两个典故来逗笑,忽而却又有宝钗过来,听得黛玉说及典故两字,她倒是一笑,因提了宝玉元宵不知“绿蜡”之典,道一句典故多,再道一句可惜事到面前偏健忘,后又嘲弄一声,别人冷的那样儿,他却急的只出汗。
有了这等考虑,黛玉瞧着宝玉虽是灵性,也很有些相投的念想,却毕竟感觉他为外祖母等疼宠过火,竟还是孩子普通了。
黛玉听得她这么一说,似有些内幕,不免放下书卷,一面端起茶吃了一口,因道:“好好儿的,如何提及这些来?表哥也是爱书的,只是四书五经这些倒是不喜,也是那些文章可恼,倒是失之灵性,倒有些机器的意义。”
黛玉嘴里虽是没甚么滋味,却还用了,只又道:“你们夙来也不是那等健壮身子,也且吃点子热汤羹来,省的明日里难受。”春纤与紫鹃俱是应了,又服侍着她先睡下,方才去外头吃了一碗姜汤,又用了点子糕点,才是洗漱睡下。
“令媛难买心头好。”春纤在侧听了一回,心内已然想了一阵,方道:“比如女人,如果得了古籍画轴,便是一个角儿也是好的呢。再如雪雁那丫头,如果瞧见了新奇的花腔儿,端的是早晨不睡也得先描一回。这会儿她去外头取个东西,如果返来见着你,只怕又得拉着你出来说话了。”
不然,岂不是白白孤负了父母长辈一片心疼!亦不能于今后不能护佑本身所尊所爱!
宝玉房中,前些光阴去了一个媚人,原是嫁与外头一户人家,家有恒产,也可谓充足,内里便更加只一个袭人做主,次又有麝月等几个。晴雯虽也是老太太与的,又生得极姣美,脾气利落,却总避退着,瞧着竟像是想着去外头的。本来黛玉只做她早有筹算,不想现下听来,竟不是如许,不免有些挂怀。
只是如许的话,晴雯虽是利落,一时也说不得,只能叹一声,道:“不过是没个倚靠罢了,又能如何,常日里也听了一句话,倒是背景山倒,靠水水干,那里能希冀着甚么就过一辈子,瞧得见背面三五年也就罢了。”
黛玉这么听了一回,倒也明白过来,只不过贤惠大抵四个字罢了。但如许的话,却不好用在袭人这般的身上,再有,晴雯心内虽好,吵嘴倒是锋利,便掩过这话不提,手指划过鬓角,道:“原生得大家脾气分歧罢了,你也不必多想,只好好儿在这里呆几年,过了些年,谁又晓得又是如何一个记过?何必挂念。”这恰是她心内所想,宝玉不过是她一个表哥罢了,虽那袭人有辖制之意,但原是他屋子里的事,她天然不好多说的,不过此时劝晴雯两句罢了。
这会儿宝玉也听清了一二句话,面色一变,忙要赶过来,宝钗忙一把拉住了他,只细细劝了两句:“你别和她吵才是,她不过老胡涂了,且让他一步为是。”宝玉道一声:“我晓得了。”说毕便走。
春纤对此另有所觉,晴雯却浑然不知,只听得这么一句话,倒是抿嘴一笑,干脆道:“我虽不晓得甚么书,女人这话说得倒是端庄。可不是,我们那一名爷,端庄便是一句话,只求心头好呢。但凡是他爱的,便是一卷丝线也是好的,如果他不喜好,便是千值万值,也是不奇怪。我们平日里也有如许,但有些东西本就是好的,却也不似他这般,只瞧着心头好才是端庄的好。”
却不想,这日晴雯竟个过来寻春纤,因见着黛玉正靠在榻上翻书,她不免笑着道:“如果宝二爷也似女人这般,只怕老爷那边省了很多气恼。”
世人闻说,也都是一笑,因提及府中各色人等的癖好来。
如果昔日她年事尚小,自是这般考虑,并无旁样心机。可在扬州得如海细细教诲世事冷暖,又是经历很多,她已然晓得人间事,不快意十之*,断没有那等全然顺利的。也是是以,虽说她对那等科举文章非常不喜,但也自发为着承兆家中栋梁,便是勉为其难,也是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