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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薛文龙悔娶河东狮 贾迎春误嫁中山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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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应之不迭,又让他同到怡红院去吃茶。香菱道:“现在竟不能,等找着琏二奶奶,说完了端庄事再来。”宝玉道:“甚么端庄事这么忙?”香菱道:“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以是要紧。”宝玉道:“恰是。说的到底是那一家的?只闻声吵嚷了这半年,今儿又说张家的好,明儿又要李家的,后儿又群情王家的。这些人家的女儿他也不晓得造了甚么罪了,叫人家好端端群情。”香菱道:“这现在定了,能够不消搬扯别家了。”宝玉忙问:“定了谁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前次出门贸易时,在顺道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流派。前日提及来,你们两府都也晓得的。合长安城中,上至贵爵,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宝玉笑问道:“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

话说宝玉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倒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别致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以是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闻声了。有甚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黛玉道:“原稿在那边?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甚么,只闻声中间两句,甚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一联意义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真事,为甚么不消?”宝玉忙问:“甚么现成的真事?”黛玉笑道:“我们现在都系霞影纱糊的窗,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宝玉听了,不由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但只一件:固然这一改新妙之极,但你居此则可,在我实不敢当。”说着,又接连说了一二十句“不敢”。

蓼花菱叶不堪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且说香菱自那日抢白了宝玉以后,心中自为宝成全心冒昧他,“怨不得我们宝女人不敢靠近,可见我不如宝女人远矣,怨不得林女人经常和他角口气的痛哭,天然冒昧他也是有的了。今后倒要远避他才好。”是以,今后连大观园也不等闲出去。日日慌乱着,薛蟠娶过亲,自为得了护身符,本身身上分去任务,到底比如许安宁些,二则又闻得是个有才有貌的才子,天然是高雅战役的:是以贰心中盼过门的日子比薛蟠还急十倍。好轻易盼得一日娶过了门,他便非常殷勤谨慎伏侍。

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告终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是以倒劝谏过两次,无法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宝玉却从未会过这孙绍祖一面的,次日只得畴昔聊以塞责。只闻声说结婚的日子甚急,不过本年就要过门的,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更加扫去了兴头,每日痴聪慧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畴昔,更又跌足自叹道:“今后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洁净人了。”

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别人熟睡“之心。因他家多桂花,他奶名就唤做金桂。他在家时不准人丁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意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制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成嫦娥花,又寓本身成分如此。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的,现在得了如许一个老婆,正在新奇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他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当中,二人气势还都相平,至两月以后,便觉薛蟠的气势渐次低矮了下去。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讨,金桂执意不从。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负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普通,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大夫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薛姨娘恨的骂了薛蟠一顿,说。”现在娶了亲,面前抱儿子了,还是如许混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轻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小我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循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蔼气的过日子,还是如许混闹,ゆ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费钱吃药白遭心。“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一面说,一面回身走了。宝玉见他如许,便欣然如有所失,呆呆的站了半天,思前想后,不觉滴下泪来,只得没精打彩,还入怡红院来。一夜未曾安稳,睡梦当中犹唤晴雯,或魇魔惊怖,各种不宁。次日便懒进饮食,身材作热。此皆克日抄检大观园,逐司棋,别迎春,悲晴雯等热诚惊骇悲凄之而至,兼以风寒外感,故变成一疾,卧床不起。贾母听得如此,每天亲来看视。王夫民气中自悔分歧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暴露。只叮咛众奶娘等好生伏侍看管,一日两次带进大夫来诊脉下药。一月以后,方才垂垂的病愈。贾母命好生保养,过百日方许动荤腥油面等物,方可出门行走。这一百日内,连院门前皆不准到,只在房中顽笑。四五十今后,就把他拘约的火星乱迸,那边忍耐得住。虽各式设法,无法贾母王夫人执意不从,也只得罢了。是以和那些丫环们无所不至,尽情耍笑作戏。又听得薛蟠摆酒唱戏,热烈非常,已结婚入门,闻得这夏家蜜斯非常姣美,也略通文翰,宝玉恨不得就畴昔一见才好。再过些时,又闻得迎春出了阁,宝玉思及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密切了。面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凄惶火急之至。少不得用心忍耐,暂同这些丫环们胡闹释闷,幸免贾政责备逼迫读书之难。这百日内,只未曾拆毁了怡红院,和这些丫头们没法无天,凡世上所无之事,都玩耍出来。现在且不消细说。

是以每天到紫菱洲一带处所盘桓瞻顾,见其轩窗孤单,屏帐の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思故交之态,迥非平素逞妍斗色之可比。既明白得如此寥落惨痛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水池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本来这夏家蜜斯本年方十七岁,生得亦很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以后尘。只亏损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归天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宠嬖,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是以未免娇养过分,竟变成个盗跖的性气。爱本身尊若菩萨,窥别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经常就和丫环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本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内疚和顺,必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何况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号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更加添了“

前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宝玉方才吟罢,忽闻背后有人笑道:“你又发甚么呆呢?”宝玉转头忙看是谁,本来是香菱。宝玉便回身笑问道:“我的姐姐,你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做甚么?很多日子也不出去逛逛。”香菱鼓掌笑嘻嘻的说道:“我何曾不来。现在你哥哥返来了,那边比先时自在安闲的了。才刚我们奶奶令人找你凤姐姐的,竟没找着,说往园子里来了。我闻声了这信,我就讨了这件差出去找他。遇见他的丫头,说在稻香村呢。现在我往稻香村去,谁知又遇见了你。我且问你,袭人姐姐这几日可好?如何俄然把个晴雯姐姐也没了,到底是甚么病?二女人搬出去的好快,你瞧瞧这处所好空落落的。”

本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弟子,算来亦系世交。现在孙家只要一人在京,现袭批示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边幅魁伟,体格结实,弓马纯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富足,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因未有室,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品德产业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半子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非常称意,想来劝止亦恐不听,后代之事自有天意后果,何况他是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晓得了”三字,余未几及。

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便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陌生。前人异姓陌路,尚然同肥马,衣轻裘,敝之而无憾,何况我们。”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倒是这冒昧闺阁,千万使不得的。现在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倒妙。何况平日你又待他甚厚,故今宁肯弃此一篇大文,万不成弃此。茜纱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蜜斯多情,黄土垄中,丫环薄命。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惬怀的。”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何况蜜斯丫环亦不高雅,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宝玉听了,忙笑道:“这是何必又咒他。”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并不是我说的。”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安妥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必命。”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穷的猜疑乱拟,内里却不肯暴露,反赶紧含笑点头称妙,说:“公然改的好。再不必乱改了,快去干端庄事罢。才刚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以是叫你们畴昔呢。”宝玉鼓掌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儿还一定能去呢。”黛玉道:“又来了,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一年大二年小,……”

一面说话,一面咳嗽起来。宝玉忙道:“这里风冷,我们只顾呆站在这里,快归去罢。”黛玉道:“我也家去安息了,明儿再见罢。”说着,便自取路去了。宝玉只得闷闷的转步,又忽想起来黛玉无人随伴,忙命小丫头子跟了送归去。本身到了怡红院中,果有王夫人打发老嬷嬷来,叮咛他明日一早过贾赦那边去,与方才黛玉之言相对。

香菱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繁华。其他地步不消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列盆景亦是他家贡奉,是以才有这个浑号。现在大爷也没了,只要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女人度日,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他竟一门尽绝了。”宝玉忙道:“我们也别管他绝后不断后,只是这女人可好?你们大爷如何就中意了?”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恋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怀疑。虽分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他家,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你哥哥出落的如许,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女人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誊写字,以是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连当铺里老朝奉伴计们一群人扰了人家三四日,他们还留多住几日,好轻易苦辞才放回家。你哥哥一进门,就咕咕唧唧求我们奶奶去求亲。我们奶奶原也是见过这女人的,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和这里姨太太凤女人商讨了,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只是娶的日子太急,以是我们慌乱的很。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宝玉嘲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听这话不知如何倒替你担心虑后呢。”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甚么话!平日我们都是厮抬厮敬的,本日俄然提起这些事来,是甚么意义!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是个靠近不得的人。”

一席话说的薛蟠悔怨不迭,反来安抚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更加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睬薛蟠。薛蟠没了主张,惟自怨罢了,好轻易十天半月以后,才垂垂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谨慎,不免气势又矮了半截下来。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垂垂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厥后倚娇作媚,将及薛阿姨,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成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故乡父母。香菱皆答健忘,金桂便不悦,说成心欺瞒了他。回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女人起的。”金桂嘲笑道:“大家都说女人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晓得,我们女人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经常还夸呢。”欲明后事,且见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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