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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王道士胡诌妒妇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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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宝玉已过了百日,出门行走。亦曾过来见过金桂,“举止描述也不怪厉,普通是鲜花嫩柳,与众姊妹不差高低的人,焉得这等样情性,可为奇之至极。”是以心下迷惑。这日与王夫人存候去,又正遇见迎春奶娘来家存候,提及孙绍祖甚属不端,“女人唯有背后里淌眼抹泪的,只要接了来家散诞两日。”王夫人因说:“我正要这两日接他去,只因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以是就忘了。前儿宝玉去了,返来也曾说过的。明日是个好日子,就接去。”正说着,贾母打发人来找宝玉,说:“明儿一早往天齐庙还愿。”宝玉现在巴不得各处去逛逛,闻声如此,喜的一夜未曾合眼,盼明不明的。

自此今后,香菱果跟从宝钗去了,把前面途径竟一心断绝。固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本来胆小,虽在薛蟠房中几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感,表里折挫不堪,竟变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当时金桂又喧华了数次,气的薛阿姨母女惟暗自垂泪,怨命罢了。薛蟠虽曾仗着酒胆挺撞过两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递与他身子随便叫打,这里持刀欲杀时,便伸与他脖项。薛蟠也实不能动手,只得乱闹了一阵罢了。现在风俗整天然,反使金桂更加长了威风,薛蟠更加软了气骨。虽是香菱犹在,却亦如不在的普通,纵不能非常畅快,也就不觉的碍眼了,且姑置不究。如此又渐次寻趁宝蟾。

宝玉道:“我不信一张膏药就诊这些病。我且问你,倒有一种病可也贴的好么?”

这老王羽士专意在江湖上卖药,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这庙外现挂着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备,亦长在宁荣两宅走动熟惯,都与他起了个浑号,唤他作“王一贴,”言他的膏药灵验,只一贴百病皆除之意。

当时迎春已来家好半日,孙家的婆娘媳妇等人已待过晚餐,打发还家去了。迎春方哭哭啼啼的在王夫人房中诉勉强,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统统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现在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他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鄙人房里睡去。当日有你爷爷在时,企图上我们的繁华,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现在强压我的头,卖了一辈。又不该作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一行说,一行哭的呜哭泣咽,连王夫人并众姊妹无不落泪。

次日一早,梳洗穿带已毕,随了两三个老嬷嬷坐车出西城门外天齐庙来烧香还愿。这庙里已是昨日预备停妥的。宝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狰狞神鬼之像。这天齐庙本系前朝所修,极其宏壮。如本年深岁久,又极其萧瑟,内里泥胎泥像皆极其凶暴,因而忙忙的焚过纸马赋税,便退至道院安息。一时吃过饭,众嬷嬷和李贵等人围随宝玉到处散诞玩耍了一回。宝玉困乏,复回至静室安息。众嬷嬷生恐他睡着了,便请当家的老王羽士来陪他说话儿。

王一贴道:“百病千灾,无不立效。若不见效,哥儿尽管揪着胡子打我这老脸,拆我这庙何如?只说出病源来。”宝玉笑道:“你猜,若你猜的着,便贴的好了。”王一贴听了,深思一会,笑道:“这倒难猜,只怕膏药有些不灵了。”宝玉命李贵等:“你们且出去散散。这屋里人多,更加蒸臭了。”李贵等传闻,且都出去自便,只留下茗烟一人。这茗烟手内点着一枝梦甜香,宝玉命他坐在身边,却倚在他身上。王一知心有所动,便笑嘻嘻走近前来,悄悄的说道:“我可猜着了。想是哥儿现在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药,但是不是?”话犹未完,茗烟先喝道:“该死,打嘴!”宝玉犹未解,忙问:“他说甚么?”茗烟道:“信他胡说。”唬的王一贴不敢再问,只说:“哥儿明说了罢。”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剂没有?”王一贴传闻,鼓掌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剂,就是听也没有闻声过。”宝玉笑道:“如许还算不得甚么。”王一贴又忙道:“贴妒的膏药倒没颠末,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竿见影的效验。”

薛蟠急的顿脚说:“罢哟,罢哟!看人闻声笑话。”金桂意谓一不作,二不休,更加发泼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着他,就卖了我。谁还不晓得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甚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何为么去了!这会子人也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兼并去了,该挤发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滚揉,本身拍打。薛蟠急的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咳声感喟,抱怨说运气不好。

宝蟾却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低服容让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厥后金桂气急了,乃至于骂,再至于打。他虽不敢还言还手,便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此时一身难以两顾,惟盘桓张望于二者之间,非常闹的没法,便出门躲在外厢。

金桂不发作性气,偶然欢乐,便纠聚人来斗纸牌、掷骰子作乐。又平生最喜啃骨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以油炸焦骨头下酒。吃的不奈烦或动了气,便肆行海骂,说:“有别的混蛋粉头乐的,我为甚么不乐!”薛家母女总不去理他。薛蟠亦无别法,惟日夜懊悔不该娶这搅家星罢了,都是一时没了主张。因而宁荣二宅之人,上高低下,无有不知,无有不叹者。

当下薛阿姨早被薛宝钗劝出来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我们家向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但是气的胡涂了,倘或叫人闻声,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薛阿姨道:“留下他还是调皮,不如打发了他倒洁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反正不叫他到前头去。今后断绝了他那边,也如卖了普通。”香菱早已跑到薛阿姨跟前痛哭要求,只不肯出去,甘心跟着女人,薛阿姨也只得罢了。

王夫人只得用言语解劝说:“已是遇见了这不晓事的人,可如何样呢。想当日你叔叔也曾劝过大老爷,不叫作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一心甘心,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现在偏又是这么个成果!”王夫人一面解劝,一面问他随便要在那边安息。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是眠思胡想。二则还挂念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里旧屋子里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还能够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劝道:“快休胡说。不过年青的伉俪们,闲牙斗齿,亦是千万人之常事,何必说这丧话。”仍命人忙忙的清算紫菱洲房屋,命姊妹们伴跟着解释,又叮咛宝玉:“不准在老太太跟前泄漏一些风声,倘或老太太晓得了这些事,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服从。

迎春是夕仍在旧馆安息。众姊妹等更加亲热非常。连续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边去。先辞过贾母及王夫人,然后与众姊妹别离,更皆哀痛不舍。还是王夫人、薛阿姨等安抚劝释,方止住了过那边去。又在邢夫人处住了两日,就有孙绍祖的人来接去。迎春虽不肯去,无法惧孙绍祖之恶,只得勉强忍情作辞了。邢夫人本不在乎,也不问其伉俪敦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罢了。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王一贴笑道:“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甚么干系。谈笑了你们就值钱。实告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正说着,吉时已到,请宝玉出去焚化赋税散福。功课结束,方进城回家。

当下王一贴出去,宝玉正歪在炕上想睡,李贵等正说“哥儿别睡着了”,厮混着。瞥见王一贴出去,都笑道:“来的好,来的好。王师父,你极会说古记的,说一个与我们小爷听听。”王一贴笑道:“恰是呢。哥儿别睡,细心肚内里筋捣蛋。”说着,满屋里人都笑了。宝玉也笑着起家整衣。王一贴喝命门徒们快泡好酽茶来。茗烟道:“我们爷不吃你的茶,连这屋里坐着还嫌膏药气味呢。”王一贴笑道:“没当家花花的,膏药从不拿进这屋里来的。晓得哥儿本日必来,头三五天就拿香熏了又熏的。”宝玉道:“但是呢,每天只闻声你的膏药好,到底治甚么病?”王一贴道:“哥儿若问我的膏药,说来话长,此中细理,一言难尽。共药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际,来宾得宜,温凉兼用,贵贱殊方。内则调元补气,开胃口,养荣卫,宁神安志,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则和血脉,舒筋络,出死肌,生新肉,去风散毒。其效如神,贴过的便知。”

宝玉道:“甚么汤药,如何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朝晨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甚么,只怕一定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本日不效明日再吃,本年不效吃到来岁。反正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反恰是要死的,死了还妒甚么!当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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