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友爱

灯火重重，王熙凤抬眼在镜中与平儿对视一眼。剩下的话平儿虽没说出口，她倒是晓得的。她们主仆在一方又一方天井里伴着过了一年又一年，很多话点到便可。

只是宫中诸人皆知，吴周两嫔获封以来，不过在含章宫侧殿里见过圣上一回，以后再无宠幸。倒是从王府便在圣驾跟前服侍的几位娘娘，经常得见天颜。王熙凤凭着杨垣的顾恤和女儿阿圆的情分，所获圣恩乃是皇后之下的头一份儿，另有幸伴驾上了一次香。

王熙凤的心机，确是既盼着平儿承诺，又怕平儿承诺。这会儿听着平儿直言回绝，还不害臊的说甚么出宫嫁个本分人家，不由就笑着啐了平儿一口，佯骂道：“好个不知羞臊的丫头，竟自个儿运营起毕生来了！可见我是留不得你几年了，从速让太太她们给你寻个好的是端庄！”

王熙凤笑得娇媚，杨垣吃茶的行动却一顿，深深瞧了她一眼没接话，又含笑陪着女儿阿圆说了会儿话，便起驾归去批折子了。

说完，她见平儿似有借机谢恩的意义，忙就打了个呵欠，掩唇道乏，直接上榻睡去了，愣是没再给平儿开口的机遇。到底她还是怕本身将事儿说定了，转头再不好改，只能当一时打趣，含糊畴昔。

杨垣是听贾琏提过这个mm的，贾何两家的婚事他也非常中意，公然将话听了出来，还为贾琏感慨了一句，说世上总另有个姊妹至心惦记于他，不枉他昔日的心血，顺口就叮咛王熙凤好生赏迎春一回，也好为人榜样。

依王子胜夫人遮讳饰掩暴露来的意义, 他们成心在偏支里择一二面貌秀美窈窕、父兄又不成器的女孩儿, 带回府中□□一二，再借着后宫添人的机遇送出去。剩下的话虽没明说，以王熙凤的夺目也猜了出来。清楚是家里觉着她年过二十又落了胎，怕她容颜渐老不能再为陛下开枝散叶，今后惠泽家属了。

且眼下那贾家庶女虽如无根浮萍普通任人搓磨，可一旦得了宠，贾家到底有两个世袭的爵位，总不会干在一边儿看着。且万一那贾琏当真逃出命来，得宠的隔房堂妹也是姊妹，便是荣国府两房间再不敦睦，利字当头，谁晓得贾侍郎是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与人一笑泯恩仇呢。

也恰是因着这份体味亲厚, 平儿踌躇再三，到底还是在稍后拿篦子为王熙凤通头发时，悄悄说了句逾矩的话：“娘娘既然厌了她们, 又何必再汲引一个来碍眼呢？不说民气易变, 她们在宫外倒是平静了，人可在您面前呢。且家里, 太太奶奶们又该有说不完的话儿了。”

以往有王子腾压着, 王家属人有再多的心机也只能憋着, 万不敢触了当家人的霉头。可自打上皇借王熙凤小产一事开了金口想要圣上充盈后宫, 王子腾本身也动了心机。

说话的时候多了，王熙凤就听出了杨垣心中对贾琏一行的担忧，言辞利落大气的安慰了一番以后，便状似偶然的提及了贾家的女孩儿。她虽与贾元春反目，两家到底是姻亲，迎探二人幼时她也都见过，是以由她提起来也算平常。

王熙凤的性子，不止是容不下私行爬床的亲戚奴婢，便是她自个儿汲引的，终也会生了猜忌。与其到时主仆反目，平儿宁肯不要如许大造化。

王熙凤天然应是，而后才娇笑着提及探春，道是：“这一府里但是姊妹两个，传闻吃住都在一处，密切的不得了，二女人和睦，三女人可也一处呢，为堂兄着力一丝儿都不见偷懒。我虽霸道，也知就事论事，不好只赏一个漏了另一个，少不得自掏荷包，把三女人的补上了。”

又过了几日，宫中公然如上皇之意又添了两名驰名分的官家女孩儿，一姓吴、一姓周，娘家都不如何显赫，不过微末小官。不过二人皆生的羞花之貌，传闻在御前也非常得宠，入宫便都封了嫔位。

只为着恶心贾元春，这未免也有些太冒险了。

王熙凤这几年严肃日重，除了在杨垣身边伴驾以外，连在女儿三公主阿圆面前笑的时候都少了，更罕见如现在这般笑容娇俏的时候，好似数年之前待嫁害羞的豆蔻少女。当时候她们主仆半夜私语，王熙凤曾于酒后憨语，说要将平儿给将来的姑爷，如许她们才气长悠长久的在一处。

忆及曾经，平儿头皮都有些发麻，愣是在暖融融的殿内觉出了入骨冷意。她考虑半晌，还是大着胆量点了点头，又叹着气摇了点头，轻声回道：“奴婢也想着如皇后娘娘宫里的柯姐姐普通，出宫嫁个本分人家，再返来娘娘身边持续奉侍。可娘娘这里离不得人，我也实在放心不下，便不想了。反正有您，便是一辈子不嫁，也没甚么了不得。”

王熙凤先说迎春，这是贾琏远亲的mm，夙来又得贾琏心疼，长兄出事，她天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日日为兄长抄经祈福，还在佛前发了弘愿，愿为兄长茹素积福。

这么多年的主仆，相互知根知底，这世上真能令王熙凤放心汲引固宠的，只要一个平儿，平儿心底也明白。凭心而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平儿确切会一心一意帮着主子去皋牢陛下的心，可她也确切不肯如此。

王家属人虽大多仍居本籍金陵, 进京房数远不似贾家那般多，几代婚娶下来人数也非常可观，干系还算靠近的爷们很多, 叫得上叫不上名号的太太奶奶就更多了，多数都是阖家依托王子腾兄弟度日。自从王熙凤端的儿入宫成了金凤凰，这些太太奶奶们往府上跑的就更勤奋了, 总有那么些觉着自家女孩儿丰度出众, 也想攀一二高枝的。

蓦地一笑，王熙凤凝睇半晌本身还是丰润娇媚的容颜，忽而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可想过今后如何？总不能当真做一辈子的平姑姑吧。如果在宫外，以你的年纪，我早就该为你想个前程了，或为爷们通房，或配个小子，说不得后代比阿圆也小不了几岁。”

平儿自四岁上到了王熙凤身边奉侍, 从王家到平王府再到入主安鸾宫，主仆之间的情分比姊妹间还亲厚几分, 便是王家其他女人现在见了平儿, 都要客客气气唤一声平姑姑。若论对王熙凤的知心详确, 这世上再无人能比得过平儿。

非论王家眼下的筹算如何令王熙凤心寒，可既然王家人有了这个动机，又被王熙凤一点余地不留的劈面回绝，如果再出了贾家女孩儿走了安鸾宫门路入宫的事儿，即便此中有旁的原因，王家与王熙凤之间，也必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