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四回下
黄象这才笑起来:“错倒不错,就是答得比平时慢了三拍不止。但是你既从祖母那厢过来,委盘曲过也罢。”说着牵住章回往屋里走,也非论地上散碎物什,直来到一张大案前。案首一头安设两具尺长的铜铸船模龙骨,另一头却七八组款式分歧的船帆。章回只一眼看去,便认出四五种布,帆型组合各有分歧。案上放开的大开张笺纸上墨笔涂得如鬼画符普通,又用朱砂圈出三五十个数字。黄象道:“我已算了一月不足,现另有几处未算得清。偏除了父亲家里再无人能算这个。表哥快帮我看一看。”说着递过一本订起的蓝皮册子来。
一句话未了,就听屋里一个声音:“谁也不准动一动!”随即脚步声响,转出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细眼方颌,眉清目俊,衣袍却极是不整,下摆撩起扎在腰上,袖管更摞到肩上,暴露两只光溜膀子,左手更提了一把精美锯刀,瞪着眼就往两人身上看来。
这柴氏坐在车中,深思婆母、两位嫂嫂先一刻举止声色,内心一时不免很多想头;待到了自家院中,脸上犹自着相。刚好丈夫黄年也从外头返来,见她描述,忙问道:“如何这个面孔神采?莫非母亲有事?”一时举步就要往太夫人处去。柴氏慌的拦住,说了启事,问道:“既是亲戚,到底这林家有甚么要紧,教母亲这般冷酷?”
崔氏歉然道:“二姐儿早上有些低烧,虽已请了大夫用了药,到底有些不放心。弟妹美意,却只能心领了。”
章回略做思考,道:“二十鸡六兔。”
人物干系嘛,林如海他亲妈,是章太夫人亲妹子。而小章相公的爷爷,是章太夫人的亲弟弟。林如海,管小章相公的爷爷叫“娘舅”,管小章相公的爹叫“表弟”。
柴氏笑道:“但是既是亲戚,便有个来往。我年青,只怕失了礼数,还求嫂子教我才好。”说着亲亲热热挽上手来,道,“昨儿才得了两斤好柿饼,嫂子爱甜,不如我房里吃去?”
崔氏望她一眼,温言道:“我也只听闻过一次,也并未曾见这林伯伯。爷们的兄弟,除了常州娘舅家,二爷向来并不太提的。”
柴氏悚然,道:“竟然如此!只是,事情畴昔好久,这林家大爷也是朝廷的命官,现在与大伯同僚同列。本日前来,大伯特地令禀告母亲。不知――”话不说完,只谛视黄年。
柴氏闻言忙道:“是我的不是,一时竟忘了蓉姐儿。嫂子请尽管去。我家去换件衣裳,这就去看她。”说话间,早有小厮拥着青幄车到,两人各自登车往家里去。
章回接了,只翻了两页便即咋舌,道:“你好大胆,龙江船厂的工造册也敢私抄了出来!若教大伯父晓得,谁也救不得你。”
王夫人忙应了,又与两位妯娌崔氏、柴氏扶了婆母往前面房中,奉侍歇下了,这才往别处忙去。这边崔氏、柴氏退出太夫人房中,渐渐往自家院中行去。柴氏到底年青,方一离了正堂便问崔氏道:“这扬州盐政林老爷,竟也是老太太的外甥,爷们的表兄弟?公然我入门日子浅,竟头次晓得。”
话音才落,章回便已笑道:“四十一。”
黄象又问:“有鸡兔同笼,头二十六,足六十四。则鸡兔各多少?”
当然,存候心,这两家不管如何修复干系,最后林mm都必须是小章相公滴~~~
黄象高低扫他一眼,问:“来了多数日?先头在祖母那边?”不待接话,突地问:“稀有不盈百,三三数之余二,五五数之余一,七七数之余六,则多少?”
章回笑道:“表弟好大志壮志。”见黄象闻言不爽,一眼瞪来,忙又说,“愚表兄也自当经心效力。”说着捋袖管、展纸张、援羊毫,口中问道:“哪些数字尚未得的,指出来,我们一起计算。”
黄象这才面露忧色,上前一一申明。兄弟二人你说我写,析解群情,顿时忘机,全不知光阴飞逝。直到那厢里章太夫性命嬷嬷来催,才知已是昼饭时候。到太夫人处仓促用过饭食,黄象拉着章回忙忙辞职,又赶回他那不工工房去了。太夫人望着他兄弟二人背影直笑道:“也没见过如许投缘孩子,也不晓得甚么事忙得如许,连饭都不教好好吃。老迈媳妇,叮咛厨房多做几样点心,待会儿便送畴昔。你也去,盯着他们多少吃下去些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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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年道:“内幕我也不甚了了。总两家上一辈事。当年西鹤墅案,父亲被诬开罪,几下死狱,就是林姨父拟的诏。亏有外祖父与几位母舅尽力周旋,说动朝中老相,才改判放逐西北。自而后,黄、林两家便无来往。直到冤案昭雪,父亲被派遣朝,恰接着大母舅手札说林姨父过身,父亲这才遣大哥往姑苏致祭――当时我方三四岁。这些年,零琐细碎听着些言语,大哥也说过‘道分歧’。只是母亲……我先头两位姐姐,都是在西北时病故的。”
黄象再问:“今有缸容水百斤,水面恰与缸沿齐。一石球落入,复取出,余水七十五斤五两三钱。则球径多少?”
咕噜噜,总算把小章相公的将来岳父大人给请了出来!
林家跟黄家是连襟亲,都娶了章家的女儿。但是仕进的,为了某些政治启事,连襟对掐了。争斗产生在四十多年前,现在朝正在尽力修复两家干系中。
那嬷嬷一见,顿时呼喊:“我的爷,怎的大夏季把膀子露着!风寒了不是顽的!”说着就要上前。但被那少年冷冷一瞥,便即钉住,两脚地下磨了又磨,竟不能跨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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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章回点头。及迈步,昂首见正房门斗上两个大字“不工”。一时入得室内,就见满眼大大小小的船模,或木或竹或金或丝,或是整艘儿对半剖开,或是光有一具龙骨,或是桅杆帆索不存,竟无一只完整;更兼一地的木花、竹篾、布片、铜铁丝,几近无落脚之处。章回顿时笑起来:“正月里那里来的邪风,竟让青塘横遭此劫?”一边嬷嬷也大声道:“小子们只会偷懒作死!还不快出去清算!”
黄象全然无惧,撇嘴道:“谁耐烦抄它,不过趁闲扫了两眼,捡一二成心机的还是画出来,能值甚么!倒是把这些统算出来,按模样造出大船,往那东海、南洋再深再远处走去,才见出我们的本领。”
章回低头计算,半晌方道:“八寸六分,可对?”
章回待又谈笑一轮,方才告了辞,由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引着往花圃边去。出了垂花门,行未几时,便经仪门转入一座独立的小院中,四周厢庑游廊,草树掩映的花墙隔断,虽是正月里,却仍有松萝青绿入眼,或是枯藤间缀着珊瑚子普通的赤红果粒,非常敬爱。章回笑道:“客岁还不是这等风景,莫不是大伯父的手笔?”
欲知章太夫人如何该当对,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斯须天气已暗。外头一阵脚步响,主子传报:“大老爷并林老爷回府,已至正堂,正往老太太那边去。”黄年忙号召妻室,赶往章太夫人处。方到正堂门厅,便听里头男人声音明朗磊落:“外甥拜见姨母,姨母万安。”――恰是两姨表兄,前科探花、钦点蝉联的巡盐御史,林海林如海叩拜施礼。
那嬷嬷忙答:“恰是老爷客岁玄月里命重新整了宅子的地龙与暖壁。只这一处,倒是按着四少爷的图纸工样儿来的。”
柴氏忙笑道:“这个天然。我这儿拟了一份票据,三爷且看看?”说着号召侍婢从房中妆柜上填漆描金盒子里取了礼单来。两人商讨添减不提。
章太夫人听儿媳转述宗子言语,本自笑容盈盈,听到“扬州林盐政”几个字却收了笑,半晌,方才淡淡道:“既然他林家表弟来,你依着例份整治酒宴席面便罢了。我也乏了,须得歪一歪才是。”
王夫人笑应了,又说:“方才老爷打发人返来讲,今儿府衙里事程,上半日已决了大半,下午需求早归的,请老太太放心。又有一桩,老爷让禀告老太太,说扬州林盐政应府司合议筑堤、修塘等事,前日便到南京。本日公事毕,便与老爷一同家来拜见阿姨,跟老太太叩首。”
黄年感喟道:“也不必多想。前头既有兄嫂,我等只遵守着行动便是。”随即问,“望表兄家侄儿可到了?”见柴氏点头,神采稍解,道,“幸而有他在,母亲念着外祖母、母舅,也能畅怀。这些年侄儿单身在南京读书肄业,甚是辛苦,却还不忘时节拜见、贡献母亲。我们返来的日子虽浅,但做叔婶的,也该体贴照拂小辈。再有,表兄生辰将至,当细细预备,但表一份情意才好。”
章回对那嬷嬷道:“有劳嬷嬷送到。便请回禀姑祖母老太太,我与象表弟顽笑,稍后再畴昔奉养。”嬷嬷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施礼去了。章回这才向表弟黄象笑道:“怎的?见着我还一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