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黛玉伸手抱着父亲的脖颈，看灯的人太多，把侍从都有些挤散了，乍一下被父亲抱起，她也不免有点害怕道，“才没有呢，这才不是恭维，女儿说的是至心话。”

黛玉却见他把脸擦洁净了，却也是白净清秀，更兼眉心一点朱砂痣，不由内心一跳。暗道，此人和香菱长得真是类似？但是倒是个男孩啊，莫非是他的兄弟？

黛玉笑道，“有爹爹您如许的探花珠玉在前，女儿再不消功，岂不叫人家说亏了爹爹的学问？”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暮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父女两个正说着，不知怎的一颗上面沾了泥的元宵滚到锦瑟脚边，锦瑟无妨踩了上去，这一踩不要紧，却把锦瑟新换的绣鞋给溅了半鞋面的豆沙馅。

那孩子摔在地上，不由哇哇大哭。林如海到底年长，见得事儿也多，大抵也明白了些许，便表示小厮给那孩子擦了眼泪，问道，“方才那人不是你父亲？你是那里人士？是被拐来的？”

林如海见那孩子擦了脸上的污泥，不似那穷到要卖后代的困顿之家，倒好似与家人失散，或是被人估客拐出来的娇养的孺子，看起来也不过同自家女儿普通大。又见玉雪敬爱的女儿抬头要求着本身，固然思及本身即将去维扬到差，恐难以完美此事。但是如果直接拜托给处所官，这孩子也一定就能寻到本身父母，反倒不如待在本身身边渐渐寻访，若能帮这孩子找到父母，也算是功德一件，若不能，也好过在街面上流浪或是被甚么不怀美意的地痞儿骗去。

黛玉有点儿不知所措，锦瑟却趁着他大哭的时候失了力量摆脱开来。那中年男人见此，也赔笑着，扯了男孩就想分开，却听林如海道，“等等。”

锦瑟听得莫名其妙，只道，“你这孩子有完没完，钱也给了，事也完了，你还要怎地。”却听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道，“锦瑟，这又是如何了？”却本来是黛玉见几个丫环半天都没跟上，内心奇特，便央父亲归去看看，却不防瞥见自家几个丫环和一对父子胶葛起来。

那男孩哭道，“我没有癔症，我不是他儿子，我有爹，我要回家。”说着竟放声大哭起来。

若说只是看灯，这街面上的灯笼在林家父女眼里也不过平常，比起家里挂着的各色走马灯，宫灯，这内里挂着的固然也还算不错，却失之粗糙了，如许兴趣勃勃的赏灯，也不过图个新奇风趣罢了。

林如海便离了阿谁茶摊，却故意再考考黛玉，便问道，“玉儿，你背首写元宵灯市的诗来给我听听。”倒还记得自家女儿年纪小，没让她本身作诗。

林如海听她念完这诗笑道，“不错，可见你平素还是用了功的。”

说着就要分开，去追本身的小主子，却不防被那小男孩抱住了脚，只听那小男孩不管不顾的大声道，“姐姐，那不是我爹，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惊得那中年男人魂不守舍，忙道，“这孩子犯了癔症了，女人们别管他。”说着便要扯那孩子走，却不想那孩子虽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摸样，仿佛是犯了狠，尽管死死的抱着锦瑟，那男人一时竟也扯不开。

林如海指着写着灯笼上的灯谜考了黛玉几个，黛玉内心早猜到了，却假装苦思冥想一会，方才得了答案。这灯笼与灯谜倒是商家为了兜揽主顾用的，答对了灯笼上钞缮的灯谜，便可把那灯笼带走。此时见林如海父女二人描述不凡，四周侍从也不似那等等闲人家，便亲取了黛玉猜到的几个灯笼赠与二人，还道，“这位女人，年纪小小却才情敏捷，今后不定又是一名大师。”

林如海本非非常拘泥之人，笑道，“她还小呢，看的出甚么。”让婆子好生提着灯笼，又让小厮付了钱，那贩子那边肯接，却耐不住那小厮机警，只把钱往他手里一塞便是，再想要推，人家主子仆人都已走远了。

既说是逛灯市，黛玉天然不肯只呆在马车里从那小小的窗子看街景的，便恳求了父亲带她下车。林如海念及本身女儿不过四岁不足，连五岁都还没过生日，也谈不上甚么避讳，便利落应了，只苦了一众陪侍的仆妇，小厮，隔得太近恐冲撞了一大一小两位主子，隔得太远，又怕主子被别人给冲撞了。

锦瑟也是瞥见两位主子走到前面，才低声抱怨道，“我辛辛苦苦绣了好久的鞋面呢，被这豆沙泥儿一染，也不知转头能不能洗的洁净，可要气死我了。”

却闻声一个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道，“你把我的汤团踩坏了，你赔我。”说着便见一个穿戴脏兮兮几近辨不出是甚么色彩的袄子的小男孩跑过来，锦瑟下认识的一躲。那小男孩便扑倒在地。随即一个穿的灰扑扑的中年男人跑过来，一把拽过那男孩子，赔笑着道，“不美意义，不美意义，我这狗崽子不懂事儿，惊扰到几位女人了。”说着狠狠地摔了那男孩两个耳光，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两句，又硬逼着那孩子赔罪。

想起宿世香菱提及来也算是本身半个门生，也曾对本身说过她年纪极小时就被拐子拐走，今后不得再见父母。黛玉心头不但也有些不幸起来，到底现在自家父母还在身边呢。便抬头对父亲道，“爹，他好不幸，我们带他回家，帮他找到爹娘好不好。”

林如海闻言便把黛玉抱起来道，“你倒也学会恭维爹爹了。”

那小厮应了声，便要带他分开。那孩子却也倔强，如何也不肯分开，哭道，“我不要去官衙，我要回家，我，我姓甄，我要回家。”那小厮见他哭得一脸眼泪，便又拿了帕子往他脸上抹了一回，便把他脸上的眼泪连同污泥都惨的干清干净。

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要我爹娘，我要回家，我不是他儿子。”交来回回也就是这几句。更兼他哭着，更加听不清他说甚么了。

思及至此，便问那孩子，“我派人帮你去寻你的父母，你可情愿去我家临时安设？”

那中年男人听他开口拦人，却只当没听到，扯着人就想跑，可林府的小厮侍从那里会如了他的意，三下五除二便拖住了他。林如海见着街面上人多眼杂，不免多事，却又从那男孩的话里听出些蹊跷来，又见他疏忽本身的禁止，心头疑虑更甚，便让人扯了他到一个僻静的冷巷子里。却不想那男人见状不好，猛地把那孩子往地上一推，撒腿就跑，世人此时要追，却那里追的上。

那孩子仍旧哭哭啼啼，却小声了些，道，“您能帮我找到我的父母？您能帮我回家？”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令媛笑，来映九枝前。

几个丫环不由一愣，魏紫和锦瑟，丁香都是家生子，从小就进府当差，也算是斑斓堆里大的，并不明白外头的事情，中间却有几个侍从的粗使婆子叹了口气，道，“女人，算了吧，这孩子也不轻易，怕也是可贵吃顿汤团呢。”

林如海不置可否，黛玉便回道，“我们如何晓得究竟能不能找到呢，你只说你姓甄，天底下姓甄的人多的很，谁晓得你家在那里？你如果情愿的话，就跟我们回家，把你叫甚么名字，你家在哪，你爹爹名讳是甚么奉告我们，我爹才好派人去找啊。”

锦瑟也带着些委曲的道，“奴婢也不知如何的，先是被染了鞋面，又被这发了癔症的男孩给拦着脱不了身。”

林如海也听不明白他在说甚么，方才问的题目一个他也没回上，想来想去，也不好直接带他回家，便对身边的小厮道，“罢了，送他去县衙，让处所官来措置把。”

锦瑟涨红了脸，“这是甚么说头，我本就没筹算与他难堪。被你们如许一说，倒像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嘟嘟嚷嚷的从荷包里掏了把铜子儿，也没细数，就给了那孩子道，“诺，地上的汤团脏了也不能吃，你拿着这钱让你爹去再买些吧。”

那男人转头见着这一对父女，男的穿戴墨蓝色的鹤氅，女孩套着一件大红刻丝的银鼠披风，又见方才那几个在他看来已是很贵气的女孩儿纷繁昂首，他也不敢很细心的看，忙垂首道，“哎，我这儿子发了癔症，都是小人没看住他，几位朱紫吃惊了。”

这锦瑟自做了女人身边的贴身丫环，也可贵出一次门，又是过节，天然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却不想走着走着，却被一颗元宵给弄脏了新鞋，内心愤怒的紧，不由抱怨了两声。魏紫见老爷女人已经走到前面，便拉了下锦瑟，道，“罢了罢了，这街上看灯的也多，许是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谨慎给掉了，转头洗洗也就罢了。”

林如海考了黛玉几个灯谜犹嫌不敷，又见一个茶摊里，几个墨客正围坐着，有些喧闹，倒是在作诗，林如海走近听了些许，倒是摇点头，做的平淡也就罢了，却连批评都不分好赖。约莫只是些读了些八股的墨客在这里附庸风雅。

林如海赞成的看了眼自家女儿，那孩子踌躇了一会，渐渐止了眼泪，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感谢两位情愿收留我，如果我真能回家，定会好好酬谢两位的。”

黛玉听父亲不过只是让本身背诵一首诗，那里会被难住，不假思考便吟诵了一首卢照邻的十五夜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