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密辛
固然震惊于贾琮对权谋应用的纯熟和高超,但这些生员、举子们并不敬佩,反而模糊有些冲突和鄙夷。
他是新党干员,原本身负清量田亩推行新法的重担。
只要此番谈吐传播出去,他们也算能够天下立名了。
一通怒斥便能杀鸡儆猴。
……
赵寅心中说不出的懊悔和惭愧,但不能怪他啊!
子思,另有诸位江南士子,本日你们为了公义赶来围我锦衣卫,可见你们心中有浩然正气在。
孟浩闻言一滞,他眼神不再那么倔强,避开了贾琮的目光,沉默了稍许后,再道:“如果贾大人说的是白家靠私盐投机,那门生的确晓得。但此事不止门生晓得,江南宦海乃至都中朝堂,也无人不知。其中启事,应当不需门生赘言。”
孟浩闻言,精力一震,忙道:“此方为四言贾子!我辈儒生,当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承平!此四言南来,江南士林为之震惊,若非贾大人再三表白此四言得自松禅公及牖民先生之教诲,‘贾子’之名,早已遍传天下!”
坏的自不必多提,好的里,有几人连他这个端庄皇榜进士出身都感觉非常不错,前程无量。
这就是贾琮之前说,这事背后有高人的原因。
江南本就人杰地灵之地,几近家家户户都扶养读书人。
别的,家里人丁日繁,别说那梨园子,只那每年新进的两房小妾,费钱就和流水普通。
孟浩眨了眨眼,愈发跟不上贾琮的思路,他乃至有些心虚的转头看向同年火伴们,迷惑的想肯定一下,他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一起行至钰琅街锦衣卫停驻处,官轿落地,轿夫正缓缓压下轿杆,主子掀起轿帘,筹办请知府老爷下轿。
这个混账,他如何敢?
有他们打头,本日事便多了几分掌控。
只是……
“大胆!!”
但是……
只是再不安,他也没想到,在这个关头,白世杰竟敢给他送来如许一封说话威胁的信。
不想本日,得见子思你等儒生,方知儒道未绝!”
贾琮见之,眼中闪过一抹讶然,竟轻笑了声,摆摆手止住展鹏、沈浪二人凌厉的攻伐之势后,他看着孟浩道:“原觉得……看来背后有高人啊。子思,刚那位不利的仁兄,常日里怕也不是之前那副德行吧?”
贾琮闻言呵呵一笑,眼睛模糊发亮,道:“还真是越来越风趣了。”见孟浩不解,他也没有多言,便道:“子思兄你与周韵循分歧,对于周韵安,我只能用对于恶妻撒泼之法相对,但对上子思兄你,我们无妨辩论一二。
这也叫辩论……
跟着孟浩的声音越来越大,别说那些跟从他的生员举子们个个举头挺胸,正气浩然,连一些锦衣缇骑,都面色愧然起来,好似做下了甚么见不得人的负苦衷普通。
孟浩闻言,拱手道:“大人洞察秋毫,所言不虚!既然如此,大人又为何如此苛待白家?就门生所知,白家虽也发卖私盐,但并非为富不仁,只知敛财之辈。白家所得百万家财,大多捐赠出去,惠及乡邻,恩泽四方,更兴教养,助无数豪门后辈读书……”
……
入彀了……
这个期间,读书人对于“污流”总有一种天然的鄙弃。
是朝廷以天下之财养士,不是白家。”
话未说完,竟又被贾琮打断赞道:“说的好!子思亦知这才是大义!子思公然不错……”
赵寅心头大定,命轿夫再次起轿。
玉石俱焚!
但是孟浩却并不后退,眼神倔强的看着贾琮。
孟浩闻言一怔,踌躇了下,还是道:“周兄……常日里便是如此,好抖威风欺人……”
他赴扬州任虽不过三年,可自白家那边收到的好处,不下二十万两。
他们背后的力量集结起来,毫不容小觑。
贾琮呵呵一笑,道:“这些且不谈,我有些猎奇,以子思兄的家世和见地,莫非果然与之前那些百姓不异?白家到底是甚么货品,你们果然不知?”说着,贾琮目光凌厉的看着孟浩的眼睛。
贾琮见群情荡漾的场面笑了笑,转头看向魏晨。
饶是以孟浩等人的态度,听闻这番话后,一个个也都忍不住冲动镇静。
然后在他袖兜和怀兜内摸索了番,搜出一封信笺看了眼,欢畅的举起对贾琮喊道:“大人,找到了!”
再如何大怒,赵寅毕竟不敢不来,哪怕他没甚么掌控。
他们还没被宦海世俗净化。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贾清臣也不肯名声狼籍。”
分立在贾琮身边的展鹏、沈浪二人厉声吼怒。
孟浩硬着头皮,拱手问贾琮:“清臣兄,我等实不敢当此等赞誉。只是……心中天良未泯。白家在江南多积德事,且非一朝一夕。百十年来,多少江南士子,特别是豪门学子,深受其恩……”
贾琮提示道:“是朝廷,是大乾有恩于你们,县学、府学的廪米,是朝廷所发,不是白家。白家所出之银,皆来自发卖私盐,此亦本为天下之财。
却见十名锦衣校尉煞气冲冲而来,扬州知府衙役正要上前禁止,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但是士子本质整齐不齐,有好有坏。
如果贾琮命令,对于其别人也如同对于周韵安这般,怕是真要激起民乱来。
“猖獗!!”
那你们可敢为了心中大义,与我贾清臣一起,共讨国蠹奸佞?!”
干咳了两声,孟浩回过神来,看着贾琮的目光有些疏离,淡淡道:“贾大人,下民易虐,然民气难欺。贾大人以此手腕行事,于士林中未免无光,必有人言下作二字。”
固然白家每年给他一大笔贡献银子,三节两寿都不是小数,可他一样要往上面上贡。
在他们看来,真正的读书种子当一心只读圣贤书,金銮殿上中得一甲进士后,入翰林院持续读书观政当储相,养浩然之气,那才是端庄读书人该做的事。
别的梨园子收了两班,大名鼎鼎的扬州瘦马一年两双……
不止学问,品性也极佳。
但是这些苦处又不能说与人听,只能越陷越深。
但是就听耳边俄然炸响一道清冷的厉喝声:“但是,连我等掉队末学都晓得朝廷大义,可有些人,食君之禄,受君之恩,高官做得,大权在握,虽是名教前辈,倒是狼心狗肺,忘了朝廷大义,孤负皇恩,也忘了社稷之重!
贾清臣做了这劳什子锦衣卫批示使后,公然不再复士子之风骚矣。
过往所见,多是曹子昂、周韵安等卑鄙小人,吾心中甚失所望。
比及锦衣卫与白家盐丁们几番狠恶抵触后,又围了钰琅街白家大宅,赵寅心中的不安感愈烈。
魏晨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贾琮微微点头,对孟浩道:“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心胸公理,不畏强权,江南儒生之涵养,今我知矣。
官轿前衙役举着知府衙门的躲避旗牌,用铜锣开道。
下民易虐,民气难欺,此言大善。
最后,还是孟浩出头,语气有些没底,道:“贾大人,若果然有此类,我等天然声讨之,只是……却不知大人所言何人?”
偏生请了些风致朴重的读书人,胸怀浩然之气……
倒是之前打头的周韵安,是为了误导人所用,让人觉得这些士子都是周韵安之流。
吾不敢一日或忘也。
更首要的是,皆出身江南望族!
贾琮淡淡一笑,看向街头,道:“来了。”
新法本来目标就是极大的停止地盘兼并,可他却……
但也不得不承认,能得他这番点评,对他们而言,的确受益无穷。
孟浩语滞,又道:“我等天然不会忘此大义,但是……”
从昨夜那些锦衣卫俄然兵临扬州府,赵寅心中便生不妙之意。
如果以好处寻一些蝇营狗苟之辈出头,那天然何如不得贾琮。
只能靠多收些田产,添些进项……
为首一锦衣走至官轿前,伸手一把抓进轿帘,将安坐在内的赵寅扯出肩舆,掼倒在地。
学机谋诈术,那都是师爷、幕僚乃至吏员们该做的事,而不该是清明净白的读书种子所为。
本来摔落在地心中暴怒的赵寅,在看到这一幕后,面色刹时惨白,满身冰冷。
堂堂朝廷命官,沦为商贾喽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啥意义?!
他分歧孟浩等一干宦海小白,只冲来人目标明白的搜身搜出那封要命的求救信,赵寅就晓得,这他娘的,清楚就是一个大坑!!
扬州知府赵寅面沉如水的坐在官轿里,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笺,眼眸中尽是骇然和惊怒。
先生教诲第一学便是:我辈儒生,当养青松之正气,当法竹梅之风骨!
快至钰琅街,赵寅先让仆畴前去探听。
凶悍之气,冲的劈面孟浩几乎站立不稳,面色惨白。
扬州知府是天下稀有的肥缺儿,哪有那么轻易坐?
江南不稳,贾琮之前所取的统统服从,悉数功不抵罪!
孟浩与一群同大哥友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事情如何生长到这个境地。
孟浩虽是儒衫,但也是上等好纱裁成的儒衫,腰间还佩着美玉,脚上穿的是文朝靴,这等穿着,百分百出自江南官宦富朱紫家。
以是,背后必有高人设想……
终至本日,受人威胁而不得不从。
贾琮点点头,道:“不错,自古以来,盐政就是一大难事。盐业是一处金山银海,又几近是无本的买卖,最大的本钱,竟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浮费。若只卖官盐,则盐商无人能安身,只能停业。而若以朝廷运营,呵呵,怕每年收到的盐税,不敷现在三成。”
待仆人转了一圈返来,说诸多县学、府学的生员和扬州府的举子们都在寻锦衣卫的费事,并且说了几个扬州府风云儒生的名字后,赵寅表情大好。
一步错,步步错!
以他的层次,看到的本相毫不至于那么陋劣。
……
再加上别的开支,真的不敷用。
哪怕他们之前听人言,贾清臣妄图白家大富,想尽取其财以作军资,因此气愤,乃至破口痛骂……
更要命的,是田产。
鄙人犹记当初,尚是一稚童时,师从松禅公。
孟浩等一群江南士子,一个个眼睛眨的飞起,脑袋里的脑浆快转成了浆糊……
赵寅心中大恨,只盼度过此难后,再与白家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