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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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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本身,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一个聪明人,作出这丑事来。因此回至房中,把平儿之话一长一短奉告了晴雯。又说:“他说你是个要强的,现在病着,听了这话更加要添病,等好了再奉告你。”晴雯听了,公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立即就叫坠儿。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孤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宝玉道:“这有甚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

晴雯服了药,至晚间又服二和,夜间虽有些汗,还未见效,还是发热,头疼鼻塞声重。次日,王太医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固然稍减了烧,还是头疼。宝玉便命麝月:“取鼻烟来,给他嗅些,痛打几个嚏喷,就通了关窍。”麝月果然去取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来,递与宝玉。宝玉便揭翻盒扇,内里有西洋珐琅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又有肉翅,内里盛着些真正汪恰洋烟。晴雯只顾看画儿,宝玉道:“嗅些,走了气就不好了。”晴雯传闻,忙用指甲挑了些嗅入鼻中,不如何。便又多多挑了些嗅入。忽觉鼻中一股酸辣透入囟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嚏喷,眼泪鼻涕顿时齐流。晴雯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好利落!拿纸来。”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仔细纸,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擤鼻子。宝玉笑问:“如何?”晴雯笑道:“果觉通快些,只是太阳还疼。”

只闻麝月悄问道:“你如何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准吵嚷,出了园子,马上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谨慎查访。我们只迷惑邢女人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瞥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意企图、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另有人提起来趁愿,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并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如许,偏是他的人打嘴,以是我倒忙丁宁宋妈,千万别奉告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小我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也活力。三则袭人和你们也欠都雅。以是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边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瞥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边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以是我来奉告你们。你们今后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返来,你们商讨着,变个别例打收回去就完了。”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如何这么眼皮子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奉告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还是嚷出来不好,以是单奉告你留意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

宝琴笑道:“这一说,可知是姐姐不是至心起社了,这清楚难人。若论起来,也强扭的出来,不过颠来倒去弄些《易经》上的话生填,究竟有何兴趣。我八岁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戴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他都雅。有人说他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作诗填词,是以我父亲央烦了一名通事官,烦他写了一张字,就写的是他作的诗。”世人都称奇道异。宝玉忙笑道:“好mm,你拿出来我瞧瞧。”宝琴笑道:“在南京收着呢,此时那边去取来?”

宝玉笑道:“越性尽用西洋药治一治,只怕就好了。”说着,便命麝月:“和二奶奶要去,就说我说了:姐姐那边常有那西洋贴头疼的膏子药,叫做‘依弗哪’,找寻一点儿。”麝月承诺了,去了半日,果拿了半节来。便去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儿,铰了两块指顶大的圆式,将那药烤和了,用簪挺摊上。晴雯自拿着一面靶镜,贴在两太阳上。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现在贴了这个,倒调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大显。”说毕,又向宝玉道:“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明儿穿甚么衣裳?今儿早晨好办理齐备了,免得明儿夙起费手。”宝玉道:“甚么顺手就是甚么罢了。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说着,便起家出房,往惜春房中去看画。

世人听了,都道:“难为他!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一语未了,只见麝月走来讲:“太太打发人来奉告二爷,明儿一早往娘舅那边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来。”宝玉忙站起来承诺道:“是。”因问宝钗宝琴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儿单送了礼去了。”大师说了一回方散。

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聪明也不是功德。”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聪明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大家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要聪明聪明过我十倍的,如何现在如许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世人都死了,单剩下我们两个老妖精,有甚么意义。”说的世人都笑了。

半日,只听湘云笑问:“那一个本国美人来了?”一头说,一头果和香菱来了。世人笑道:“人未见形,先已闻声。”宝琴等忙让坐,遂把方才的话重叙了一遍。湘云笑道:“快念来听听。”宝琴因念叨:

宝玉听了,大失所望,便说:“没福得见这世面。”黛玉笑拉宝琴道:“你别哄我们。我晓得你这一来,你的这些东西一定放在家里,天然都是要带了来的,这会子又扯谎说没带来。他们虽信,我是不信的。”宝琴便红了脸,低头浅笑不语。宝钗笑道:“偏这个颦儿惯说这些口语,把你就聪明的。”黛玉道:“若带了来,就给我们见地见地也罢了。”宝钗笑道:“箱子笼子一大堆还没理清,晓得在阿谁里头呢!等过日清算清了,找出来大师再看就是了。”又向宝琴道:“你若记得,何不念念我们听听。”宝琴方答道:“记得是首五言律,本国的女子也就难为他了。”宝钗道:“你且别念,等把云儿叫了来,也叫他听听。”说着,便叫小螺来叮咛道:“你到我那边去,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本国美人来了,作的好诗,请你这‘诗疯子’来瞧去,再把我们‘诗白痴’也带来。”小螺笑着去了。

宝玉因挂念着晴雯、袭人等事,便先回园里来。到房中,药香满屋,一人不见,只见晴雯独卧于炕上,脸面烧的飞红,又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忙又向炉大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烧。因说道:“别人去了也罢,麝月秋纹也如许无情,各自去了?”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用饭的,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甚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何况他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必然是找麝月来发言,偶尔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情面乖觉取和的常事。便不出去,有不是,与他何干?你们平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干的事伤和蔼。”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他为甚么俄然又瞒起我来。”宝玉笑道:“让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根下听传闻些甚么,来奉告你。”说着,公然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

刚到院门外边,忽见宝琴的小丫环名小螺者从那边过来,宝玉忙赶上问:“那去?”小螺笑道:“我们二位女人都在林女人房里呢,我现在也往那边去。”宝玉听了,转步也便同他往潇湘馆来。不但宝钗姊妹在此,且连邢岫烟也在那边,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作针黹。一见他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可没了你的坐处了。”宝玉笑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可惜我迟来了一步。反正这屋子比各屋子暖,这椅子坐着并不冷。”说着,便坐在黛玉常坐的搭着灰鼠椅搭的一张椅上。

因见暖阁当中有一玉石条盆,内里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便极口赞:“好花!这屋子更加暖,这花香的越暗香。昨日未见。”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女人的,两盆腊梅,两盆水仙。他送了我一盆水仙,他送了蕉丫头一盆腊梅。我原不要的,又恐孤负了他的心。你若要,我转送你如何?”宝玉道:“我屋里却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琴mm送你的,如何又转送人,这个断使不得。”黛玉道:“我一日药吊子不离火,我竟是药培着呢,那边还搁的住花香来熏?更加弱了。何况这屋子里一股药香,反把这花香搅坏了。不如你抬了去,这花也清净了,没杂味来搅他。”宝玉笑道:“我屋里今儿也有病人煎药呢,你如何晓得的?”黛玉笑道:“这话奇了,我原是偶然的话,谁知你屋里的事?你不早来传闻古记,这会子来了,自惊自怪的。”

贾母道:“恰是这话了,前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多,现在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当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更好了。”是以时薛阿姨、李婶都在坐,邢夫人及尤氏婆媳也都过来存候,还未畴昔,贾母向王夫人等说道:“今儿我才说这话,平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世人不伏。本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颠末妯娌姑嫂的,另有他如许想的到的没有?”薛阿姨、李婶、尤氏等齐笑说:“端的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面子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敬。”

宝玉笑道:“我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黛玉听了,笑道:“罢,罢!我再不敢作诗了,作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的。”说着,便两手握起脸来。宝玉笑道:“何必来!又挖苦我何为么。我还不怕臊呢,你倒握起脸来了。”宝钗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首诗,四阕词。头一个诗题《咏〈太极图〉》,限一先的韵,五言律,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不准剩。”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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