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谈笑了一回,二姐儿仍旧埋头记嫁奁票据,陈老太太并冯氏又筹议着陈氏出嫁时的陪嫁之人。
这份厚礼不但在尤家拿得脱手,即便是在京中差未几的人家来看,也是极其出彩的。那些前提相称的人家初嫁女儿也不过如此,何况是陈氏再嫁。一时候京中繁华官宦人家群情纷繁,一说尤家根柢厚,不愧是在户部呆久了的主事人家儿。二说尤子玉情深意重,只从聘礼上就能瞧出他待陈氏如何。
闻听小孙氏的来意,纵使陈氏不觉得然,面上仍做出娇羞的模样儿袅袅退了出去。陈婉见状,亦带着大姐儿并二姐儿回房闲话。只剩下陈老太爷、陈老太太并陈珪坐着吃茶。
陈氏对此倒是没甚么可抉剔的。她自恃并非闺阁少女,天然也用不着拿腔作势的,非要用拖婚期来显现自家的金贵和夫家对本身的恭敬。身为人母,她只体贴自家两个姐儿该如何进尤家的门。
一时看过嫁奁,世人又至陈氏房内添妆。左不过是些衣裳头面,有的精美金贵一些,有的不过是凑热烈应景,陈氏亦都一一笑纳了。命人收了记好。
一句话未尽,一旁的冯氏早已笑出声来。
因着尤子玉年过四十,陈氏也是年近三十的人了。两边年事都不小,且等不得小后代谈婚论嫁时一拖便是两三年的风格。遂两家坐到一处商讨了半晌,算过了黄道谷旦,便将婚期定在八月十八。
这么算来,光是陪房的就有十好几口。再不必说陈珪还做主将自家的海运买卖分了一股给陈氏陪嫁,那边也得拨畴昔几小我留着陈氏使唤。
尤家如此行动实在令陈家面上有光。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更是当着媒人的面,明言这一番聘礼陈家不会留下分毫,都留给陈氏做嫁奁。
当然,觉着闲适疏松的是陈氏另有大姐儿。二姐儿却被陈老太太并冯氏拘着给她娘写嫁奁票据。那些大头儿的田庄商店就不必说了,小到一针一线,一笔一纸,乃至嫁妆头面,绫罗绸缎,瓷器药材,家具箱笼,恨不得连上头贴了多少片箔金螺钿,镶了多少玉石珠翠,刻了几道金线银纹都要事无大小的写上去。二姐儿嫌烦,陈老太太便笑道:“你不要觉着不耐烦,这会子详确一些,将来的好儿多着呢。”
又有陈氏起初嫁人时,陈家还未发财,以是当时的家具是用红酸枝木打造的。这么多年畴昔,早已有所耗损,即便是涂了新漆,也觉不出繁华新意。
冯氏则起家迎至二门上,将长嫂兼媒人的小孙氏接入大厅。
尤老安人拗不过儿子,只得应了下来。只是因着这么几件琐事,愈发觉着陈氏并非是个和顺的媳妇,连带着对两个姐儿都存了些许嫌隙。
陈老太太与冯氏闻言,愈发惊诧的捧腹大笑。指着二姐儿说道:“公然是个聪明促狭鬼,真难为她如何想得出来。”
事关两个女儿的明净名声,陈氏当然亦不让人。
现在现服侍在陈氏身边的几个大丫环春兰秋菊夏荷冬梅自不必多说,经管嫁奁铺子的何财一家并经管田庄地盘的梁瑞一家亦都得跟着。别的再陪送两房人,比及陈氏嫁畴昔后在门上听差,帮衬陈氏办理尤家。另有去岁年节时拨给大姐儿使唤的岸芷汀兰,跟在二姐儿身边服侍的蓁儿蔚儿,也都是顶顶忠心聪明的。都要留给两个姐儿,免获得了尤家后,那边使唤的丫环婆子不趁手,委曲了本身的外孙女儿……
婆媳两个对峙了一回,到底是尤大民气系美人,仍旧借口陈家势利劝说母亲应允便是。
陈老太太心疼女儿,亦晓得时下端方,夫家迎娶再嫁女聘礼减半的民风,恐怕尤家见陈氏乃再嫁之女,亦如此筹办,委曲了陈氏。特地拉着小孙氏的手殷殷叮嘱了一回,只说陈氏虽是再嫁,可这一回的嫁奁却比头一回还厚,陈家现在的门楣亦分歧以往,还望尤家不要以世俗成见,薄待了陈氏。
大姐儿并二姐儿天然不知尤老安人厌乌及乌,倒是愈发感念陈氏的一片慈母情怀。连陈老太太都想不到陈氏为两个女儿计算的如此深远,愈发唏嘘起来。
一时献茶毕,小孙氏开门见山的提起了保媒之事。因尤陈两家早有此意,此番说媒不过是走个过场,陈家天然应了。厥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诸项事件,却都要比及年后再办。
小孙氏也是晓得陈家爱女心切的。何况她此番保媒,倘或尤家慎重以待,厚礼聘之,她这媒人亦是面上有光。当即含笑应了。
闲话少说,只说尤家下聘纳征以后,便是请期。
亦有人悄悄恋慕陈氏虽是再嫁,其风景对劲处却压过了多少闺阁后代。特别是陈家本族的那些女儿,以及陈氏先夫家赵家的那些女眷们。常日里言三语四,眼红恋慕,又不敢嚼舌根子获咎陈珪,只能咽下满腹心伤,推说陈氏的命好。
遵循尤老安人的意义,陈氏所出的两个姐儿能够在陈氏三朝回门的时候,跟着陈氏回尤家,或者在陈家送嫁奁的时候,先一步住到尤家。归正新婚次日尤家开宗祠祭拜祖宗的时候,会将两个姐儿的名字记上尤家的族谱。其他不过是面儿上的题目,天然如何便宜如何来,很不必多操心机。
陈氏听了尤老安人的说法,并不该允。在她看来,自家女儿既不是见不得人的外室子,又不是甚么物件儿,为甚么要跟着嫁奁入尤家,或是三朝回门时委委曲屈连个项目都没有的跟畴昔?
接着便是下礼聘期,因着两家有言在先,尤家下聘礼时乃是对比着先前探听过的陈氏的嫁奁,以及朝廷五品官宦之家嫁女时的端方,实在封了一份厚礼。
这一番折腾,又是将将两个月后。屈指算来,离着结婚之日亦不过是三月之期。还好两家心下稀有,早早预备开来,这会子倒也从安闲容,并不觉慌乱。
顿了顿,又笑着打趣道:“你现在是替你妈筹措筹办,将来有一日替你本身写嫁奁票据,可不是熟能生巧了?”
又有人私心揣测,再嫁姑奶奶的嫁奁都已繁华至此,陈家的端庄哥儿姐儿陈桡陈婉的聘礼嫁奁,恐怕更不俗了。
尤陈两家的亲朋老友一早便得了动静,自是踩着时候登门道贺。陈老太太并冯氏欢迎堂客,略说了一回话,便至上房内院看嫁奁。但见陈氏的嫁奁满满铛铛地晒在院子里,金银耀目,彩绣光辉,乍眼看畴昔,竟连下脚的处所都没有。诸多女眷由不得啧啧称奇,接连称叹。
尤家请的媒人乃是吏部员外郎冯士廉的嫡妻小孙氏。这冯士廉便是陈珪之妻冯氏的亲哥哥,小孙氏先头还荐了闺中老友吴先生至陈家处馆,教女孩儿们读书。两家一贯亲厚。由她出面替尤家保媒,再合适不过。
待转过年后,便是互换庚帖,合八字,定下小定之期。两边互换了订婚之礼。男方不过送了些金戒指金耳环金项圈金镯子及绸缎料子并聘书,女方的回礼则是陈氏亲手做的针线,亦不过是些衣裳鞋袜,香囊荷包抹额等物。
换言之,尤家虽是重金下聘,陈家也不是妄图金银的人家。一应行动,都是为了后代好罢了。目睹陈家如此作为,尤老安人亦觉熨帖至极。她虽是图了陈家的繁华权势,应允了儿子欲聘陈氏为妻。可到底觉着孀妇比不得闺阁少女,虽口上不敢多言,背后里还曾腹诽陈家太将女儿当个宝,一个再嫁的孀妇倒比人家的黄花闺女金贵了。这会子倒是满口的奖饰起陈老佳耦的爱女之心来。
将将至八月初,这一批家具才打造安妥了。阖家且欢欢乐喜的过了八月十五,次日便是八月十六。乃是新妇晒妆之日。
遵循陈氏的意义,是想结婚当日,带着两个姐儿做花轿,由两个姐儿掺着跨火盆儿,明公道道的入了尤家的门。给新祖母新爹爹敬茶叩首。尤老安人自发不像,只怕这么着,叫世交亲朋们笑话说嘴。
陈老佳耦并陈珪见状,干脆在一年多前便从户部淘换了一批抄家充公时做了公价出售的紫檀家具,又使钱定了一批黄花梨木,待两家互换了庚帖过后,至尤家测量房屋,打造家具。
又说了一番闲话,留过午餐,小孙氏方告别而去。及至尤家说明白了陈家的意义,尤氏母子喜得无可不成。更对陈老太太爱女之求满口应允。他们只怕陈家不正视陈氏,将来陈氏过门,在娘家说不上话,亦不能帮衬夫家多少。
至于尤子玉,满门心机的都在想着尽快将陈氏娶进家来,因此非论陈家提出甚么要求,他都是满口的承诺,一时倒顾不得旁事。真真应了那句老话——四十岁老夫谈情说爱,一盆炽热着呢!
现在且见陈老太太如此着紧,尤老安人便将聘礼早已加厚了几成的事情诉说明白。陈家得了此讯以后,心下愈发熨帖。
二姐儿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仗着本身年纪小不知事,干脆涎皮赖脸的笑道:“等我嫁人那一日,也不必费事的写甚么嫁奁票据,言语累坠又不奉迎。只描花腔子似的,将这些东西十足画出模样来叮咛绣娘用针线绣出嫁奁册子,下头记取用料多少,那个制作。如此一来,自是一目了然,又新巧又金贵,还没有胶葛之处。外祖母您瞧着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