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陈氏见了几张银票,先是一喜。复又听到陈珪的话,又觉不甘。思前想后,只得讪讪说道:“真真是便宜了他。”
陈氏坐在一旁,目睹着两人聊个没完没了,由不得孔殷火燎的打断道:“你们普通的也罢了,又不是几年没见过的亲戚,那里跑出这么些说不完的话。好哥哥,你快些给我出个主张,如若不然,我可要恼了——那但是小一百两的银子。我一年的地步租子和铺子收益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两多一些罢了。那里搁得住他这么监守自盗。”
陈氏闻言,不知想到了甚么。笑眯眯的看了陈珪一眼,拉长了调子的道:“哦,本来是他呀。”
陈氏闻言,不觉猜疑问道:“家下又不是没有做饭的徒弟婆子,何况嫂子的技术也比我强。竟不知哥哥哪位同僚那么刁钻的口味,非得我亲身下厨呢?”
陈珪也不说话,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妹子发作。且比及陈氏翻箱倒柜的从箱子底儿淘澄出一只黑漆填金嵌螺钿花鸟图案的木质小盒子来,翻开盒盖后,将这将五百两银票谨慎翼翼地放入盒中,又将小木盒子重新藏到箱子底儿,用衣物袒护上了,这才开口笑道:“mm这藏东西的风俗,这么些年也没变。家里人有一大半都晓得了。你这是藏给谁看呢?”
为了图便宜,二姐儿干脆在盘账时,将统统账目明白列出支出、支出两项来。内心揣测着只要最后出入相抵,出入均衡也就罢了。谁曾想记账的人糊里胡涂,一本账算下来,最后的出入两项底子对不上账——这么一来,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当来了。
陈珪笑了笑,倒没再说甚么。溜着眼睛细打量陈氏一回,看似不经意的笑央道:“过两日我要请同僚家来吃酒……妹子糟的鹅掌鸭信最好吃不过。还请妹子露一手,助我们吃酒才是。”
陈氏只顾想着那笔嫁奁银子,没留意陈珪话中的意义。心不在焉地听着哥哥的规劝,口内唯唯承诺。
闲言少叙,只说陈氏探听明白了帐本的事,晓得本身每年竟少收了那么些银子,由不得心如刀绞,撕心裂肺的普通。却碍于陈老太太的颜面,虽恨不得顿时捆了那没国法的东西抄家见官,又强忍着不发作。
不过话又说返来,倘或那管事当真八面小巧,做事滴水不漏,恐怕也到不了陈府上了。
复又想起二姐儿这么个资质聪慧,聪明通透的人儿,竟然身为女儿身。倘或是个小子,恐怕一二十年后,总能立一番奇迹。当下不免唏嘘感慨,搂着二姐儿入怀,不竭说道:“可惜了了,如果个小子,再多读几年书,指不定就能灿烂我们陈家的门楣。”
说罢,不知想到了甚么,兀自开口劝道:“只是你这爆炭似的性子,少不得要改改——这几日我瞧着,你竟是更加气性了。你现在寡居在家,我们顾恤你孀妇赋闲的,少不得姑息一二。比及来日另嫁人了,况你又是二嫁,人家更不能容你的小性子。”
陈珪目睹如此,深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倘或真有那么一天,少不得要煞费苦心的调、教一番,才好拧过这性子来。当下却没这工夫,因想到二姐儿之事,少不得又劝道:“世人以女子贞静为要,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识字针黹女红且还罢了,闺阁以内,如果过分精通于碎务算盘,总归不是甚么好名声儿。本日之事,要好生警告一番,很不必别传才是。”
二姐儿尤笑嘻嘻的说道:“这有甚么难的。当日吴先生教我们看帐本,上头都记取某年某月某日收进了多少钱,某年某月某日又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库中还剩甚么东西,多数是一出一入,出入相抵罢了。我便想了,这所谓的记账,也就是那么回事儿。非论账目大小,账目多寡,账目繁复,左不过是‘有出必有入,出入必相称’,倘若不相称,就是当中出题目了。以是妈叫我们算铺上的账,我目睹账目出入不符,便晓得必然有人记错了账。”
事情还要从陈氏苦思冥想,恳求吴先生教女人们看帐本儿提及。
何况陈氏除了目不识丁,心机工致细致处,更比旁人多了几分算计。那里又是笨伯呢?目睹账目不对,陈氏即命下人召回铺子上的管事——也并不透露心中迷惑,只隔着窗扇,一长一短的扣问起市情来。
目今却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个管事并非她所想的那般忠心得用,陈氏心下又恨又气,面上却愈发的东风如水,虽有盘诘之心,口气却愈发和缓,只跟闲谈家常普通。那管事也没推测二姐儿小小年纪,又是初学看账之人,竟然能查出他的坏账来。更没推测陈氏这个炮仗脾气的人,竟能按捺下心头火气,与他虚与委蛇。因此说话间未曾留意,三言两语,便叫陈氏看出了端倪。
陈氏闻言大喜,忙阿谀了陈珪一车的好话。俄而又面露踌躇之色,向陈珪吞吞吐吐的道:“但是老娘那边……”
陈珪点了点头。当下又说了些闲话,已至掌灯时分,世人便齐聚着到上房去吃晚餐。
陈珪因笑道:“这点子噜苏事,很不必奉告她白叟家。混畴昔就完了,何必大师活力。”
因查账目便露端倪,陈珪苦心两牵红线
那陈珪只不过是闲谈说话,也没希冀二姐儿再说出甚么金科玉律。二姐儿虽故意藏拙,却也喜好娘舅言辞滑稽,辞吐风趣。一时候舅甥两个倒是聊的非常投机。竟把个旁人别事丢到脑后。
陈氏听了这话,方才欣然笑应。口内仍说:“合该如此。还是哥哥做事全面——要不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他敢贪我的银子,皮不揭了他的!”
只是她即使嫁过一回,受过一些磋磨,寡居在家,到底本性不改,还是青年蜜斯的娇纵脾气。耐着性子将那管事打发走后,仍旧咽不下这口气,好轻易比及了陈珪家来,立时风风火火蠍蠍螫螫的跑到哥哥屋里讨主张来了。
陈珪闻言,兀自笑道:“提及来……这小我mm也曾见过的。就是上元节那日,同mm打过号召的尤大人——畴前是哥哥的上峰,现在拖赖着天恩,我俩虽是平起平坐,可若论起提携之恩来,我总不好忘本的。”
话音未落,只见陈氏柳眉倒竖,满面愠怒的模样,由不得摆手安抚笑道:“罢,罢,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哪有猫儿不偷腥的,你尽管交与我,哥哥必然给你措置的妥妥铛铛,不叫你操一点子心。”
说罢,又拧着纤细的腰肢风摆柳似的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是他,也怨不得哥哥这么经心策画了。”
要说这位管事,也算是陈宅的白叟儿了——当年但是陪着陈老太太嫁到陈家的陪房。早些年实在帮着陈老太太摒挡过几项扎手之事,深得老太太的信赖。厥后陈氏出嫁,陈老太太给陈氏挑选陪嫁之人,又把这一房人送给了女儿。
陈氏见状,只得叮咛家下账房内的管家媳妇教几个姐儿筹算盘。厥后心血来潮,又将本身的嫁奁账交给大姐儿和二姐儿——如许的行动,原不是为查账,不过是想两个姐儿学乃至用,多加练习罢了。却没想到一本账通算下来,竟叫二姐儿查出了账目中来往不清的猫腻儿。
二姐儿顾忌着本身年纪还小——方才已经不谨慎暴露行迹来,现在断不肯再多说甚么。毕竟偶尔的一句两句慧言出口,人家只当她聪明聪明,到处留意。倘或她小小的年纪,却生而知之说出一套长篇大论的记账法来,只怕别人不说,家里人也当她做妖魔附体了。
闻听mm口里竟然说出如许高雅的词,陈珪忍不住笑道:“mm这些日子同吴先生读书认字,倒是没白搭工夫。目睹着也能出口成章了。”
陈珪原在户部当差,整日里惯和帐本算盘打交道的,这么简朴明白的一件事儿,他算了这么些年的账,竟然都没实际。本日却叫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等闲说出来了,怎不叫他称奇道绝,更加觉察出二姐儿的分歧凡俗来。
既学了看账,总得先找出几本账来瞧瞧,才好熟能生巧,学乃至用。吴先生教看账时,用的便是陈府账房里烧毁不消的旧帐本。且命女人们堂上誊写了,不时复习。
冯氏见状,少不得迎上前去,细细问了一回。方才得知,本来是陈氏的嫁奁铺子出了题目——
陈珪原就是宦海中混久了的老油子,深知“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的事理。闻听妹子这一篇话,并不觉得然。倒是对妹子口中二姐儿“将支出支出两项明白列出对比”的小巧工夫颇感兴趣。当下尤笑问二姐儿道:“这体例固然简朴,却清楚了然。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陈氏察言观色,公然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都不晓得下午东院儿里的一番聒噪,这才放下心来。
陈氏因着陈老太太这一层干系,对那管事也算恭敬有加。且她目不识丁,又是深宅女眷,向日里不闻外事。只见自从这管事接了她的嫁奁铺子后,不拘丰年荒年,这铺子上的收益每年都有所增益。心下便非常对劲。何况每到年下,那管事也是痛痛快快送来帐本任她盘账,从不拖赖。陈氏见此,更加坚信不疑。
陈氏便笑道:“当然是防着外人了。既是家里人,防他做甚么?”
至于筹算策画账之事,吴先生也不大通,何况她本就是目下无尘,狷介自夸,不睬俗务之人。碍着主家的央就教女人们看账已属不易,下剩的掂斤播两,家务情面等事,她也实在不能了。
二姐儿所言之事,不过是化用了后代假贷记账法中“有借必有贷,假贷必相称”的记账法则,原不过是大师熟烂于心的老体例罢了。却没想到这时的人算账记账,却没摸索出这些脍炙人丁的小口诀。
只见那陈珪听在耳中,竟如醍醐灌顶普通,口内反几次念叨了好几遍,由不得面露激赏的打量着二姐儿,竟不知该说甚么好。
陈珪打量着妹子的神采,便知她心中所想。当即笑眯眯的欣喜道:“mm放心,我院子里的人,原没有多嘴多舌的。何况东院儿离着老太爷老太太的上房且远,他们必然听不到的——即便是听到了一句半句的,我叫你嫂子随便找个由头褶畴昔,也就是了。”
这话倒是端庄。陈氏闻言,忙肃容以待。冯氏也忙开口道:“我马上便叮咛下去,不叫她们胡说话。”
又过了几日,陈珪家来时,独自转到陈氏所住的配房,从靴掖中取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陈氏跟前儿,伸手敲了敲银票,笑眯眯说道:“我已同何财说过了,这是他补给你的银子。固然同他这么些年贪下的银子比拟,仍不到半数。可水至清则无鱼,我们如许的人家,总不好为了几两银子,就喊打喊杀的,倒不是积善积福的意义了。何况老太太年事也大了,那也是立过些功绩的白叟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罢。”
陈珪见状,又笑道:“不过我也敲打过了。只说前事不究,可从今今后,他铺面上的账目,我会亲身策画。到时候若再有不当……那他这几辈子的老脸,可都丢光了。凡事可一不成再,我们当主子的既然仁至义尽,他如果不晓得收敛,也就不能怪我们不顾情面了。”
若说二姐儿这一番查账,原也没想弄出甚么石破天惊的动静儿来。不过陈氏拿来的嫁奁账实在记得混乱不堪,就如后代的流水账普通。叫二姐儿算的非常头疼。
陈氏闻言,连连点头承诺着。因想到来时忍不住喝喝骂骂的模样儿,又悔怨不迭——帮衬着心疼银子受委曲了,竟忘了这一回事。虽是在哥哥的院子里发作,少不得有人长嘴长舌,倘或一句话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儿,倒不好了。
当下又就着“有出必有入,出入必相称”这两句话,一长一短的扣问起二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