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尤老安人又提及陈氏管家的事儿,陈氏早同三姐儿定了主张,因笑道:“我是新进门的媳妇。家里的端方也不大懂,昨儿下头交账时,我只收了帐本儿,想着先瞧个明白,再说其他。”
尤三姐儿也不怕人,嘻嘻的笑道:“老爷也是极好的。只是没有老太太母亲和大姐姐好。”
冯氏在旁笑说道:“老太太固然放心。我们家的姑太太端得短长脾气,她不欺负人也还罢了,那里能叫旁人欺负了去。”
陈氏见了兰姨娘,不觉想到方才的发起,只笑着看尤子玉也不说话。
陈氏接口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以是这话我倒是不好说,只能恳求老爷罢了——倘或我本身开口,只怕兰姨娘曲解我使坏心,成心难堪她似的。”
只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早几年尤老安人是为了同儿媳妇打擂台,倘或不给底下人一些好处,人家又那肯经心尽意替她办事。背面儿媳妇没了,兰姨娘管家,那起子懒贼便将通融当作了旧例。兰姨娘名不正言不顺,既不好管也不想管,现在竟把这事情交到陈氏手中,想拿着她的人挖坑给陈氏跳,不拘背面是架桥拨火还是教唆诽谤,尤老安人都忍不得。干脆趁着陈氏还没发作,率先挑了然劈面奉告。
陈氏打的便是这个主张,因笑道:“这话但是你说的。既然答允下来,必然办到才是。不要人家掉了两颗金豆子,你就软了心肠软了耳根儿,反倒抱怨起我来。”
陈氏也是明白尤老安人的心机的。何况她经了三姐儿一劝,当真没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放在心上。只是她不放在心上,却不想平白便宜了兰姨娘,当即开门见山的说道:“传闻我们府里之前是兰姨娘管家,公然是个聪明通透的。单看这一本账,我便晓得了。”
舅甥两个躲在配房里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一时竟忘了时候。还是陈老太太瞧着不像,打发蜜蜡过来叫人,因说道:“大喜的日子,我们一处坐着谈天岂不好。偏你们两个躲到一处鬼鬼唧唧的,也不知成日家哪来那么些话。”
陈老太太因想着陈珪做事八面小巧,与人交友来往从不出不对的,也就不再多说。
尤老安人听了。心下一阵好笑,面上却笑道:“这倒是件功德儿,只怕她不肯意。”
尤老安人当然也明白陈氏的意义,只是她肯同陈氏明说,一半儿是为了本身的脸面,一半儿也有调拨陈氏同兰姨娘斗法的意义。她可不信赖依陈氏那爆炭的性子,会容忍兰姨娘算计她却不还手。
三姐儿却道:“各有各的好处。”
说的世人都笑了。陈氏则叮嘱道:“昨儿尤家祭祖,也给两个姐儿排了序齿。此后可不能称呼大姐儿、二姐儿了。要叫二姐儿、三姐儿才好。”
一句话未尽,尤子玉便笑着问道:“只老太太你娘和大姐姐好,莫非我这个当爹的就不好么?”
顿了顿,又说道:“不但是兰姨娘替我抄经,便是大女人二女人和三女人,也都该每日抄几篇经籍,到了年下一总送到庙里祈福。这也是她们贡献老太太的意义。四女人年纪还小,又身娇肉贵的,我怕她累着,也还罢了。”
尤三姐儿笑着接口道:“外祖家里有外祖父外祖母娘舅舅母表哥表姐,待我们都是极好的。家里有老太太母亲和大姐姐,待我们也是极好的。”
一句话说的世人又是哄堂而笑。陈老太太目睹陈珪仍在底下坐着听笑话儿,不免开口催他道:“你也该前头去陪陪客。新姑爷头一天上门,你这当大舅子的,总不好全托给你父亲一小我,没的叫人觉得我们是不满姑爷,用心萧瑟人似的。”
倒是尤二姐儿心机细致,留意到大女人眼圈儿微红,仿佛有哭过的陈迹,不免开口问道:“大姐姐如何哭了?”
尤老安人看着他们伉俪两个拌嘴,也不睬论。笑着招手儿叫过二姐儿和三姐儿,一手揽着一个搂入怀中,因问道:“回到外祖家好不好?是住在外祖家好,还是住在家里好?”
陈珪又坐了一会子,目睹时候不早,快吃午餐了,方起家抬脚往前头去。
舅甥两个听了,不觉相对着做了个鬼脸,陈珪因笑道:“是外甥女儿托常友贵网罗的那些外洋番邦的民风轶事,上一回商队返京分红利,常友贵连着红利一齐派人送了来。我因这两日事多,忙忘了。这会子想起来了,便给外甥女儿送过来。”
尤老安人这一席话,倒让陈氏心中稀有了。想必那些个主子高低其手,从中贪墨的事情,这老太太是晓得的。只不过顾着情分脸面,不想当真究查罢了。
世人也都明白的,当即点头应了。只是一时忘了,仍旧改不了口。陈老太太懒得实际这些琐事,仍旧拉着陈氏的手一长一短的探听尤家内宅的事情。又问婆婆可好相处,相公可心疼恭敬,姨娘们可拆台未曾,尤家的几个姐儿可服嫡母管束。
一时吃过了午餐,又吃过一回茶,赶着日头还没下山,尤子玉方带着恋恋不舍的陈氏并两个姐儿家去。也不晓得陈老太爷同尤子玉说了甚么话,那尤子玉满面红光笑的合不拢嘴,瞧上去连骨头都轻了两斤似的。一双眼睛不住的溜着陈氏,若不是碍着马车里另有两个姐儿,只怕这会子整小我都靠在陈氏身上了。
一句话落,顿时引了世人的重视。大女人忙开口解释道:“并未曾哭,想是方才在屋里坐着,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睛。我用手揉的。”
二姐儿便说道:“都好。”
既这么着,陈氏心中也有章程了。当下按捺住心机不表,仍旧满面东风的笑向尤老安人说道:“老太太也太肯叫真儿了。这世上哪有猫儿不偷腥的。便是朝廷官员们都有个三节两寿的贡献银子,那还是读了满肚子圣贤书在里头的,都晓得银钱是好东西,何况是你我。”
尤老安人也是晓得三姐儿聪明的。听了这话,不觉笑问道:“哦,这话是如何说?”
一时归至尤家,世人且回房换了衣裳,方才到上房给尤老安人存候。尤老安人少不得问了些陈家的景象,又问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的安。陈氏一一承诺了。
尤子玉忍俊不由,也跟着笑出声来。正笑闹间,只见大女人带着乳母丫头,兰姨娘带着四女人过来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存候。
尤子玉在旁听着陈氏婆媳两个说话,正所谓百善孝为先,他是很附和这件事的。更何况陈氏母女最后能名扬都中,也是靠了这一手儿。连尤子玉最后传闻陈氏的名声儿,也是因为此事。以是尤子玉对这件事感情怀颇深,当即笑道:“这倒也无妨。兰儿生性温婉贤惠,她听了这件事儿,只要欢畅的。倒是你多心,既这么着,由我去奉告她便是了。”
尤老安人听了这话,悬着的心也放了一大半儿。她也是怕陈氏不管不顾的给她没脸。毕竟陈氏方才进门儿,急需立威,那几个老货办事又太蠢了,恨不得把柄儿送到人家手里头。
陈氏不想陈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反倒替她担忧,一味的遴选好的说。特别说了家宴认亲时带着两个姐儿偏尤家亲戚东西的事情。听得陈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陈氏骂了几声“促狭鬼”。
冯氏听了,笑着打趣道:“还好我们家的二姐儿是个丫头,这如果个小子,这么个心气儿野性儿,指不定将来跑到爪哇国去了。”
尤子玉最爱看的便是陈氏这副拈酸妒忌的俏模样,只是当着尤老安人的面儿,不好行动。只得无法的笑了笑,假装没闻声。
公然,就听陈氏持续说道:“另有几个月便到年下了,我是新进门的媳妇,也没甚么贡献老太太的。便想着抄几本经籍送到庙上替老太太祈福。只是我现在事忙,又不会写字。我传闻兰姨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字儿写的也好。便想央她替我茹素吃斋,誊写经籍。比及了年下时送到京中各处寺庙里当着佛祖的面儿贡了,保佑老太太长命百岁,安稳安康。”
陈珪闻言,不觉笑道:“老太□□心罢。父亲是有话问子玉兄。我呆在那边,子玉兄反倒不安闲。莫若等他们爷儿两个聊完了,我再畴昔陪着吃酒便是了。”
尤老安人听了,便笑道:“这话非常。不过你现在是当家太太,有些事情倒不必由着她们乱来你。虽说入乡顺俗的事理是好的,但也该按你本身的主张管家才是。那起子刁钻懒贼,我也是晓得短长的。甚么引风吹火,借剑杀人,坐山观虎斗……不过是这些年我上了年事,又精力不大好,懒得同她们实际罢了。你现在管起家来,倒是很不必在乎甚么情分脸面的,该如何办就如何办。论理儿,我们家的那些人,也须得个好人儿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
尤老安人听了这话,顷刻笑出声来。搂着三姐儿笑骂“小促狭鬼”。一屋子的丫环婆子也都抿着嘴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