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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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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环,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和顺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傲视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描述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家迎上来见礼,相互厮认过,大师归了坐。丫环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黛玉之母如何抱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命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后代,所疼者独占你母,本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悲伤!”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哭泣起来。世人忙都欣喜解释,方略略止住。

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火线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收支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圃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新奇,不似方才那边轩峻绚丽;且院中到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很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环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内里书房去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女人相互倒悲伤,临时不忍相见。劝女人不要悲伤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师一处伴着,亦能够解些沉闷。或有委曲之处,尽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别。

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刚巧,因贱荆归天,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现在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谢,遇此机遇,岂有不经心图报之理。但存候心,弟已预为筹划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全面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用度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突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刻薄,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浮官吏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不然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因而又谢了林如海。如海乃说:“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服从,心中非常对劲。如海遂办理礼品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小我搀着一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零,黛玉也哭个不住。一时世人渐渐解劝住了,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贾赦贾政之母也。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女人们来,本日远客才来,能够不必上学去了。”世人承诺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未曾驱逐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如许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环围拥着一小我从后房门出去。这小我打扮与众女人分歧,彩绣光辉,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缨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戴缕金白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置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赶紧起家访问。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驰名的一个地痞败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世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材面庞虽胆小不堪,却有一段天然的风骚态度,便知他有不敷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本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削发,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平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今后今后总不准见哭声,除父母以外,凡有外姓亲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安然了此一世。’疯疯颠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现在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道:“恰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餐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珍惜赐饭,原不该辞,只是还要畴昔拜见二娘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成。望舅母容谅。”邢夫人传闻,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女人畴昔。因而黛玉告别。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叮嘱了世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返来。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未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甚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顺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mm去裁衣裳的,等早晨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晓得mm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归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奉告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闻声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以内侄女,自幼冒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高低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如许斑斓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何况这通身的气度,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远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每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不幸我这mm如许命苦,如何姑妈偏就归天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mm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早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恰是呢!我一见了mm,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好,又是悲伤,竟健忘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mm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甚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甚么吃的、甚么玩的,尽管奉告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尽管奉告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女人的行李东西可搬出去了?带了几小我来?你们趁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却说雨村忙转头看时,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他本系此地人,革后家居,今探听得都中奏准起复古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忽遇见雨村,故忙道贺。二人见了礼,张如圭便将此信奉告雨村,雨村自是欢乐,忙忙的叙了两句,遂道别各自回家。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雨村领其意,道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

那女门生黛玉,身材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法他外祖母请安务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搀扶,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恰好减我傲视之忧,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挥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凭借黛玉而行。

有日,到了都中,收支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的门前投了。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边幅魁伟,言语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请安,是以虐待雨村,更又分歧,便极力内里帮手,题奏之日,悄悄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不在话下。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以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配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绚丽,比贾母处罚歧。黛玉便知这方是端庄正阁房,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昂首劈面先瞥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代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春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笔迹,道是:

黛玉想道:“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想着,又往西行,未几远,还是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出来,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前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全面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肩舆。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本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前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配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因而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女人到了。”

自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贩子之繁华,火食之阜盛,自与别处罚歧。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线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要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肩舆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分歧。他克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是以步步留意,不时在乎,不肯等闲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嘲笑了他去。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忙亦起家,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畴昔,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恰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邢夫人承诺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师送至穿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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