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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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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上汤后,又接献元宵来。贾母便命将戏暂歇歇:“小孩子们不幸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滚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将各色果子元宵等物拿些与他们吃去。一时歇了戏,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生儿出去,放两张杌子在那一边命他坐了,将弦子琵琶递畴昔。贾母便问李薛听何书,他二人都回说:“不拘甚么都好。”贾母便问:“迩来可有添些甚么新书?”那两个女先儿回说道:“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做lt;lt;凤求鸾gt;gt;。”贾母道:“这一个名字倒好,不知因甚么起的,先大抵说说原故,若好再说。”女先儿道:“这书上乃说残唐之时,有一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现在告老还家,膝下只要一名公子,名唤王熙凤。”世人听了,笑将起来。贾母笑道:“这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忙上去推他,“这是二奶奶的名字,少混说。”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女先生忙笑着站起来,说:“我们该死了,不知是奶奶的讳。”凤姐儿笑道:“怕甚么,你们尽管说罢,重名重姓的多呢。”女先生又说道:“这年王老爷打发了王公子上京赶考,那日遇见大雨,进到一个庄上避雨。谁知这庄上也有个乡绅,姓李,与王老爷是世交,便留下这公子住在书房里。这李乡绅膝下无儿,只要一名令媛蜜斯。这蜜斯芳名叫作雏鸾,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贾母忙道:“怪道叫作lt;lt;凤求鸾gt;gt;。不消说,我猜着了,天然是这王熙凤要求这雏鸾蜜斯为妻。”

女先生回说:“老祖宗不听这书,或者弹一套曲子听听罢。”贾母便说道:“你们两个对一套lt;lt;将军令gt;gt;罢。”二人传闻,忙和弦按调拨弄起来。贾母因问:“天有几更了。”众婆子忙回:“半夜了。”贾母道:“怪道寒浸浸的起来。”早有众丫环拿了添换的衣裳送来。王夫人起家笑说道:“老太太不如挪进暖阁里地炕上倒也罢了。这二位亲戚也不是外人,我们陪着就是了。”贾母传闻,笑道:“既如许说,不如大师都挪出来,岂反面缓?”王夫人道:“恐里间坐不下。”贾母笑道:“我有事理。现在也不消这些桌子,只用两三张并起来,大师坐在一处挤着,又亲香,又和缓。”世人都道:“这才风趣。”说着,便起了席。众媳妇忙撤去残席,内里直顺并了三张大桌,另又添换了果馔摆好。贾母便说:“这都不要拘礼,只听我分拨你们就坐才好。”说着便让薛李正面上坐,本身西向坐了,叫宝琴,黛玉,湘云三人皆紧依摆布坐下,向宝玉说:“你挨着你太太。”因而邢夫人王夫人当中夹着宝玉,宝钗等姊妹在西边,顺次下去便是娄氏带着贾菌,尤氏李纨夹着贾兰,上面横头便是贾蓉之妻。贾母便说:“珍哥儿带着你兄弟们去罢,我也就睡了。”贾珍忙承诺,又都出去。贾母道:“快去罢!不消出去,才坐好了,又都起来。你快歇着,明日另有大事呢。”贾珍忙承诺了,又笑说:“留下蓉儿斟酒才是。”贾母笑道:“恰是忘了他。”贾珍承诺了一个“是”,便回身带领贾琏等出来。二人自是欢乐,便命人将贾琮贾璜各自送回家去,便邀了贾琏去追欢买笑,不在话下。

李婶薛阿姨喜的都笑道:“好个灵透孩子,他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贾母笑道:“我们这原是随便的顽意儿,又不出去做买卖,以是竟不大应时。”说着又道:“叫葵官唱一出lt;lt;惠明下书gt;gt;,也不消抹脸。只用这两出叫他们听个疏异罢了。若省一点力,我可不依。”文官等听了出来,忙去扮演下台,先是lt;lt;寻梦gt;gt;,次是lt;lt;下书gt;gt;。世人都鸦雀无闻,薛阿姨因笑道:“实在亏他,戏也看过几百班,从没见用箫管的。”贾母道:“也有,只是象方才lt;lt;西楼。楚江晴gt;gt;一支,多有小生吹萧和的。这大套的实在少,这也在仆人讲究不讲究罢了。这算甚么出奇?”指湘云道:“我象他这么大的时节,他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操琴的凑了来,即如lt;lt;西厢记gt;gt;的lt;lt;听琴gt;gt;,lt;lt;玉簪记gt;gt;的lt;lt;琴挑gt;gt;,lt;lt;续琵琶gt;gt;的lt; lt;胡茄十八拍gt;gt;,竟成了真的了,比这个更如何?”世人都道:“这更可贵了。”贾母便命个媳妇来,叮咛文官等叫他们吹一套lt;lt;灯月圆gt;gt;。媳妇领命而去。

凤姐儿笑道:“等散了,我们园子里放去。我比小厮们还放的好呢。”说话之间,内里一色一色的放了又放,又有很多的满天星,九龙入云,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琐藐小爆仗。放罢,然后又命小伶人打了一回“莲花落”,撒了满台钱,命那孩子们满台抢钱取乐。又上汤时,贾母说道:“夜长,觉的有些饿了。”凤姐儿忙回说:“有预备的鸭子肉粥。”贾母道:“我吃些平淡的罢。”凤姐儿忙道:“也有枣儿熬的粳米粥,预备太太们吃斋的。”贾母笑道:“不是油腻腻的就是甜的。”凤姐儿又忙道:“另有杏仁茶,只怕也甜。”贾母道:“倒是这个还罢了。”说着,又命人撤去残席,内里另设上各种精美小菜。大师随便随便吃了些,用过漱口茶,方散。

却说贾珍贾琏悄悄预备下大簸箩的钱,闻声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

世人都说:“老太太的比凤姐儿的还好还多,赏一个我们也笑一笑儿。”贾母笑道:“并没甚么新奇发笑的,少不得老脸皮子厚的说一个罢了。”因说道:“一家子养了十个儿子,娶了十房媳妇。唯有第十个媳妇聪明,心巧嘴乖,公婆最疼,成日家说那九个不孝敬。这九个媳妇委曲,便商讨说:。我们九个内心孝敬,只是不象那小蹄子嘴笨,以是公公婆婆老了,只说他好,这委曲向谁诉去?大媳妇有主张,便说道:我们明儿到阎王庙去烧香,和阎王爷说去,问他一问,叫我们托生人,为甚么单单的给那小蹄子一张乖嘴,我们都是笨的。世人听了都喜好,说这主张不错。第二日便都到阎王庙里来烧了香,九小我都在供桌底下睡着了。九个魂专等阎王驾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到。正焦急,只见孙行者驾着筋斗云来了,瞥见九个魂便要拿金箍棒打,唬得九个魂忙跪下恳求。孙行者问原故,九小我忙细细的奉告了他。孙行者听了,把脚一跺,叹了一口气道:这原故幸亏遇见我,等着阎王来了,他也不得晓得的。九小我听了,就求说:大圣发个慈悲,我们就好了。孙行者笑道:这却不难。那日你们妯娌十个托生时,可巧我到阎王那边去的,因为撒了泡尿在地下,你那小婶子便吃了。你们现在要聪明嘴乖,有的是尿,再撒泡你们吃了就是了。”说毕,大师都笑起来。凤姐儿笑道:“好的,幸而我们都笨口笨腮的,不然也就吃了猴儿尿了。”

女先儿笑道:“老祖宗本来听过这一回书。”世人都道:“老太太过么没听过!便没听过,也猜着了。”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才子才子,最败兴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才子,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家世,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蜜斯必是爱如珍宝。这蜜斯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才子。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毕生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才子?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才子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莫非那国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本身塞了本身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师蜜斯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天然如许大师人丁很多,奶母丫环伏侍蜜斯的人也很多,如何这些书上,凡有如许的事,就只蜜斯和紧跟的一个丫环?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甚么的,但是媒介不答后语?”世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如许书的,有一等妒人家繁华,或有求不遂心,以是编出来肮脏人家。再一等,他本身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才子,以是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晓得那世宦读书家的事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师,现在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提及,也没有如许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师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以是我们从不准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尔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恰是大师的端方,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闻声。”凤姐儿走上来斟酒,笑道:“罢,罢,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掰谎。这一回就叫作lt;lt;掰谎记gt;gt;,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且不表,再整那观灯看戏的人。老祖宗且让这二位亲戚吃一杯酒看两出戏以后,再从昨朝话言掰起如何?”他一面斟酒,一面笑说,未曾说完,世人俱已笑倒。两个女先生也笑个不住,都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平话,真连我们用饭的处所也没了。”薛阿姨笑道:“你少兴头些,外头有人,比不得平常。”凤姐儿笑道:“外头的只要一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mm,从小儿一处调皮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现在立了多少端方了。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那lt;lt;二十四孝gt;gt;上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轻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大师喜好,都该谢我才是,莫非反笑话我不成?”贾母笑道:“但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起笑的我内心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钟酒。”吃着酒,又命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凤姐儿笑道:“不消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杯剩酒吃了,将杯递与丫环,另将温水浸的杯换了一个上来。因而各席上的杯都撤去,另将温水浸着待换的杯斟了新酒上来,然后归坐。

这里贾母笑道:“我正想着固然这些人取乐,竟没一对双全的,就忘了蓉儿。这可全了,蓉儿就合你媳妇坐在一处,倒也团聚了。”因有媳妇回说开戏,贾母笑道:“我们娘儿们正说的兴头,又要吵起来。何况那孩子们熬夜怪冷的,也罢,叫他们且歇歇,把我们的女孩子们叫了来,就在这台上唱两出给他们瞧瞧。”媳妇听了,承诺了出来,忙的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传人,一面二门口去传小厮们服侍。小厮们忙至戏房将班中统统的大人一概带出,只留下小孩子们。

宝玉便走过山石以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细心风吹了肚子。”前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跑堂预备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劈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喊小叫,细心唬着罢。”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晓得,大节下来肇事了。女人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了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甚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女人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lt;lt;八义gt;gt;,没唱lt;lt;混元盒gt;gt;,那边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统统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蔼,会说话,他们每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他们是粗笨不幸的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出来刺探,见宝玉来了,也都跟上了。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动手巾,又拿着沤子壶在那边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边弄的这冷水。”小丫头笑道:“女人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沸水,这还冷了。”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沸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那边就走大了脚。”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转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地,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婆子笑道:“我目炫了,没认出这女人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

尤氏娄氏都笑向李纨道:“我们这里谁是吃过猴儿尿的,别装没事人儿。”薛阿姨笑道:“笑话儿不在好歹,只要对景就发笑。”说着又击起鼓来。小丫头子们只要听凤姐儿的笑话,便悄悄的和女先儿申明,以咳嗽为记。斯须传至两遍,刚到了凤姐儿手里,小丫头子们用心咳嗽,女先儿便住了。世人齐笑道:“这可拿住他了。快吃了酒说一个好的,别太逗的人笑的肠子疼。”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一家子也是过正月半,百口赏灯吃酒,真真的热烈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搭搭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嗳哟哟,真好热烈!”世人听他说着,已经笑了,都说:“听数贫嘴,又不知编派那一个呢。”尤氏笑道:“你要招我,我可撕你的嘴。”凤姐儿起家鼓掌笑道:“人家吃力说,你们混,我就不说了。”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底下如何样?”凤姐儿想了一想,笑道:“底下就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吃了一夜酒就散了。”

世人见他正言厉色的说了,别无他话,都怔怔的还等下话,只觉冰冷有趣。史湘云看了他半日。凤姐儿笑道:“再说一个过正月半的。几小我抬着个屋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瞧去。有一本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世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的不健壮,没等放就散了。”湘云道:“莫非他本人没闻声响?”凤姐儿道:“这本人原是聋子。”世人传闻,一回想,不觉一齐失声都大笑起来。又想着先前那一个没完的,问他:“先一个如何样?也该说完。”凤姐儿将桌子一拍,说道:“好干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节也完了,我看着人忙着收东西还闹不清,那边还晓得底下的事了。”世人传闻,复又笑将起来。凤姐儿笑道:“外头已经四更,依我说,老祖宗也乏了,我们也该聋子放炮仗____散了罢。”尤氏等用手帕子握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指他说道:“这个东西真会数贫嘴。”贾母笑道:“真真这凤丫头更加贫嘴了。”一面说,一面叮咛道:“他提炮仗来,我们也把炊火放体味解酒。”贾蓉听了,忙出去带着小厮们就在院内安下屏架,将炊火设吊齐备。这炊火皆系各处进贡之物,虽不甚大,却极精美,各色故事俱全,夹着各色花炮。林黛玉禀气荏弱,不由毕驳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中。薛阿姨搂着湘云。湘云笑道:“我不怕。”宝钗等笑道:“他专爱本身放大炮仗,还怕这个呢。”王夫人便将宝玉搂入怀内。凤姐儿笑道:“我们是没有人疼的了。”尤氏笑道:“有我呢,我搂着你。也不怕臊,你这孩子又撒娇了,闻声放炮仗,吃了蜜蜂儿屎的,今儿又轻逛起来。”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lt;lt;八义gt;gt;中lt;lt;观灯gt;gt;八出。正在热烈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因说:“你往那边去!外头爆仗短长,细心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因而宝玉出来,只要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跟着。贾母因说:“袭人如何不见?他现在也有些拿大了,单教唆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家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如果他还跟我,莫非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早晨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何况这一散后宝兄弟归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备的。若他再来了,世人又不经心,散了归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以是我叫他不消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担心,又能够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无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非常,比我想的殷勤,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如何不晓得。”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身回老太太的,如何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世人都笑说:“老太太那边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我们家的根生土长的主子,没受过我们甚么大恩情。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传闻,点头道:“这还罢了。恰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逛逛守孝,现在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虎魄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说着,大师又吃酒看戏。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阿姨斟起,二人也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师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本身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mm一齐斟上,不准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传闻,承诺着,一一按序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细心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晓得没有,不过白叮嘱你。”然后宝玉将内里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复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出去仍归旧坐。

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府施礼,服侍掩了宗祠,收过影象,方返来。这天便是薛阿姨家请吃年酒。十八日便是赖大师,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旬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也有欢畅直待世人散了方回的,也有兴尽半日一时就来的。凡诸亲朋来请或来赴席的,贾母一概怕拘束不会,自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三人摒挡。连宝玉只除王子腾家去了,余者亦皆不会,只说贾母留下解闷。以是倒是家下人家来请,贾母能够自便之处,方欢畅去逛逛。闲言不提,且说当下元宵已过____

二人遂起家,小厮们忙将一把新暖银壶捧在贾琏手内,随了贾珍趋至内里。贾珍先至李婶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阿姨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家笑说:“二位爷请坐着罢了,何必多礼。”因而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先捧杯,贾琏在后捧壶。虽止二人奉酒,那贾环弟兄等,却也是排班按序,一溜跟着他二人出去,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宝玉也忙跪下了。史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又帮着跪下何为么?有如许,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宝玉悄笑道:“再等一会子再斟去。”说着,等他二人斟完起来,方起来。又与邢夫人王夫人斟过来。贾珍笑道:“mm们如何样呢?”贾母等都说:“你们去罢,他们倒便宜些。”说了,贾珍等方退出。

且说宝玉一径来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里跑堂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喝酒斗牌。宝玉至院中,虽是灯光光辉,却无人声。麝月道:“他们都睡了不成?我们悄悄的出来唬他们一跳。”因而大师蹑足潜踪的进了镜壁一看,只见袭人和一人二人劈面都歪在地炕上,那一头有两三个老嬷嬷打盹。宝玉只当他两个睡着了,才要出来,忽听鸳鸯叹了一声,说道:“可知天下事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来,没个定准,想来你是不能送终的了,偏生本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袭人道:“恰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父母回顾。太太又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图了。”宝玉听了,忙回身悄向麝月等鹊篮“谁知他也来了。我这一出来,他又负气走了,不如我们归去罢,让他两个清平悄悄的说一回。袭人正一个闷着,他幸而来的好。”说着,仍悄悄的出来。

当下贾蓉伉俪二人捧酒一巡,凤姐儿因见贾母非常欢畅,便笑道:“趁着女先儿们在这里,不如叫他们伐鼓,我们传梅,行一个春喜上眉梢的令如何?”贾母笑道:“这是个好令,正对时对景。”忙命人取了一面黑漆铜钉花腔令鼓来,与女先儿们击着,席上取了一枝红梅。贾母笑道:“若到谁手里住了,吃一杯,也要说个甚么才好。”凤姐儿笑道:“依我说,谁象老祖宗要甚么有甚么呢。我们这不会的,岂不没意义。依我说也要雅俗共赏,不如谁输了谁说个笑话罢。”世人听了,都晓得他平日善谈笑话,最是他肚内有无穷的新奇趣谈。今儿如此说,不但在席的诸人喜好,连地下伏侍的长幼人等无不喜好。那小丫头子们都忙出去,找姐唤妹的奉告他们:“快来听,二奶奶又谈笑话儿了。”众丫头子们便挤了一屋子。因而戏完乐罢。贾母命将些汤点果菜与文官等吃去,便命响鼓。那女先儿们皆是惯的,或紧或慢,或如残漏之滴,或如迸豆之疾,或如惊马之乱驰,或如疾电之光而忽暗。其鼓声慢,传梅亦慢,鼓声疾,传梅亦疾。恰好至贾母手中,鼓声忽住。大师呵呵一笑,贾蓉忙上来斟了一杯。世人都笑道:“天然老太太先喜了,我们才托赖些喜。”贾母笑道:“这酒也罢了,只是这笑话倒有些个难说。”

一时,梨香院的教习带了文官等十二小我,从游廊角门出来。婆子们抱着几个软包,因不及抬箱,估料着贾母爱听的三五出戏的彩衣包了来。婆子们带了文官等出来见过,只垂手站着。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等唱甚么?刚才八出lt; lt;八义gt;gt;闹得我头疼,我们平淡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的。这些女人都比我们家女人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现在这小伶人又是那驰名玩戏家的班子,虽是小孩子们,却比大班还强。我们好歹别落了批驳,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lt;lt;寻梦gt;gt;,只提琴至管萧合,笙笛一概不消。”文官笑道:“这也是的,我们的戏天然不能入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女人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发脱口齿,再听一个喉咙罢了。”贾母笑道:“恰是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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