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批折子

到得殿前阶下，萧清婉看着青花瓷缸内，那六尾红鱼已比先时长了很多，就道：“这些鱼也真凶暴，几日不见，就长成如许了。”青莺在旁道：“长了几寸，身子也胖大了些。”萧清婉道：“你去叫玉秀拿些鱼食来，本宫喂上一回。”青莺就去了，斯须便就唤了玉秀过来，玉秀手里还捧着一只粗瓷盅子。萧清婉就自她手里，捡了几粒鱼食，投在水中，看着那些鱼争相抢食，便道：“瞧着，倒是比初来时精力了很多。”玉秀就道：“回禀娘娘，这是进了秋了，天凉了，鱼儿也就活泼了。”萧清婉笑盈盈道：“这也是你养的好，不枉了本宫那日一番嘱托。这鱼是皇上亲赏的，前儿晚膳时，本宫还听皇上念叨着，不定哪日就要来看看呢。你细心留意，万不敢出了甚么岔子，不然皇上跟前，本宫就不好交代了。”玉秀忙应了喏。

一行人正走着，才过了御花圃，萧清婉忽听道边有人道：“嫔妾叩见皇后娘娘。”便问道：“听这声音，是黎顺容？”穆秋兰道：“回娘娘，恰是黎主子。”萧清婉就叫停了肩舆，移步下轿，果见黎顺容在道边跪着，头伏在地上，就一面让文燕扶了，一面笑道：“顺容也出来逛逛？”黎顺容起家，陪笑道：“嫔妾昨儿受娘娘庇佑，本日又蒙娘娘犒赏糕饼，就想着到坤宁宫给娘娘叩首谢恩。不想去了，听宫人说娘娘往钟粹宫去了，就出来了，可喜半道赶上了。”萧清婉就笑道：“不过是些点心罢了，何劳顺容亲身走这一遭？昨日那事儿，是贵妃自个儿不经心顾问皇子，叫皇上瞧了出来，可与本宫有甚么干系呢？现在这后宫里匙大碗小的事儿，都还听着贵妃调遣，本宫也不过是从旁监理罢了。顺容今后再有甚么事，还是多去求求贵妃才是。”黎顺容听出这话弦外之音，忙道：“娘娘才是这后宫正主，嫔妾只靠着娘娘照拂就够了，娘娘如果将嫔妾推了出去，嫔妾死也没正法。”萧清婉就笑了，道：“好好的，顺容如何就说出些死呀活的，听着没的叫人惊骇。我们都是一家子姐妹，谈甚么照拂，还是要相互搀扶才是。”一语说毕，她昂首瞧了瞧天上的日头，道：“时候也不算早了，顺容还是先行归去。三皇子在长春宫很受了些委曲，顺容可要谨慎顾问着，今后有你们的好呢。”黎顺容就道了辞职去了。

当时青莺正在院内扫地，见皇后返来，便跟着院中一众宫人一同跪了。萧清婉行经她跟前，就停了，笑着令她起家，道：“本宫连着几日事情多，也没让你上跟前来，你都在做些甚么差事？”青莺敛眉笑道：“只是奴婢分内的一些差事罢了，闲时无事就同明月姐姐做些针线。”萧清婉看了看一旁搁着的扫帚，道：“你现在还做这个么？这些个事体，交给那些小宫女小寺人就是了。你是本宫带出去的人，同旁人是不一样的。”青莺赶紧笑道：“奉侍娘娘，是奴婢的本份，哪敢挑肥拣瘦。”萧清婉笑道：“话虽如此，也别太繁忙了。这进了秋了，要好生保养身子，别染了甚么病候就不好了。”青莺笑道：“奴婢多谢娘娘体贴。”萧清婉道：“且将这些丢下，去洗了手，出去奉侍本宫摘冠。”说着，就迈步往宫里去了。青莺赶紧依言去洗了脸手，拾掇洁净，才上前头去。

肩舆行至坤宁门前，文燕上前打起帘子，穆秋兰就搀了萧清婉下来。

萧清婉出了钟粹宫，就坐了肩舆往回走。路上，穆秋兰就在跟前，将那事儿低声细细的说了。萧清婉嘲笑道：“本宫说甚么来着？她们公然耐不住性子了。”略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去将跟肩舆的李公公唤来。”穆秋兰听了，吃紧的去了。一时，李明贵走到肩舆一侧，俯身低声道：“娘娘有何叮咛？”萧清婉轻声说了几句，道：“带几个妥当的人，夜里醒着神儿，别给误了。”李明贵应喏道：“主子自当细心差事。”萧清婉微微点头，道：“去罢。”李明贵就往前头去了，穆秋兰过俩，道：“娘娘，怕皇上彻夜过来，不好发落呢。”萧清婉道：“不必担忧，本宫自有安排。”

约莫一个时候，赢烈就起了，萧清婉闻声动静，忙出来奉侍。赢烈起家，由着她束带系扣，就问道：“你方才在那边？”萧清婉就笑道：“臣妾见皇上熟睡，怕在里头弄出动静吵了皇上，就到外头炕上看书去了，不想看迷了就忘了时候，皇上包涵。”赢烈就笑道：“甚么好书，能看迷了？”萧清婉道：“不过是些南曲本子罢了，词儿倒比那些个折子戏新奇些。”赢烈听了，不置可否，只就着萧清婉的手，饮茶漱口，又让宫人奉侍着洗了脸，就令内监抱着折子走到外间，在炕上坐了。

才进正殿，便见明月正在桌边坐着装果盒，青莺就上前笑道：“姐姐连日不到娘娘跟前，可还记得娘娘爱吃甚么，忌口甚么？”明月只低头做事，一声不吭。青莺见她不言语，就笑道：“姐姐只做着这些又有何用？到不得娘娘跟前，毕竟只是无勤奋罢了。”明月蓦地起家，也不睬会青莺，就往外头去了。青莺扬声问道：“你丢了一地的果壳，不扫了去么？待会儿皇上过来，可怎好？”明月倒是头也不回，青莺讨了个败兴，解嘲道：“见你一个孤零零的，我美意来来同你说话，你倒不承情，是我白搭工夫。”说着就扭身往阁房去了。

萧清婉喂了一回鱼，门上宫人传报天子驾到。萧清婉出门迎了，赢烈道：“你在门口站着做甚么？门前有风，虽是不凉，吹多了还是不好。”萧清婉笑道：“瞧皇上日前赏的鱼呢，长了好些了。”赢烈笑道：“既这般说，朕同你瞧瞧。”两人手挽动手，在阶前站着，看了一会儿，赢烈又亲手投喂了，才道：“这鱼不算宝贵，只是好赡养，你喜好就是好的了。”萧清婉笑道：“臣妾喜好的是，皇上待臣妾的这份情意。”赢烈笑道：“你如许说了，就好生养着。朕朝政忙起来，不能过来时，你就瞧着它们念着朕，就当我们在一处了。”萧清婉含笑应了。

两人说了些话，不觉就到了饭时，便一道用了午膳。午后，天子在坤宁宫歇了午觉，因着懒怠再往养心殿去，就着张鹭生将本日要批的折子取来，放在暖阁里的小桌上。萧清婉奉侍天子睡下，就自个儿走了出来，歪在炕上看书。穆秋兰拿了一碟干果出去，摆在炕几上，就道：“娘娘不在里头么？”萧清婉淡淡道：“皇上在内里安睡，又放着好些折子，本宫还是在外头好些。”穆秋兰会心，又笑道：“这是背面小厨房里才剥的核桃，娘娘尝尝？”萧清婉道：“才吃了饭，谁吃得下这个。你去对灶上说，炖些本宫前头吃的桂花茶来，预备皇上起来口渴。再另现剥些南瓜子、松子这类不污手的干果，同这核桃凑一个小巧八宝攒盒拿来。”穆秋兰便走去叮咛。

萧清婉知天子要在此处批阅奏章，忙摆设了文房四宝，本身就在炕内里跪了，垂着视线，一心研墨，并不瞧天子笔下写了些甚么。赢烈批了半晌，就将笔搁在砚台上，端了茶盅饮了两口，又自八宝攒盒里拈了两枚松子吃了。抬目睹萧清婉低头磨墨，一声不响，便就笑道：“磨了这很多时候，胳膊可酸了？”萧清婉这才昂首笑道：“皇上不提，臣妾也不觉着时候。”说着，又望了望天子右手边放着的批好的折子，道：“皇上竟已批了这么多呢？臣妾竟没发觉。”赢烈就望着她，温言道：“你是皇后，这些事不必亲身脱手，叫下人做就是了。”萧清婉微微一笑，道：“下人做，只是奉侍主子。臣妾做，就是奉侍自家夫君，岂能相提并论？臣妾内心欢畅的。”赢烈心中一动，就捏了捏她的手，半晌才道：“你说的是，在这坤宁宫里，朕同你就是一对与天下统统人家一样的伉俪。”萧清婉含笑低了头，并未几言。

进得阁房，却见皇后在妆台前坐着，仍穿戴出去的衣裳，头上凤冠也没摘，就上前道：“娘娘呼唤奴婢，有何叮咛？”萧清婉就笑道：“也没甚么，只是克日她们奉侍的分歧本宫情意。绛紫平日粗心惯了的，凡事有些道三不着两。文燕那性子，你是晓得的，沉闷的很，穆姑姑又管着很多事。本宫身边竟无一个合情意的人，就想着还是叫你到跟前来奉侍，只是本日这些近身的噜苏事儿不该你的值，倒是扰了你歇息。”青莺赶紧道：“奴婢能到娘娘身边，是奴婢莫大的福分。娘娘说这话，是折杀奴婢了。讨娘娘示下，可就摘了冠么？”萧清婉笑了笑，道：“摘了罢，还拿那玉簪子挽了，连着外头的衣裳也脱了，放到橱里去。”青莺便就依言，奉侍了一回。萧清婉对镜照了照，道：“非常妥当。”说着，就起家，道：“一段日子没去看那些红鱼了，我们就瞧瞧去。”青莺听了，就搀扶着萧清婉出去了。

萧清婉重上了肩舆，穆秋兰放了帘子命起轿，本身跟在轿边，道：“这黎顺容倒还不算愚到了家，昨儿娘娘才助她夺回了皇子，她本日就忙忙的来表忠心了。”萧清婉在轿内慢慢道：“她已是与贵妃翻了脸了，多数本身内心也清楚，若不靠到这边来，怕是没活路了。她本身不得宠，她那孩子，这些个在主位的娘娘，谁在皇上跟前念叨一句便可笼了去的。只是这般忙忙的走来，却只为说这几句话，足见此人道愚且浮，凡是行动都露在面上，可用却不能重用。却也总好过没有罢。”穆秋兰低声笑语道：“只怕三皇子大了，她的心跟着大了。”萧清婉轻声一笑，道：“你瞧着罢，三皇子如果只是跟着她，是决然不会有甚么出息的。”穆秋兰听了，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