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鸳鸯女无意遇鸳鸯(1)
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大庆，又因亲朋全来，恐筵宴排设不开，便早同贾赦及贾珍、贾琏等商讨，议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荣宁两处齐开筵宴，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大观园中清算出缀锦阁并嘉荫堂等几处大处所来作退居。二十八日请皇亲驸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二十九日便是中间都府督镇及诰命等，三旬日便是诸官长及诰命并远远亲朋及堂客。月朔日是贾赦的家宴，初二日是贾政，初三日是贾珍、贾琏，初四日是贾府中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初五日是赖大、林之孝等家下管事人等共凑一日。
至二十八日，两府中俱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宁府中本日只要北静王、南安郡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荫袭，荣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贾母等皆是按品大妆驱逐。大师厮见，先请入大观园内嘉荫堂，茶毕换衣，方出至荣庆堂上拜寿退席。大师谦逊半日，方才退席。
林之孝家的见如此，只得便回身出园去。可巧遇见赵姨娘，姨娘因笑道：“嗳哟哟，我的嫂子！这会子还不家去歇歇，还跑些甚么？”林之孝家的便笑说何曾不家去的，如此这般出去了。又是个齐头故事。赵姨娘原是好察听这些事的，且平日又与管事的女人们扳厚，相互连络，好作首尾。方才之事，已竟闻得八九，听林之孝家的如此说，便恁般如此奉告了林之孝家的一遍，林之孝家的听了，笑道：“本来是这事，也值一个屁！开恩呢，就不睬论，心窄些儿，也不过打几下了就完了。”赵姨娘道：“我的嫂子，事虽不大，可见他们太张狂了些。巴巴的传进你来，明显戏弄你，顽算你。快歇歇去，明儿另有事呢，也不留你吃茶去。”
这几日，尤氏晚间也不回那府里去，白白天待客，晚间陪贾母顽笑，又帮凤姐摒挡出入大小器皿，以及收放赏礼事件。晚间在园内李氏房中歇宿。这日晚间伏侍过贾母晚餐后，贾母因说：“你们也乏了，我也乏了，早些寻一点子吃的歇歇去，明儿还要起早闹呢。”尤氏承诺着退了出来，到凤姐儿房里来用饭。凤姐儿在楼上看着人收送礼的新围屏，只要平儿在房里与凤姐儿叠衣服。尤氏因问：“你们奶奶吃了饭了没有？”平儿笑道：“用饭岂不请奶奶去的。”尤氏笑道：“既如许，我别处找吃的去，饿的我受不得了。”说着，就走。平儿忙笑道：“奶奶请返来，这里有点心，且点补一点儿，返来再用饭。”尤氏笑道：“你们忙的如许，我园里和他姊妹们闹去。”一面说，一面就走。平儿留不住，只得罢了。
吃了茶，园中略逛了一逛，贾母等因又让退席。南安太妃便告别，说身上不快，“本日若不来，实在使不得，是以恕我竟先要告别了。”贾母等传闻，也不便强留，大师又让了一回，送至园门，坐轿而去。接着北静王妃略坐一坐也就告别了。余都也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
说话之间，袭人早又遣了一个丫头去到园门外找人，可巧遇见周瑞家的，这小丫头子就把这话奉告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虽不管事，因他平日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原有些面子，心性乖滑，专管各处献勤奉迎，以是各处房里的仆人都喜好他。他本日听了这话，忙的便跑入怡红院来，一面飞走，一面口内说：“气坏了奶奶了，可了不得！我们家里，现在惯的太不堪了。偏生我不在跟前，若在跟前，且打给他们几个耳刮子，再等过了这几日计帐。”尤氏见了他，也便笑道：“周姐姐你来，有个理你说说。这迟早门还大开着，明灯蜡烛，出入的人又杂，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是以叫该班的人吹灯关门。谁知一小我芽儿也没有。”周瑞家的道：“这还了得！前儿二奶奶还叮咛了他们，说这几日事多人杂，一晚就关门吹灯，不是园里人不准放出来。今儿就没了人。这事过了这几日，需求打几个才好。”
林之孝家的不知有甚么事，此时已经点灯，忙坐车出去，先见凤姐。至二门上传进话去，丫头们出来讲：“奶奶才歇了。大奶奶在园里，叫大娘见了大奶奶就是了。”林之孝家的只得进园来到稻香村，丫环们回出来，尤氏听了反过意不去，忙唤进他来，因笑向他道：“我不过为找人找不着因问你，你既去了，也不是甚么大事，谁又把你叫出去，倒要你白跑一遭。不大的事，已经撒开手了。”林之孝家的也笑道：“二奶奶打发人传我，说奶奶有话叮咛。”尤氏笑道：“这是那边的话，只当你没去，白问你。这是谁又多事奉告了凤丫头，约莫周姐姐说的。家去歇着罢，没有甚么大事。”李纨又要说原故，尤氏反拦住了。
上面两席是南、北王妃。上面依叙，便是众公侯诰命。左边动手一席，陪客是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右边动手一席，方是贾母主位。邢夫人王夫人带领尤氏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雁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林之孝赖大师的带领从媳妇都在竹帘内里服侍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几个丫环在围屏后伺侯呼喊。凡跟来的人，早又有人别处管待去了。
尤氏又说小丫头子的话。周瑞家的道：“奶奶不要活力，等过了事，我奉告管事的打他个臭死。只问他们，谁叫他们说这‘各家门各家户’的话！我已经叫他们吹了灯，关上正门和角门子。”正乱着，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请用饭。尤氏道：“我也不饿了，才吃了几个饽饽，请你奶奶自吃罢。”
一时，台上参了场，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发的小厮服侍。斯须，一小厮捧了戏单至阶下，先递与回事的媳妇。这媳妇接了，才递与林之孝家的，用一小茶盘托上，挨身入帘来递与尤氏的侍妾佩凤，佩凤接了才奉与尤氏。尤氏托着走至上席，南安太妃谦让了一回，点了一出吉庆戏文，然后又谦让了一回，北静王妃也点了一出。世人又让了一回，命随便拣好的唱罢了。少时，菜已四献，汤始一道，跟来各家的放了赏。大师便换衣复入园来，另献好茶。
话说贾政回京以后，诸事结束，赐假一月在家安息。因年景渐老，事重身衰，又远因在外几年，骨肉仳离，今得晏然复聚于庭室，自发喜幸不尽。一应大小事件一概益发付于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白天在内里母子伉俪共叙嫡亲庭闱之乐。
这两个婆子只顾分菜果，又闻声是东府里的奶奶，不大在心上，因就回说：“管家奶奶们才散了。”小丫头道：“散了，你们家里传他去。”婆子道：“我们尽管看屋子，不管传人。女人要传人再派传人的去。”小丫头听了道：“暧呀，嗳呀，这可反了！如何你们不传去？你哄那新来了的，如何哄起我来了！平日你们不传谁传去！这会子探听了梯己信儿，或是赏了那位管家奶奶的东西，你们争着狗颠儿似的传去的，不知谁是谁呢。琏二奶奶要传，你们可也这么回？”这两个婆子一则吃了酒，二则被这丫头揭挑着弊端，便羞激愤了，因回口道：“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传不传不与你相干！你不消揭挑我们，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更会溜呢。甚么‘净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领，场面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你们还早些呢！”丫头听了，气白了脸，因说道：“好，好，这话说的好！”一面回身出去回话。
尤氏已早入园来，因遇见了袭人、宝琴、湘云三人同着地藏庵的两个姑子正说故事顽笑，尤氏因说饿了，先到怡红院，袭人装了几样荤素点心出来与尤氏吃。两个姑子、宝琴、湘云等都吃茶，仍说故事。
凤姐承诺了，来至贾母这边，只见他姊妹们正吃果子看戏，宝玉也才从庙里跪经返来。凤姐儿说了话。宝钗姊妹与黛玉探春湘云五人来至园中，大师见了，不过存候问好让坐等事。世人中也有见过的，另有一两家未曾见过的，都齐声夸奖不断。此中湘云最熟，南安太妃因笑道：“你在这里，闻声我来了还不出来，还只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计帐。”因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几岁了，又连声夸奖。因又松了他两个，又拉着黛玉宝琴，也实在细看，极夸一回。又笑道：“都是好的，你不知叫我夸那一个的是。”早有人将备用礼品办理出五份来：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道：“你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妃也有五样礼品，余者不必细说。
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断。礼部奉旨：钦赐金玉快意一柄，彩缎四端，金玉环四个，帑银五百两。元春又命寺人送出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南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余者自亲王驸马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堂屋内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凡统统邃密之物都摆上，请贾母过目。贾母先一二日还欢畅过来瞧瞧，厥后烦了，也不过目，只说：“叫凤丫头收了，他日闷了再瞧。”
那小丫头子一径找了来，气狠狠的把方才的话都说了出来。尤氏听了，嘲笑道：“这是两个甚么人？”两个姑子并宝琴湘云等听了，恐怕尤氏活力，忙劝说：“没有的事，必是这一个听错了。”两个姑子笑推这丫头道：“你这孩子好性气，那胡涂老嬷嬷们的话，你也不该来回才是。我们奶奶万金之躯，劳乏了几日，黄汤辣水没吃，我们哄他欢乐一会还不得一半儿，说这些话做甚么。”袭人也忙笑拉出他去，说：“好妹子，你且出去歇歇，我打发人叫他们去。”尤氏道：“你不要叫人，你去就叫这两个婆子来，到那边把他们家的凤儿叫来。”袭人笑道：“我请去。”尤氏道：“偏不要你去。”两个姑子忙立起家来，笑说：“奶奶平日宽洪大量，本日老祖宗千秋，奶奶活力，岂不惹人议论。”宝琴湘云二人也都笑劝。尤氏道：“不为老太太的千秋，我断不依。且放着就是了。”
贾母劳乏了一日，次日便不会人，一应都是邢夫人王夫人管待。有那些世家后辈拜寿的，只到厅上施礼，贾赦、贾政、贾珍等行礼管待，至宁府坐席。不在话下。
一时，周瑞家的得便出去，便把方才的事回了凤姐，又说：“这两个婆子就是管家奶奶，经常我们和他说话，都似狠虫普通。奶奶若不戒饬，大奶奶脸上过不去。”凤姐道：“既这么着，记上两小我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辟，或是打几下子，或是他开恩饶了他们，随他去就是了，甚么大事。”周瑞家的听了，巴不得一声儿，平日因与这几小我不睦，出来了便命一个小厮到林之孝家传凤姐的话，立即叫林之孝家的出去见大奶奶；一面又传人立即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管。
且说尤氏一径来至园中，只见园中正门与各处角门仍未关，犹吊着各色采灯，因转头命小丫头叫该班的女人。那丫环走入班房中，竟没一小我影，返来回了尤氏。尤氏便命传管家的女人。这丫头应了便出去，到二门外鹿顶内，乃是管事的女人议事取齐之所。到了这里，只要两个婆子分菜果呢。因问：“那一名奶奶在这里？东府奶奶立等一名奶奶，有话叮咛。”
南安太妃因问宝玉，贾母笑道：“本日几处庙里念‘保安延寿经’，他跪经去了。”又问众蜜斯们，贾母笑道：“他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人内疚，以是叫他们给我看屋子去了。有的是小伶人，传了一班在那边厅上陪着他姨娘家姊妹们也看戏呢。”南安太妃笑道：“既如许，叫人请来。”贾母转头命凤姐儿去把史、薛、林带来，“再只叫你三mm陪着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