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幻境悟仙缘(2)
藩王不知秘闻,打发人来相看。贾芸又暗中嘱托相看的人,她们去了,只说是王府相亲,事一成,由她祖母做主,她舅当保山,甚么也不怕了。几个女人来到荣府,见气势不凡;再见邢夫人,晓得是位诰命,也不敢拿架子。邢夫人也不向巧姐儿申明,只说亲戚来了,让她来会亲戚。平儿不放心,也跟了来。那两个女人把巧姐儿左相右看,又瞧了瞧手,略说几句闲话就走了。平儿猜知不是功德,找一些丫头、婆子一探听,探知秘闻,先奉告了李纨、宝钗,让二人转告王夫人。王夫人奉告邢夫人,邢夫人信赖了邢大舅、王仁的话,反狐疑王夫人不怀美意,对峙做主。王夫人虽活力,但事是巧姐儿亲祖母做主,亲舅爷、亲娘舅为媒,也不好说甚么,返来奉告了宝钗。宝玉说:“太太不消管,这事是成不了的。”王夫人说:“你又说疯话。人家说定了就来接人,你琏二哥把她托给我,返来能不抱怨我?别说是我侄孙女儿,就是亲戚家的也该管。”平儿来找宝钗探动静,王夫人把邢夫人的话学说一遍。平儿跪下求王夫人救巧姐儿。王夫人说:“巧姐儿到底是大太太的亲孙女儿,我也难堪。”宝玉却说:“没干系,只要明白就行了。”平儿只得拜别。
贾琏出去,说:“我父亲派人连夜送来信,说是他病很重,叫我就去,去迟了怕见不上了。”王夫人说:“信上都说甚么?”贾琏说:“原是感冒风寒,现在成了痨病。侄儿得顿时去,家中无人顾问,让蔷儿、芸儿顾问内里。秋桐每天哭闹不肯在这里,我让她娘把她领走了。巧姐儿就让平儿照顾,只是她比她娘还刚烈,请太太多加管束。”说着忙低头擦泪。王夫人说:“放着她亲祖母在那边,托我做甚么?”贾琏悄声说:“太太如许说,侄儿该活活打死了。求太太疼疼侄儿。”说着跪下,说是万一他担搁住了,请太太做主给巧姐儿说个婆家。王夫人让他给二老爷写封信,请二老爷办完事当即返来。贾琏起来要走,又想起惜春的事,说惜春和尤氏是仇家,万一寻了死,珍大哥返来没法交代,她想削发让尤氏做主就是了。贾琏又叫来众家人,叮咛一番,想把王仁叫来顾问巧姐儿,巧姐儿不肯意。又传闻外头托给蔷芸,虽不欢畅,却不好出口。
宝玉让麝月等清算一间屋子,把有关科举的书都搬去,当真用起功来。袭人还觉得宝钗的劝说奏了效,又担忧临场已近,来不及了。宝钗说:“不管中与不中,但愿他此后一心走正路,别再感染邪魔外道就行了。”袭人又担忧五儿长得太像晴雯,别引得宝玉再闹起来,不如派莺儿奉侍他。宝钗承诺了。王夫人晓得了,心中大感欣喜。
李纨、宝钗都说他入迷了。王夫人点头感喟,问他在哪儿看到这诗的,他也不说。王夫人回过味儿来,明显与那和另有关,只好说:“也只好由你们去吧!但要等我合上眼。”宝钗心如刀绞,放声大哭,袭人已哭得死去活来。宝玉只不言语,李纨死力劝说。王夫人知紫鹃心已定,同意了她。袭人也要跟四女人修行,宝玉却说:“你虽是美意,却不能享这个清福。”
这天,和尚又来要银子,宝钗去跟王夫人筹议,如何变卖金饰。宝玉把和尚迎进大厅,见他正与梦中和尚一样,便问他从那里来。和尚说:“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你本身的来路还不知,就来问我?”宝玉如当头棒喝,说:“你也不消银子,我把玉还你。”他回到屋里,从床上拿了玉就走,恰与袭人撞个满怀。袭人说太太正筹措银子,问他做甚么。他让袭人奉告太太,不消银子了,把玉还和尚就行了,甩脱袭人就走。袭人边喊边赶上来,一把抓住他的带子,在手上绕了绕,坐在地上哭喊。紫鹃仓猝赶来,拦腰抱住宝玉。宝玉虽是男人,也没法摆脱。小丫头飞报王夫人,王夫人与宝钗仓促赶来,哭叫:“宝玉,你又疯了吗?”宝玉扯谎说:“那和尚不近情面,需求一万银子。我想把玉拿去,就说是假的,他就少要了。”宝钗要过玉,说:“你也不消去,我和太太给他银子。”宝玉说:“我还恰劈面说一句才好。”袭人等还不肯放手,宝钗让她们罢休,宝玉说:“本来你们重玉不重人,我跟和尚走了,看你们要那块玉有甚么用!”袭人忙让小丫环传话:“叫内里看好二爷,他又有些疯了!”
贾蔷、贾芸送走贾琏,返来见了二位夫人,就在外书房住下,纠集一班狐朋狗友,轮番做东吃酒,偶然聚赌。邢大舅和王仁也来了,加上赖、林两家的后辈,又勾上贾环,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只瞒了三门里头。贾蔷还想勾引宝玉,贾芸说:“宝二叔没运气,不消惹他。那年我给他说一门多好的亲,他倒恨了我。”这一班恶少由邢大舅、王仁领着闹,没钱就把家里的东西偷出来当卖。赵姨娘一辈子的积储,让贾环不几天就折腾光了。
惜春铁了心削发,二位夫人让尤氏做主,尤氏命贾蔷写信,奉告他珍大爷、琏二叔。王夫人劝惜春,不必到甚么庵里,只要心诚,在家带发修行也一样。惜春也作了让步,伸谢了二位夫人。袭人料宝玉要大哭一场,谁知他竟说:“真是可贵。”王夫人再问彩屏:“谁愿跟女人修行?”彩屏她们都不肯,紫鹃却跪下说,她本想跟林女人死,却因是老太太的人不能死,她甘心奉侍惜春一辈子。宝玉听紫鹃提起黛玉,忍不住落了几滴泪,随即又哈哈大笑。王夫人说:“之前你姊妹出嫁你哭得死去活来,你四mm削发,你不但不劝,还说功德,你到底是甚么意义?”宝玉说:“这是必然的。我念一首诗你们听。”世人说:“人家正焦急,你倒怄人!”宝玉也不辩白,念叨:
宝玉拿着庄子的《秋水》细细咀嚼,宝钗劝他别把出世离群当闲事,还是应以品德根底为重。宝玉辩论:“莫非佛祖、神仙品德都不好?品德不好又怎能成佛成仙?”二人正拌嘴,贾兰来了,向叔婶请了安,递过信,说:“爷爷叮嘱咱好好读书,叔叔这一阵怕没做文章吧?”宝玉笑着说:“我也该熟生手,好去诓这功名。”贾兰说:“叔叔出个题,咱爷俩做,别到时候侄儿交了白卷,人家连叔叔都要笑话了。”宝玉说:“你不致如此。”就让贾兰坐下,谈起文章。宝钗猜不透宝玉的心机,袭人却欢畅得直念佛。贾兰走后,宝玉命丫头把《庄子》、《参同契》、《元命苞》等佛、道册本收了,扬言不但不再看了,还要一火焚之。宝钗正欢畅,却听他吟:“内典语中无佛性,金丹法外有仙舟。”宝钗又是满腹猜疑。
王夫民气中烦恼,俄然肉痛,只好回房躺下。贾兰出去,说是爷爷来信了,他娘正要看,他姥娘来了,他娘让他先送给太太看。王夫人想,李婶娘定是来筹议李绮与甄宝玉的婚事的。她拆开手札一看,贾政写的是因河中都是海疆班师的兵船,船行很慢,不能很快返来。目前考期已近,要催促宝玉、贾兰勤奋,不成怠惰。王夫人欢畅万分,因海疆班师,亲家定会带探春佳耦进京,就让贾兰把信送给二叔看。李纨同李婶娘来了,问起测验的事,宝玉、贾兰投考秀才,怎能考举人?王夫人说,当年老爷去江西粮道前,已给小爷儿俩捐了监生。
王夫人放心不下,派小厮听二人说些甚么。小厮回说:和尚不要银子,要玉,厥后二人就说到一处了,说甚么“大荒山”、“青埂峰”,又说甚么“太虚境”、“斩断情缘”……王夫人不懂,宝钗却目瞪口呆。不一时,宝玉笑嘻嘻地返来了,连说:“好了,好了!”王夫人指责他:“你又疯甚么?”宝玉说:“我本来熟谙他,他不过要见我一面,哪会要银子?我与他说了然,他就走了,这不好了吗?”宝钗说:“你别沉迷在里头了,老爷还要你求功名呢!”宝玉说:“‘一子削发,七祖升天。’莫非不是功名?”王夫人不由悲伤地说:“一个四丫头闹削发还不敷,又添上一个,这日子还过它做甚么!”说完,放声大哭。宝钗忙劝,宝玉说:“我说句打趣话,太太又认起真来了。”
不幸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贾政见宝玉渐好,想起不如趁现在丁忧无事,把老太太等人的棺木运回南边安葬了,就叫来贾琏筹议。贾琏以为正该趁此时办此事,只是他脱不开身,还得四五千银子。贾政让贾琏设法筹措银子,他带贾蓉去,又叮咛贾琏必然要管好家。贾琏承诺了,想起二叔路过赖尚荣阿谁县,路上川资不敷,可去要一些。叔侄俩筹议定,贾琏去筹措银子,贾政让王夫人管好内里的事,又叫过宝玉,托给贾琏管束,说:“本年是大比之年,除环儿有他娘的孝不能考,必叫宝玉带兰儿去考,能考上一个举人,也可赎赎我们的罪名。”他先到寺里,请和尚念几天经,就带上林之孝等家人,起灵下船,也没轰动亲朋,回了南边。
宝玉自从病好,固然精力好转,但动机却更奇了,不但腻烦功名宦途,竟把后代柔情也看淡了。五儿正因为宝玉疼女孩儿才千方百计补出去,宝玉对她看也不看,乃至连袭人、麝月等都冷淡了。紫鹃更是暗怪他负心,黛玉棺木上船他没掉一滴泪,还笑她痛哭。
勘破三春光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这天,一班恶少叫来两个唱曲儿的女人陪酒。唱曲儿的偶然中说出外埠有一家藩王进京朝贺,想买几个侍妾带归去。别人都当了耳旁风,只要贾环记在内心。他打赌输了钱,没法赔偿,就想趁贾琏不在家,摆布巧姐儿,报凤姐儿待他母子刻薄之仇。他与贾芸筹议,如何把巧姐儿偷卖给藩王。贾芸以为他说孩子话,口里应着,也没当回事。王仁来到,问二人嘀咕甚么,贾芸低声向王仁说了,王仁却鼓掌说:“只要你们敢干,我是亲娘舅,能做这个主。环老三到大太太前说说,我找邢大舅一谈,大太太问,咱一齐说。”商讨定了,王仁去找邢大舅;贾环去找二位夫人,说得天花乱坠。王夫人不信,邢夫人叫来邢大舅,邢大舅说:“那位郡王极得皇上宠任,若应了这门婚事,虽说是偏房,包管一过门,姐夫就能复官。”邢夫人动了心,又问王仁,说得更热烈,就让贾芸去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