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恣意怜
赢烈顺她手希冀去,公然见昙花花苞正缓缓的翘起,虽是极慢,却又极美,待外头绛紫的花衣尽数退去,整朵的花盘便张了开来,花朵巨大而素净,花色如玉似雪,瓣儿上还带着一颗颗的露水。望着如此美景,二人一时都没说话。萧清婉倚在赢烈身上,就取了埙,又吹了一曲《妆台秋思》。
来至坤宁宫,门上的人通报了,宫内内监婢女跪了一地,赢烈扫了一眼,并不见萧清婉,便道:“皇后呢?为何不出来迎朕?”穆秋兰垂首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在背面院子里候着皇上,烦请皇上移驾。”赢烈心中迷惑,便叫了宫人们起家,带了内监要往背面去。穆秋兰又上前道:“奴婢大胆,娘娘请皇上一人畴昔。”张鹭生听了,立时便道:“穆姑姑也是宫里的白叟了,如何这般不知端方?皇上身边,怎能没人跟着?”穆秋兰只低头噙笑不语。赢烈道:“罢了,摆布只是宫里,也不会有甚么。你们都去罢,朕一小我畴昔。”张鹭生还待要劝,赢烈却过去背面去了,只得罢了。
萧清婉侍立在桌边,笑道:“请皇上退席,本日没有旁人,就臣妾奉养皇上用膳。”赢烈笑着在桌边坐了,看着满桌的菜肴,道:“这便是你日前说过的菜了?朕瞧着,倒似是放了很多菊花的。”萧清婉抿嘴一笑,就指着桌上的菜,一道道的道:“这四道冷盘是菊香快意卷、金菊拌香干、菊叶糟肘花、菊花鲮鱼球,那五道热菜是菊花鲈鱼窝、金菊官燕、白菊傲霜翅、菊叶鳗花、菊香蟹斗,点心是小笼汤包,里头是裹了菊花馅儿的,不很腻,另有菊花粥备着。”赢烈就笑道:“你这是摆了整整一席的菊花宴?”萧清婉道:“臣妾想着,白日里连着午晚两次大宴,那些个好菜,皇上必也吃腻了的,想着给皇上换换口味。且臣妾再如何,又怎能同御膳所的司膳比拟呢?就应侧重阳节的景,请皇上吃个新奇罢。”赢烈道:“鲜花入馔,倒也常见。但一席的菜肴俱是菊花烹制,朕却未曾见过。御膳所的服侍大宴是不错的,只是难脱了昔日的常例。久了,也就让人烦厌了。”萧清婉笑道:“御膳所的既要不违了宫制,又要答允年节宴席,天然是稳妥为上了。臣妾这里,也只是请皇上安闲散心罢了。”说着,便亲手斟了一盏酒,捧与赢烈。
赢烈接过酒盏,道:“这不会又是菊花酒罢?”萧清婉笑道:“这是梅子酒,新煮的。满桌的菊花宴,再饮菊花酒,可就撞了味儿了。”赢烈便饮了酒,道:“倒是暗香满口,再尝尝那蟹。”萧清婉便亲手拿了一个,用着小金锤、金挖子,将蟹黄取出,用金勺子盛了,送至赢烈口边。赢烈便就着她的手吃了,道:“这蟹做的且是好。”萧清婉吵嘴噙笑,道:“皇上喜好,那就最好不过了。臣妾还怕分歧皇上的口味呢。”赢烈笑道:“你这儿做的菜,岂有不好的?”说着,就拉着她在身畔坐下了,就势便揽了她的腰。萧清婉面上微红,就要挣出去,赢烈轻声笑道:“反正没旁人在,怕些甚么?”萧清婉这才不动了,又剃了一壳子的蟹肉与赢烈,本身便用备着的桂花蕊绿豆面子洗了手。
温香萦侧,软玉在怀,想起那旧词,心中更觉香艳,就伸手揽了她,在她颊边低声道:“冷么?”萧清婉微微点头,道:“臣妾不冷,昙花名胜,可贵一见,瞧着内心欢畅。”赢烈道:“你倒真喜好花儿呢。”萧清婉悄悄道:“昙花一现,不太短短两个时候,不好好的瞧着,就要孤负这花期了。”赢烈道:“昙花没了,另有别的花在,御花圃中一年四时,还会缺了花看么?”萧清婉道:“那是旁的花,就不是它了。”赢烈心中一动,便抱紧了她,道:“朕有东西与你。”说着,就将带出去的红漆匣子推给了她。
一众宫人早在外头候着,见这般景象,也没人敢出来聒噪。
待天子转到后院去,穆秋兰才对张鹭生道:“只是在坤宁宫里罢了,还能如何?你也太谨慎了些。”张鹭生只是苦笑,道:“这位皇后娘娘,福分真好。”穆秋兰道:“娘娘既能做皇后,这福分天然是好的。只是要福泽绵长,倒还要张公公御前帮衬一二了。”张鹭生瞧了她一眼,笑道:“我们做主子的,也只是听主子叮咛罢了,那里说得上帮衬不帮衬。”穆秋兰就笑而不语了。
赢烈走到床畔,才将萧清婉放下,身子便就压了上去。萧清婉红着脸,轻声道:“皇上且慢着,臣妾……另有一样物事要给皇上。”说着,又轻笑道:“皇上如何这般急性,还没梳洗呢。”赢烈这才止了,直起了身子,道:“倒是甚么?拿来给朕瞧瞧。如果分歧朕意,朕定不饶你。”萧清婉笑着,自床上起来,走到妆台前,开了镜奁,将那日打的络子取了出来,捧到赢烈面前,道:“这是臣妾日前打的,想着给皇上的扇子挂着,皇上瞧瞧好不好?”赢烈接了过来,细细打量,是一枚同心方胜络子,石青绞着翠绿,略有层次窜改,款式虽是常见的,编得却极是精美,就道:“就是个络子,只是这技术倒也罢了。也值得你这般急着给朕?”萧清婉就嫣然一笑,道:“臣妾是想着……给皇上在松涛茶苑里拿过的那柄扇子挂上呢,这络子的色儿就是配着阿谁打的。”赢烈想起那日,也就忆开初见她时的景象,不觉心中情思更浓,就握了她的手,道:“你倒且是故意的,朕明日就挂上。”萧清婉同他握动手,就笑着不语了。
两人偎着,吃了些菜,又说了会儿话。赢烈道:“彻夜这么好的月色,你只备了这一桌宴么?虽是好,也未免太单了些。”萧清婉悄悄一笑,道:“哪儿能呢,彻夜,臣妾倒还想请皇上会一会月下美人呢。”赢烈淡淡一笑,眼神却暗了,只听他道:“甚么月下美人?莫不是……你在这院里还藏了甚么人?”萧清婉便就起家,走到院墙边,将架子上盖着的蓝布亲手揭开了,便回身对赢烈笑道:“皇上来看。”赢烈就起家,走了畴昔,却见架上摆着两盆翻着花苞的昙花。就笑道:“促狭东西,朕还道甚么月下美人,却本来是昙花,你倒会编排名字。”萧清婉道:“臣妾母家都是如许叫的,这花儿只在夜里开放,花朵洁白素雅,不枉了这个艳名儿。”赢烈瞧了瞧,道:“这花还只翻着花苞,你就料定了它彻夜能开么?”萧清婉笑道:“皇上临幸,它敢不开么?皇上且等着罢。”赢烈也笑了,道:“你倒是有张巧口。”
当时月挂中天,银霜满地,满园沉寂,只听那埙声在院中四散飘荡,顺着风声飘了出去。赢烈看那昙花花朵颤抖,几滴露水停在花尖儿上,欲落不落的,看的人一阵心颤。又觉一阵极淡的芳香传来,那偎着本身的温热身子也不时的微颤着,内心便忽的想起了南唐的一句词:一贯偎人颤,教郎尽情怜。
赢烈就笑望着她,萧清婉倒是一心吹埙,眼睛只望着庭前的一丛玫瑰。待她一曲吹毕,赢烈才笑道:“是秋风词?”萧清婉含笑回道:“恰是,皇上觉着如何呢?”赢烈道:“曲调悠远,而略带春季冷落之感,倒也合了眼下意境。只是想不到,你还会这个,虽不及伶人技艺纯熟,却别有一番清远意味。”萧清婉道:“也是臣妾昔日闺阁里闲时打发光阴的,不敢说好,只是博皇上一笑罢了。”说着,便自去牵了赢烈的手,道:“皇上且随臣妾退席罢。”赢烈觉那指尖微凉,就紧紧的握了握。
行至殿外,仪仗同辇车都候着,赢烈便道:“天也晚了,我们就一道乘车归去。”说着,挽着皇后的手,就要上车。萧清婉忙道:“皇上且慢,此举与宫规分歧,臣妾不敢违制。”赢烈笑道:“朕许你如此,没人敢说甚么。”萧清婉道:“皇上万不成开此先例,本日臣妾如此,今后旁的宫人必然效尤。长此以往,宫规岂不荒废?”赢烈道:“你想得且是长远,朕倒没想那么很多。”萧清婉浅笑道:“皇上心系国度大事,后宫里这些微末小事那里值得挂在心上呢。臣妾只是想,臣妾既然身为皇后,天然要为后宫榜样,哪能率先违背宫制?”赢烈悄悄一笑,道:“后宫里的事情,也不算很小。”说着,就又道:“既如此说,那朕就先行畴昔,等着皇后。”萧清婉笑道:“皇上还是先去别处逛逛,待会儿再到坤宁宫去,臣妾要先归去安插一番呢。”赢烈笑道:“这般,朕就先往太液池边去瞧瞧,过上一刻再去你那儿。”说着,就自上了车往太液池去。
少顷,萧清婉便唤了宫人出去,奉养了天子梳洗,就侍寝睡下了。
赢烈不忙吃,拉着她的手在掌中摩挲了一番,看着那杏仁色的白指甲,道:“你如何没如她们普通将指甲染红?”萧清婉笑了笑,道:“皇上瞧着,可好不好?”赢烈道:“看着让人感觉眼目清爽。”萧清婉道:“在家时,臣妾就不喜好介入甲呢,好好的指甲涂成那样,红得刺目睛呢。”赢烈道:“眼下也罢了,只是到了落雪的时候,还是染起来的好。你人生得白净,衬着红得鲜艳。”萧清婉便笑应了。
赢烈迈步往东暖阁行去,走动间,萧清婉的裙摆就滑到了一边,暴露那双绣着腊梅花瓣碧色锦缎绣鞋,一双弓足颤颤的,心中不由鼓起,就快步走回阁房。
二人转过桂树,赢烈见树影里摆着一席酒宴,酸枝木嵌理石面的八仙小桌,桌边是一样料子的两只方杌。萧清婉上前,抽了火折子,点了桌上正中摆着的一支蜡烛。烛火映照之下,赢烈见那桌上公然摆着十来道菜肴,菜式新奇,不是平日里常见的。
萧清婉看着皇上仪仗畴昔,才上了皇后的辇车,回了坤宁宫。
两人说着,便又联袂在桌边坐了,吃酒闲话。过了小半个时候,那花还无动静,赢烈便有些耐不住性子,道:“这般等着,要到甚么时候?这也没个准头。”萧清婉浅笑道:“皇上是等不及了么?这美人性子内疚,是要渐渐儿的等着的。”赢烈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月下美人,面前就有一个,朕还奇怪别的?”萧清婉抿嘴一笑,扭了身子,瞥了一眼那昙花,心头一喜,道:“皇上瞧,昙花开了。”
赢烈到了太液池边上,就着宫灯,看了会儿鱼儿,又对张鹭生道:“去养心殿,将朕桌上摆着的红漆匣子拿来。”张鹭生应喏,一溜小跑的去了,未几时便已返来,将匣子双手捧与了天子。赢烈翻开匣子瞧了瞧,便道:“时候差未几了,往坤宁宫去罢。”张鹭生听了,便要服侍着天子上车,却听赢烈又道:“不必坐车了,就走着去罢。你打发几个内监去养心殿取了明日改换的衣服到坤宁宫,就让辇车归去。明儿一早朕就坐了步辇去书房。”张鹭生听了叮咛自去安插,赢烈便移步往坤宁宫而去。
萧清婉笑着,伸手翻开了匣子,却见里头搁着四支刻金檀木杆的兔毫笔,笔身颀长娟秀,便就取了一支出来,把玩了一阵,觉甚是合手,见笔杆上还以金丝绕出了迎春花的纹样。心中鼓起,就将另三支笔都取了出来,细细看去,公然那三支笔杆上别离刻着荷花、金菊、白梅三季花草,就笑道:“这四支笔倒是高雅,却像女子之物。这……是皇上特地为臣妾做的么?”赢烈道:“前次见你画荷花,手头没个趁手的笔,就叮咛造办处造了这个。你瞧着,还喜好么?”萧清婉笑道:“画画儿甚么的,倒也罢了。臣妾奇怪的是皇上这份心呢。”赢烈道:“夜深了,我们还是出来罢。”萧清婉应了,就要起来。赢烈却先自起家,将她横抱在怀,笑道:“朕抱你出来。”萧清婉虽心觉有些不当,但想及不过从这儿到东暖阁不过几步路,又没有外人,就任他抱了。
赢烈过了角门,便见院中地上三步一停的摆着一盏琉璃宫灯,琉璃罩子已被漆了各种色彩,里头烛光模糊透出,映着满园扶疏花木,透了满地班驳的树影,清风徐来,夹着淡淡的花香,中人欲醉。赢烈立着瞧了一会儿,却听火线传来一阵埙声,曲调婉转,隐含春季萧瑟之意,不由会心一笑,迈步上前。
走了十余步,公然见到萧清婉立于桂树之下,捧着一只埙在吹奏。她脸上脂粉不施,头上乌云乱挽,只撇着一根玉簪子,身上一色月白衣裙,再往下看裙子却并未挡住鞋面,就暴露一双绣了腊梅的小巧绣鞋。因捧着埙,袖子就滑了下来,露着两只雪腻的腕子,右手腕上套着一只碧玉镯子,月光下散着莹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