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因此陈氏目睹兰姨娘含情脉脉地看着尤子玉,也顺着兰姨娘的目光看了过来,只见尤子玉冷静不语如有所失,不觉似笑非笑的瞪了尤子玉一眼,口内看似拈酸妒忌的说道:“我现在才进老爷的门儿,便发作了老爷的爱妾,老爷但是心疼了?”
兰姨娘甚么都想到了,却没推测陈氏竟然如此掐架要强,底子不与她多做胶葛,独自摆了陈家的威势,便吓得老太太六神无主,竟然替她出头当枪,一番连消带打,不但撵了书香墨香给她没脸,一并连尤老安人和尤子玉的气势都弱了很多。
陈氏这一席话说的夹枪带棒,任谁听了都晓得这是对兰姨娘不满的意义。有动静通达的,天然晓得陈氏这是替女儿抱不平儿,以是要敲打兰姨娘。不明以是的,也乐得看着新太太发作老爷跟前儿最得宠的人儿。不管最后是谁占了上风,这把火总归也烧不着她们这些看戏的。
转头又叮咛吉利去外头传话,将那两个丫头撵下去再学端方。吉利欠身应是,一时出去了。尤老安人且瞧了瞧站在原空中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兰姨娘,又拉着陈氏的手笑道:“向日我因着精力不大好,外头寒暄来往又颇操心机,府里的事儿我便不大问了,只交给兰姨娘管。只是她身为姨娘,常日里也没管过家,一时有所疏漏,导致家下奴婢坏了端方。说句不怕媳妇你恼的话,也幸亏昨儿是获咎了二姐儿和三姐儿,倘或是获咎了外人,我们尤家岂不成了京中的笑柄,我老婆子也是愧对祖宗了。”
说罢,伸手摸了摸已经湿透的石榴红裙,陈氏向兰姨娘满面东风的笑了笑,口内好整以暇的说道:“既是这么着,无妨我这个当主母和嫡母的操一点子心,帮你调、教一下闺女,如何?”
陈氏说着,不觉又是一阵嘲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兰姨娘,口内斩钉截铁的说道:“既是这么着,我无妨再把话说一遍――别说我们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进了尤家的门儿,明公道道的开了祠堂祭了祖,便好似我们娘儿三个赖在你们尤家不走了。倘若谁觉着我们娘儿三个呆在尤家是名不正言不顺,无妨今儿都摆在台面上来。大师干脆撕破了脸痛痛快快闹一场,我也好死了心,今后守着嫁奁带着两个姐儿,回娘家过安稳日子。也不必叫你们尤家的下人说嘴,好似我们陈家的闺女嫁不出去了,只能在你们尤家寄人篱下。”
几位姨娘想到这里,不觉相互对视一眼,又忙低下头装诚恳,心下却悄悄称快。特别是去岁才死了女儿的方姨娘,眉宇之间的幸灾乐祸的确讳饰不住――当然了也也许是不屑讳饰。
陈氏听了这话,忙接口笑道:“可不是么。我也是这么想的,得亏是获咎了我那两个姐儿,我这小我虽明面上短长,不过嘴上说两句解解恨也就完了。倘或获咎了外人,或者是亲戚家,又如何说呢?以是还的是老太太您多操心才是。不是我说话短长,府里叫个姨娘管家,总归不好听。做出来的事儿也欠都雅。”
说罢,又喝命大丫环吉利去外头传话,只说将那两个丫头各大四十板子,撵到庄子上,或卖或配人。
一句话未尽,兰姨娘面色大变。纵使不甘心,然慈母心肠爱女心切,只得跪在本地,向陈氏赔罪告饶道:“太太开恩,是妾身教诲不当,还请太太看在女人年纪尚小的份儿上,宽恕些个儿。”
说罢,也不待兰姨娘辩驳,笑向尤老安人说道:“我带着两个姐儿嫁进尤家,这件事老太太跟老爷是晓得的,族中也是应允了的。我暗里揣测着,老太太与老爷光风霁月,端的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吐口吐沫也是根钉的响快人,决然不会做出劈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儿。既是当着两家父母和媒人的面儿说好了的,又何故在结婚之日背着我叫两个贱婢明里暗里的向我那两个姐儿刺探原赵家的人,又嫌弃甚么拖油瓶不拖油瓶的。说了那么些不三不四的话,害的两个姐儿一夜也没得好睡,又不敢同我明说。还好身边儿跟着的丫头是个忠心的,今儿早上悄悄奉告了我。不然我便是个死人,连女儿被两个贱婢欺负了都不晓得。我想着那两个贱婢无缘无端,也不敢获咎我。可见是有人背后里叮咛了甚么,她们才敢这么做。”
只是现下陈氏发作了书香墨香一回,倒不知府中另有多少墙头草似的管家媳妇们,要去讨这位新太太的好儿了。
陈氏这一番发作的毫无征象,尤家世人猝不及防,顿时呆愣住了。还是尤老安人率先反应过来,忙拉着陈氏的手赔笑道:“媳妇这话是如何说。大喜的日子,不兴说这些沮丧话。那些丫头们倘若不好了,你尽管吵架,再不济,另有老婆子我呢。你来奉告我,我替你出气便是。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伤大师的心。”
尤老安人听了这话,便笑道:“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忍心看着我劳累。你现在才是子玉的太太,尤家的端庄主子。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这尤家内院的事儿还是你该管才是。你可不准躲懒。”
一句话未落,顿时变了神采,冲着世人喝问道:“那两个贱婢是谁派去服侍姐儿的?又那里来的胆量敢歪派主子?可见是我常日里精力不济,不肯与你们实际,竟纵的你们如此没法无天,连本家的主子都敢欺负了。”
说罢,又向兰姨娘道:“我早便叮咛了,叫你筹办安妥了,待太太进门后,便将管家的事儿交还给太太。择日不如撞日,你本日便交了罢。”
陈氏听了这话,反倒笑了,拉着尤老安人的手儿因说道:“我晓得老太太疼我,以是才这么着,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气急了,竟忘了好日子便胡说话。还是老太太的话端庄,今儿是大喜日子,倒不好又打又骂的,反触了霉头。何况那两个丫头也不过是听了旁人的调拨,胡涂脂油蒙了心窍,才做下那样的事儿。既是端方不好,打发下去叫管事嬷嬷们再调、教便是了。我瞧着老太太房中的丫头们端方就很好,可见有一句话叫有其主必有其仆,再没有错的。跟着眼皮子浅的主子,天然行事也是普通的倒三不着两。倘或跟着通达明白的主子,也就学会眉眼凹凸了。还请老太太派冷静将她们调、教好了再派上来,倘若届时还出错,再打再骂再撵出去,也不算是不教而诛了。”
尤子玉回过神来,见着陈氏粉面含嗔的娇俏凶暴模样,愈发衬出那明眸善睐,粉光脂艳,不觉心神一荡,忙开口笑道:“太太这是说的甚么话。书香墨香怠慢了二姐儿三姐儿,便是怠慢了我的女儿,我倒是心疼活力,却为的是我们的女儿。”
陈氏听了这话,非常得意的看向兰姨娘。还没说话,只见兰姨娘身边站着的四女人突地跑上前来推了陈氏一把,顺手将茶几上的一碗新茶泼在陈氏的裙子上,口内说道:“你欺负我娘,你是好人。我不喜好你了。我不要你住在我家。”
不过托付对牌账册管家之权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兰姨娘倒也没太失措。何况她早已布好结局,只待陈氏领受家事,便要闹得她灰头土脸,焦头烂额,届时也好叫陈氏晓得晓得,她兰姨娘也不是好惹的。
陈氏见了这景象,不怒反笑,仍向尤老安人并尤子玉说道:“看来这位兰姨娘,不但是奴婢的端方调、教不好,连本身女儿的端方,也是教不明白的。”
尤老安人本来就是害怕陈家的势利才如此说,只是她身为婆婆,固然没有叫儿媳妇立端方的心机,这大喜的日子反叫儿媳妇抢白了一顿,心下也一定好受。现在听陈氏如此说,不但没扫了她的面子,反倒是阿谀了一回,心下再无不当。当即拍了怕陈氏的手,笑言道:“公然你是个明白人。你既这么说,就这么办罢。”
兰姨娘早晓得新太太进门,必然要有一番针锋相对。她也早早做好了筹办,意欲会一会这位名声难缠的新太太。兰姨娘自夸饱读诗书,又与尤子玉多年豪情,替尤家生儿育女,且这么多年办理家事,就算新太太是明媒正娶,尤子玉是一时新奇,可新太太初来乍到,也一定能何如得了她,
陈氏畴前嫁到赵家时,便是长房长媳的管家太太,她家世好,父母心疼哥哥肯撑腰,因此即使同婆婆不睦,相公分歧,却也向来不将那些个姨娘侍妾放在眼里。在她而言,所谓的姨娘通房不过是略有些面子的奴婢丫头罢了。若喜好时,给个笑容闲话儿两句,若不喜好了,要打要罚要立端方,折腾人的体例多得是,很不必当真放在心上。畴前如此,现在仍然。
兰姨娘想着,面上倒是滴水不漏,仍旧满面哀怨委曲的看了尤子玉一眼,开口说道:“妾身早已筹办安妥了。只待新太太进门,立即托付的。”
兰姨娘见状,顿时满脸委曲的看向尤子玉,眼圈儿也红了,目光幽怨的恨不得滴下泪来,楚楚不幸的用帕子揉了揉眼眶儿,要哭不哭的说道:“太太这话如何说?太太如果不喜好我,也该说出个不喜好的启事来。好叫我听明白了马上改正。何必这么不清不白的糟蹋我。莫非我爹娘请先生教诲我读书识字,明理知义,反倒是错的了?”
陈氏并不睬论兰姨娘哭哭啼啼诉委曲的小模样儿,反倒是满脸嘲笑的看着尤子玉。因说道:“你们瞧瞧,我说读书民气气儿高莫非说错了?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便又哭又闹又诉委曲。大喜的日子,就这么给我没脸。不晓得的人,还觉得她才是太太,我倒是阿谁该捧茶服侍立端方的屋里人。这也幸亏是三十几岁生儿育女的人了。倘或再年青些个,保不定还要作出个一哭二闹三吊颈的浮滑模样来。可见这读书与否,跟明理知义通情面油滑竟是两回事儿。只这么一遭儿,我也不算是冤枉她了。”
唯有尤大老爷略觉莫名的看着陈氏,又看了看兰姨娘。心底毕竟还恋着昨夜洞房花烛的缠绵和顺。想了想,甚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