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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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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他娘儿们正谈笑。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未曾隔断。本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流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普通。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摆布挂着一副春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

刘姥姥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人都只吃这一点儿就完了,亏你们也不饿。怪只道风儿都吹的倒。”鸳鸯便问:“今儿剩的菜很多,都那去了?”婆子们道:“都还没散呢,在这里等着一齐散与他们吃。”鸳鸯道:“他们吃不了这些,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平丫头送去。”凤姐儿道:“他早吃了饭了,不消给他。”鸳鸯道:“他不吃了,喂你们的猫。”婆子听了,忙拣了两样拿盒子送去。鸳鸯道:“素云那去了?”李纨道:“他们都在这里一处吃,又找他何为么。”鸳鸯道:“这就罢了。”凤姐儿道:“袭人不在这里,你倒是叫人送两样给他去。”鸳鸯传闻,便命人也送两样去后,鸳鸯又问婆子们:“返来吃酒的攒盒可装上了?”婆子道:“想必还得一会子。”鸳鸯道:“催着些儿。”婆子应喏了。

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爱,如何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笑道:“本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每天逛,那边另有叫人来清算的工夫。”林黛玉道:“我最不喜好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公然好句,今后我们就别叫人拔去了。”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感觉阴沉彻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女人的屋子不是?”世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普通,累垂敬爱。及进了房屋,雪洞普通,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要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怀罢了。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非常朴实。

正说话,忽一阵风过,模糊听得鼓乐之声。贾母问:“是谁家结婚呢?这里临街倒近。”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那边听的见,这是我们的那十几个女孩子们练习吹打呢。”贾母便笑道:“既是他们演,何不叫他们出去练习。他们也逛一逛,我们可又乐了。”凤姐传闻,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叮咛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贾母道:“就摆设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返来我们就在缀绵阁底下吃酒,又宽广,又听的近。”世人都说那边好。贾母向薛阿姨笑道:“我们走罢,他们姊妹们都不大喜好人来坐着,怕脏了屋子。我们别没眼色,端庄坐一回子船喝酒去。”说着大师起家便走。探春笑道:“这是那边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要两个玉儿可爱。返来吃醉了,我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

一时吃毕,贾母等都往探春寝室中去说闲话。这里清算过残桌,又放了一桌。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用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师’。”凤姐儿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师讽刺儿。”一言未了,鸳鸯也出去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白叟家赔个不是。”刘姥姥笑道:“女人说那边话,我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甚么恼的!你先叮嘱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师取个笑儿。我要内心恼,也就不说了。”鸳鸯便骂人:“为甚么不倒茶给姥姥吃。”刘姥姥忙道:“刚才阿谁嫂子倒了茶来,我吃过了,女人也该用饭了。”凤姐儿便拉鸳鸯:“你坐下和我们吃了罢,省的返来又闹。”鸳鸯便坐下了。婆子们添上碗箸来,三人吃毕。

凤姐儿忙走至本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更好。”世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非常”。凤姐儿便拉了鸳鸯过来。王夫人笑道:“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转头命小丫头子:“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鸳鸯也半推半就,谢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盅酒,笑道:“酒令大如军令,非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王夫人等都笑道:“必然如此,快些说来。”鸳鸯未开口,刘姥姥便下了席,摆手道:“别如许玩弄人家,我家去了。”世人都笑道:“这却使不得。”鸳鸯喝令小丫头子们:“拉上席去!”小丫头子们也笑着,公然拉退席中。刘姥姥只叫“饶了我罢!”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刘姥姥方住了声。

鸳鸯道:“左边‘四五’成花九。”迎春道:“桃花带雨浓。”世人道:“该罚!错了韵,并且又不像。”迎春笑着饮了一口。原是凤姐儿和鸳鸯都要听刘姥姥的笑话,用心都令说错,都罚了。至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个,下便该刘姥姥。

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诚恳了。你没有陈列,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睬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天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玩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mm,如许小器。”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他本身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归去了。”薛阿姨也笑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点头道:“使不得。固然他费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青的女人们,房里如许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更加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蜜斯们的绣房,精美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蜜斯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甚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清算屋子的,现在老了,没有这些闲心了。他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清算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他们还不俗。现在让我替你清算,包管又风雅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现在,没给宝玉瞥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叮咛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另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书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承诺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阿谁箱子里,还得渐渐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贾母道:“明今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说着,坐了一回方出来,一径来至缀绵中间。文官等上来请过安,因问“练习何曲”。贾母道:“只拣你们生的练习几套吧。”文官等下来,往藕香榭去不提。

大师坐定,贾母先笑道:“我们先吃两杯,本日也行一令才成心机。”薛阿姨等笑道:“老太太天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放心要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也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薛阿姨笑道:“不是谦,只怕行不上来倒是笑话了。”王夫人忙笑道:“便说不上来,就便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觉去,另有谁笑话我们不成。”薛阿姨点头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贾母笑道:“这个天然。”说着便吃了一杯。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小巧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中间挂着小锤。那板儿略熟了些,便要摘那锤子要击,丫环们忙拦住他。他又要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与他说:“顽罢,吃不得的。”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翠绿双绣花草草虫的纱帐。板儿又跑过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骂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出去瞧瞧,就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世人忙安慰方罢。贾母因隔着纱窗今后院内看了一回,说道:“后廊檐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细些。”

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是个‘大长五。’”薛阿姨道:“梅花朵朵风前舞。”鸳鸯道:“右边还是个‘大五长’。”薛阿姨道:“十月梅花岭上香。”鸳鸯道:“当中‘二五’是杂七。”薛阿姨道:“织女牛郎会七夕。”鸳鸯道:“凑成‘二郎游五岳’。”薛阿姨道:“世人不及神仙乐。”说完,大师称赏,饮了酒。

说着,世人都笑了,一齐出来。走未几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世人扶了贾母、王夫人、薛阿姨、刘姥姥、鸳鸯、玉钏儿上了这一只,掉队李纨也跟上去。凤姐儿也上去,立在舡头上,也要撑舡。贾母在舱内道:“这不是顽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给我出去。”凤姐儿笑道:“怕甚么!老祖宗尽管放心。”说着便一篙点开。到了池当中,舡小人多,凤姐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了。然后迎春姊妹等并宝玉上了那只,随后跟来。其他老嬷嬷散众丫环俱沿河随行。

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双悬日月照乾坤。”鸳鸯道:“右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闲花落地听无声。”鸳鸯道:“中间还得‘幺四’来。”湘云道:“日边红杏倚云栽。”鸳鸯道:“凑成‘樱桃九熟’。”湘云道:“御园却被鸟衔出。”说完饮了一杯。

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安排整齐,上面摆布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茵蓉蕈,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品。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阿姨;上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余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是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史湘云,第二便是宝钗,第三便是黛玉,第四迎春、探春、惜春顺次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厨以外,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鸳鸯道:“有了一副。左边是‘长三’。”宝钗道:“双双燕子语梁间。”鸳鸯道:“右边是‘三长’。”宝钗道:“水荇牵风翠带长。”鸳鸯道:“当中‘三六’九点在。”宝钗道:“三山半落彼苍外。”鸳鸯道:“凑成‘铁锁练孤舟’。”宝钗道:“到处风波到处愁。”说结束。

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鸳鸯道:“现在我说骨牌副儿,从老太太起,顺领说下去,至刘姥姥止。比如我说一副儿,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次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分解这一副儿的名字。不管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压韵。错了的罚一杯。”世人笑道:“这个令好,就说出来。”

鸳鸯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贾母道:“头上有彼苍。”世人道:“好。”鸳鸯道:“当中是个‘五与六’。”贾母道:“六桥梅花香彻骨。”鸳鸯道:“剩得一张‘六与幺’。”贾母道:“一轮红日出云霄。”鸳鸯道:“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道:“这鬼抱住钟馗腿。”说完,大师笑说:“极妙。”贾母饮了一杯。

鸳鸯又道:“左边一个‘天’。”黛玉道:“良辰美景何如天。”宝钗听了,转头看着他。黛玉只顾怕罚,也不睬论。鸳鸯道:“中间‘锦屏’色彩俏。’黛玉道:“纱窗也没有红娘报。”鸳鸯道:“剩了‘二六’八点齐。”黛玉道:“双瞻玉座引朝仪。”鸳鸯道:“凑成‘篮子’好采花。”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药花。”说完,饮了一口。

世人已没心用饭,都看着他笑。贾母又说:“这会子又把阿谁筷子拿了出来,又不宴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教唆的,还不换了呢。”底下的人原未曾预备这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了畴昔,也还是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阿谁伏手。”凤姐儿道:“菜里如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姥姥道:“这个菜里如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贾母见他如此风趣,吃的又苦涩,把本身的也都端过来与他吃。又命一个老嬷嬷来,将百般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

刘姥姥道:“我们农户人闲了,也常会几小我弄这个,但不如说的这么好听。少不得我也试一试。”世人都笑道:“轻易说的。你尽管说,不相干。”鸳鸯答道:“左边‘四四’是小我。”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农户人罢。”世人哄堂笑了。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如许说。”刘姥姥也笑道:“我们农户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质,众位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世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质。”鸳鸯道:“右边‘幺四’真都雅。”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世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告终个大倭瓜。”世人大笑起来。只听内里乱嚷的,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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