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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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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湘莲因问贾莲偷娶二房之事,宝玉笑道:“我闻声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闻声茗烟说,琏二哥哥实在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将路上统统之事一概奉告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可贵这个美美人,公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道:“既是如许,他那边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何况我又平日不甚和他厚,也体贴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莫非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本身迷惑起来,悔怨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今厥后想起你来,能够细细问个底里才好。”宝玉道:“你原是个邃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迷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现在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湘莲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绝色?”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边和他们混了一个月,如何不知?真真一对美人,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洁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洁净。我不做这剩混蛋。”宝玉传闻,红了脸。湘莲自惭讲错,赶紧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奉告我,他操行如何?”

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宿世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与。”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湘莲警悟,似梦非梦,睁眼看时,那边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中间坐着一个跏腿羽士捕虱。湘莲便起家顿辅弼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羽士笑道:“连我也不晓得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罢了。”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羽士,不知往那边去了。后回便见____

这里尤二姐命掩了门早睡,查问他妹子一夜。至次日午后,贾琏方来了。尤二姐因劝他说:“既有闲事,何必忙忙又来,千万别为我误事。”贾琏道:“也没甚事,只是恰好的又出来了一件远差。出了月就起家,得半月工夫才来。”尤二姐道:“既如此,你尽管放心前去,这里一应不消你挂念。三妹子他从不会朝更暮改的。他已说了悔过,必是悔过的。他已择定了人,你只要依他就是了。”贾琏问是谁,尤二姐笑道:“此人现在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也难为他眼力。本身说了,此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此人死了再不来了,他甘心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此生。”贾琏问:“倒底是谁,如许动他的心?”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边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现在如果他才嫁。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脱了,不知可有来了未曾?”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甚么样人,本来是他!公然眼力不错。你不晓得这柳二郎,那样一个美美人,最是冰脸冷心的,差未几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客岁因打了薛白痴,他不美意义见我们的,不知那边去了一贯。厥后闻声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晓得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晓得几年才来,岂不白担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如何说,只依他便了。”

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家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那尤三姐在房明显闻声。好轻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忏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动静,天然是嫌本身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没法可处,本身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赶紧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不幸“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当下唬得世人抢救不迭。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胁他死,是他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肇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费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张,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解缆,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目睹入殓,又俯棺大哭一场,方告别而去。

出门无所之,昏昏冷静,自想方才之事。本来尤三姐如许斑斓,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尽管入迷。那小厮带他到新房当中,非常划一。忽听环ぐ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冰脸,妾以死报此痴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去太虚幻景修注案中统统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别,故来一会,今后再不能相见矣。”说着便走。

尤三姐笑道:“主子宽了,你们又如许,严了,又抱怨。可知难缠。”尤二姐道:“我们看他倒好,本来如许。可惜了一个好胎子。”尤三姐道:“姐姐信他胡说,我们也不是见一面两面的,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只在里头惯了的。若说胡涂,那些儿胡涂?姐姐记得,穿孝时我们同在一处,那日恰是和尚们出去绕棺,我们都在那边站着,他只站在头里挡着人。人说他不知礼,又没眼色。过后他没悄悄的奉告我们说:。姐姐不晓得,我并不是没眼色。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姐们。接着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阿谁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倒。他赶快说:。我吃脏了的,另洗了再拿来。这两件上,我冷眼看去,本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如何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以是他们不晓得。”尤二姐传闻,笑道:“依你说,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许了他,岂不好?”三姐见有兴儿,不便说话,只低头磕瓜子。兴儿笑道:“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女人定了的。因林女人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大师正说话,只见隆儿又来了,说:“老爷有事,是件奥妙大事,要遣二爷往安然州去,不过三五日就起家,来回也得半月工夫。本日不能来了。请老奶奶早和二姨定了那事,明日爷来,好作决计。”说着,带了兴儿归去了。

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何为么?连我也一定洁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本身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故意了。”湘莲作揖告别出来,若去找薛蟠,一则他现卧病,二则他又暴躁,不如去索回定礼。主张已定,便一径来找贾琏。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由,忙迎了出来,让到阁房与尤老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惊奇。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尔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公道。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讨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贾琏听了,便不安闲,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忏悔所觉得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便的?还要考虑。”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

话说鲍二家的打他一下子,笑道:“原有些真的,叫你又编了这混话,更加没了捆儿。你倒不象跟二爷的人,这些混话倒象是宝玉那边的了。”尤二姐才要又问,忽见尤三姐笑问道:“但是你们家那宝玉,除了上学,他作些甚么?”兴儿笑道:“姨娘别问他,提及来姨娘也一定信。他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端庄书院。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好读书。老太太的宝贝,老爷先还管,现在也不敢管了。整天家疯疯颠颠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头大家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内心天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统统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也不习文,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再者也没刚柔,偶然见了我们,喜好时没上没下,大师乱顽一阵,不喜好各自走了,他也不睬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睬,他也不责备。是以没人怕他,尽管随便,都过的去。”

薛蟠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婚事定要做的。”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现在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很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道:“现在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丰度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女人,不过月中就进京的,当时再定如何?”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必然礼。”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期之理。小弟素系寒贫,何况客中,何能有定礼。”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分二哥带去。”贾琏笑道:“也不消金帛之礼,须是柳兄切身自有之物,非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另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保藏罢了。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大师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道别启程。恰是:将军不上马,各自奔出息。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讲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甚么是甚么。如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本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本身修行去了。”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端的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贾琏无了法,只得和二姐商讨了一回家务,复回家与凤姐商讨起家之事。一面着人问茗烟,茗烟说:“竟不晓得。约莫将来,若来了,必是我晓得的。”一面又问他的街坊,也说将来。贾琏只得答复了二姐。至起家之日已近,前两天便提及家,却先往二姐这边来住两夜,从这里再悄悄长行。果见小妹竟又换了一小我,又见二姐持家勤慎,自是不消挂念。

是日一早出城,就奔安然州大道,晓行夜住,渴饮饥餐。方走了三日,那日正走之间,顶头来了一群驮子,内里一伙,主仆十来骑马,走的迩来一看,不是别人,竟是薛蟠和柳湘连来了。贾琏深为奇特,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师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师便入旅店歇下,叙谈叙谈。贾琏因笑说:“闹过以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如何你两个本日倒在一处了?”薛蟠笑道:“天下竟有如许奇事。我火伴计贩了货色,自春季起家,往回里走,一起安然。谁知前日到了安然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色,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以是我们结拜了存亡弟兄,现在一起进京。从而后我们是亲弟亲兄普通。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设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婚事,大师过起来。”贾琏听了道:“本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婚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本身娶尤氏,现在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又嘱薛蟠且不成奉告家里,等生了儿子,天然是晓得的。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湘莲忙笑说:“你又忘情了,还不开口。”

且说贾琏一日到了安然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后务要还来一次,贾琏领命。次日赶紧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处看望。谁知贾琏出门以后,尤二姐筹划家务非常谨肃,每日关门ア户,一点外事不闻。他小妹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奉养母姊之余,只循分守己,随分度日。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孤单,奈一心丢了世人,只念柳湘莲早早返来完了毕生大事。这日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情状,喜之不尽,深念二姐之德。大师叙些寒温以后,贾琏便将路上相遇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将靶一掣,内里倒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敞亮亮,如两痕秋水普通。三姐喜出望外,赶紧收了,挂在本身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毕生有靠。贾琏住了两天,归去复了父命,回家合宅相见。当时凤姐已大愈,出来理事行走了。贾琏又将此事奉告了贾珍。贾珍因克日又遇了新友,将这事丢过,不在心上,任凭贾琏裁夺,只怕贾琏独力不加,少不得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贾琏拿来交与二姐预备嫁妆。谁知八月内湘莲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阿姨,又遇见薛蝌,方知薛蟠不惯风霜,不平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节。闻声湘莲来了,请入寝室相见。薛阿姨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非常称谢。又提及婚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安妥,只等择日。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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