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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雪泥鸿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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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黎顺容,萧清婉就叫了明月给本身摘了头上的凤冠簪钗,脱了外头的衣裳,就靠着个靠垫斜倚在了板壁上。明月收了衣裳金饰,走来笑道:“娘娘是累了?黎顺容也太不晓事,娘娘已是说了乏了,还只顾坐着不走,倒定要吃两句讪,才舒畅。”

黎顺容赶紧道:“嫔妾身边婢女柔儿能够作证,那日是她跟着嫔妾的。”萧清婉笑道:“那旁人也可说,是你唆使了柔儿攀诬告害文淑容。柔儿是你的贴身婢女,她的话不敷为证。不独本宫这里,就是到了皇上跟前,也跑不了这几句话的。顺容,但是想好应对了?”

到晚间,用过了晚膳,萧清婉只谓本日天子午后去了钟粹宫,必定在那儿过夜,就早早梳洗了,散挽着头发,坐在外间炕上,同青莺明月一道针线闲话。穆秋兰拿了烛剪过来,挑了挑灯芯,又给换了一支蜡烛,就立在一边看了一回,说道:“娘娘这双鞋,预备做甚么用?”萧清婉道:“做成睡鞋,就在屋里穿。”青莺接口道:“奴婢记得,娘娘那双水绿绸缎绣鹦鹉摘桃的绣鞋,也是娘娘亲手做的,小巧精美的很呢。”

玉秀听皇后话里有话,便低头不语,只静等着。公然萧清婉便低声说了些事,又看着她,道:“你肯去么?”玉秀踟躇着道:“就怕干坏了娘娘的差事。”萧清婉笑道:“无妨事,又不是叫你那表姐去给文淑容下药,不过是随口探听几句平常琐事,就如闲话家常普通。即便是问不出甚么,本宫也不怪你。”

明月看着玉秀的背影,说道:“这玉秀,是一心想往上爬呢。”萧清婉瞧了明月两眼,笑着没有说话。

她存了这段心机,内心就揣测道:想来也没甚么毛病,就替皇后娘娘干成这件事,说不定皇后娘娘见我无能,能对我青目一二,倒也算是个机遇。便道:“娘娘既看得起奴婢,奴婢天然服从。只是奴婢笨拙,怕迟误了娘娘的大事。”萧清婉笑道:“本宫能有甚么大事,只不过是怕文淑容平常饮食不细心,于龙胎倒霉。她又是个谨慎惯了的,本宫问她也问不出来甚么,倒只好借你的口了。就是你也探听不出来,另有太医看着呢,不必忧愁。”说着,顿了顿,又道:“本宫内心想着赏你些甚么,又怕你在巧慧跟前暴露来,倒让她狐疑是本宫使了你去,心存顾虑,有话也不敢说了,还是等事情完了,再说罢。”玉秀道:“奴婢是主子,替娘娘办事,敢要犒赏?”说着,就磕了头去了。

萧清婉看着黎顺容,唇角微微上扬,说道:“想来是那寺人内急,见着入夜无人,走到那儿净手,事毕拨些泥土讳饰,也是有的。”黎顺容道:“那都是人定时分了,半夜半夜的,他不在绛雪轩里服侍,倒走的老远净手?谁信呢!”萧清婉端起青莺才拿上的斗彩瓷盖碗茶盅,揭了盖子,轻抿了几口,才慢慢道:“那依着黎顺容,该是如何?”

黎顺容道:“他是绛雪轩的主子,想来是文淑容使了他出来,干些甚么不能见光的活动了。”萧清婉便笑了,道:“顺容这话,在本宫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如果让甚么嘴快的人说了出去,再传到皇上耳朵里,顺容要如何?”说着,见黎顺容还是不悟,便道:“文淑容见怀着龙胎,她本又受皇上爱好,顺容自谓可与其对抗么?再者,顺容说文淑容教唆内监半夜行不轨之事,那本宫问你,可有凭据?”

玉秀在炕前给皇后磕了头,萧清婉笑着令起家,又让明月给她挪了方才黎顺容坐过的杌子,说道:“就坐着说话罢。”玉秀顿时满脸通红,连连推让不敢。萧清婉见她固执,也不相强,温言道:“近段日子宫里事儿多,本宫也没空见你,比来可好?”玉秀低声回道:“多谢娘娘挂念,奴婢统统都好,各位姐姐们待奴婢也和蔼,奴婢日日打理了门口的那两缸鱼并廊上的鸟雀,就没别的差事了,奴婢是醒着睡着都想笑呢。”

走至平常起坐处,萧清婉也不相让,自家在主位坐了,先叮咛宫人去炖茶,才叫青莺搬了一张方杌过来,让黎顺容坐了。黎顺容告了罪,斜着身子坐了,陪着笑道:“娘娘这是才从绛雪轩返来?”萧清婉瞧了瞧本身的裙子,就对青莺道:“这裙子下摆有点起褶子,转头拿去浆洗了,再熨烫过。上身没多久的,别糟蹋了。”青莺应了,黎顺容又笑道:“娘娘现在要甚么没有,这裙子不中穿了,再做新的就是了。皇上如许宠嬖娘娘,都能接了娘娘去养心殿过夜了,还怕甚么?”这话触了萧清婉心头的忌讳,悄悄不悦,面上却还挂着笑影,道:“顺容真是好安逸,有那很多工夫,听那起闲人嚼舌头。”黎顺容没听出她话外之音,还是一昧阿谀。萧清婉听得有趣,就道:“顺容明天过来,只是要跟本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的?如果没旁的事儿,顺容就请回罢,本宫也乏了。”

两人说了些梯己话,赢烈又道:“明儿各王妃进宫拜见,你好生号召着,如果有些甚么不恰当的话,就等朕返来再说。”萧清婉低头含笑道:“臣妾同她们是妯娌,自会好好相处。”赢烈听了,微微点头,转头瞧着窗外黑漆的天气,问道:“甚么时候了?”穆秋兰回道:“过了人定了。”赢烈便道:“叫人上来服侍洗漱罢,朕同皇后就安寝了。”穆秋兰应诺出去摆设。

回至坤宁宫,不想黎顺容却在宫外等着,看皇后仪仗过来,忙不迭的迎上去存候。萧清婉见她过来,内心虽不大耐烦,却也少不得面上答允。明月服侍着下了肩舆,倒是黎顺容抢上前来,扶着进了坤宁宫。

赢烈一眼就瞧见那窗边摆着的花篮,就笑道:“这又是你弄的?”萧清婉回道:“是,臣妾因觉着瓶子看腻了,就叫外头的小许折了些柳条,编了这个篮子,插上花摆着,另有些意义。”赢烈道:“倒是有些野趣儿的,这宫里甚么都有,只是少见这个。”萧清婉笑道:“皇上不要笑话臣妾小家子气,就是好的了。”因又说道:“皇上这个时候过来,不惹姐姐怪么?”赢烈道:“明日就要去打秋围了,要出宫三日,走前朕想来瞧瞧你。且本日宸妃身上不便当,朕也不好留在那儿。”

黎顺容忙道:“想必是为了文淑容的事儿繁忙了,娘娘虽年青,也还要留意保养,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嫔妾本日来,一则是给娘娘存候,连着日子不见娘娘,内心渴望。二来,也是有件事想跟娘娘说。”说着,就挪了挪方杌,凑到萧清婉跟前,抬高了声音道:“前儿夜里,嫔妾到佛堂里去诵经祈福,出来的晚了些。行动御花圃时,见着一个小内监鬼鬼祟祟在一株歪脖子松下头影着,倒唬了嫔妾一跳。那小内监见我来,竟也不出来问安,一溜烟的就去了。嫔妾内心迷惑,就走到那松树下头瞧了瞧,只见那地上地盘松动,似是被人掘了甚么去。又觉着那小内监的身影,倒似是平常在绛雪轩内服侍的。娘娘,您说这事奇不奇?你说这小寺人大半夜的在御花圃寻摸甚么?也不知是谁使的他。”说着就掩口一笑。

萧清婉笑道:“你慌些甚么,本宫又没指责你。谁没个兄弟姐妹,能一道在这宫里,无事时相互问问冷热,解解烦忧,是功德呢。就是你常与那巧慧说话,又如何呢?莫不是进了这皇宫,就不准人亲戚来往了?又不是下狱房。”

萧清婉便就笑道:“天长无事,做些针线也好打发流光。”穆秋兰道:“明日皇上同着皇族亲贵,往猎苑去打秋围,诸家属要进宫给娘娘存候。连着三日,来客怕是很多,娘娘早些安息,养养精力,也好打发来人。”萧清婉道:“这个本宫内心稀有,都是王妃诰命,另有那大小妃嫔的娘家人,倒是要留意应对。”说着,就停了手里的针,道:“明日皇上去,都是甚么人随行?”穆秋兰道:“大皇子二皇子两位殿下是不消说了,三皇子殿下年事太小,是不消去的。别的,另有安亲王、荣亲王、恒亲王与永定王四位王爷,安亲王同荣亲王的两位世子,武陵侯、信陵侯两位侯爷,另有几位将军。”萧清婉笑道:“这么多人,倒是热烈了。”

赢烈迈步走进坤宁宫,俯身拉了萧清婉起来,见她头上乌云乱挽,只留着一根关顶的珊瑚簪子,身上一件杏色云纹对襟衫,下头没穿裙子,只一条玫瑰紫的绸裤,裤脚散着,就笑道:“才甚么时候,你就清算了,这便筹算睡了?”萧清婉见天子并未见怪,心中略安,笑道:“臣妾见着皇上去了姐姐那儿,想着早晨皇上不过来了,就梳洗了。臣妾仪容不整,皇上莫要见笑。”赢烈拉着她的手,高低看了一番,莞尔道:“天然去雕饰,比之常日里盛装,倒是别有一番神韵。”说话间,就同她在炕边坐了。

黎顺容讪讪的道:“嫔妾只是瞧见了,拿来讲给娘娘当笑话听听。娘娘既说不是,那便不是了。”萧清婉笑道:“本宫又没亲眼瞧见,能说甚么?不过是说这个理给你听。顺容今后,也要好好管管本身的口舌,我们姐妹间谈笑也就罢了。只是这说着说着,嘴说顺了,哪日忘了忌讳也说到了皇上跟前去,怕就不好了。”黎顺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便有些坐不住了,强捱了半盏茶的工夫,就去了。

说话间,穆秋兰端了茶食上来,萧清婉亲手捧了茶盏与赢烈,就将本日往绛雪轩去的事儿说了,道:“臣妾考虑着文淑容怀了身孕,身边怕人手不敷,就私行做主给她添了人,皇上不见怪罢?”赢烈道:“她晋了位,是该添上份例的,这都是宫制里的事儿,你是皇后,瞧着办就是了,也不必对朕说。原也只是想着你才进宫,怕蓦地接办,做不来。现在你进宫也将近两个月了,百般事件,也该熟了。待过上两日,这些事儿畴昔,你就都管起来罢。”萧清婉心中一喜,面上笑容还是淡淡,道:“皇上叮咛,臣妾天然经心极力。”

萧清婉想了一回,终是不得底里,就说道:“叫了玉秀上来。”明月出去传了话,未几时就领了玉秀过来。

世人说着话,外头守门的宫人俄然报导:“皇上驾到――!”诸人皆是一怔,萧清婉忙不迭的起家下炕,待要出来清算,已是不及了,只得先走到门前,跪接了。

明月想了一阵,道:“奴婢不明白,黎顺容既是要借娘娘的手给文淑容使坏,娘娘为何又说黎顺容说的是实话呢?”萧清婉笑道:“她若要谗谄文淑容,尽可拿些易让人信的事儿来讲,且必然编排实足了,何必说这连影儿都没有的事儿?这便是说,那日夜里,她是真瞧见甚么了。”说着,本身内心也渐渐考虑起来。明月见皇后不语,眉头微蹙,便知在想事,不敢多言,立在一旁。

这玉秀本来另存着一段心机:她与巧慧打小一道长大,逢大选又一道选入宫中。初时她去了邱婕妤处,巧慧在柳美人即现在的文淑容处,还只领个杂差。彼时,文淑容还未得宠,邱婕妤得皇上宠嬖,连带着本身在宫里行走也风景,姐妹之间也是她事事照拂着巧慧。不想掉队邱婕妤坏了事,本身也被打收回来。当时正逢文淑容得宠,巧慧高低使了银子求人,才将她送到了个略好些的去处。平常宫人之间相与,有那一班昔日里心存妒忌之辈,常拿了昔日的事儿耻笑于她。倒还是巧慧,常常见着了,就拿话弹压弹压。她心中虽是感念巧慧恩德,却也极不是滋味。现在虽是来了坤宁宫,却只领着个杂差,两个姐妹的境遇竟是打了个倒置。她便日日处心积虑,只想着往上爬,总盼着能再跳上高枝儿。

萧清婉挨到赢烈跟前,欲言又止,先飞红了两颊。赢烈瞧着她,道:“怎的了?”萧清婉害羞低声道:“既是明日要夙起出宫,本日就好生安息,再别做旁的事了。”赢烈就笑瞅着她,道:“为何?”萧清婉低着头,好半晌才轻声道:“昨夜吃皇上弄得重了,到现下小肚子还疼着呢。”赢烈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面有得色道:“既是你吃不消,那就依你,我们今晚便好生歇歇。”言毕,就伸手要去揽她的腰身,被萧清婉笑着躲了。

萧清婉浅浅一笑,道:“她要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如何会走。平日里只觉着她为人浊蠢,不谙事体,现下看来倒是小瞧了她。”明月瞧着皇后神采,试着道:“奴婢在旁听着,黎顺容今儿竟是想要借娘娘的手,给文淑容使绊子呢。”萧清婉笑道:“她是瞧着文淑容有了身孕,皇上与本宫都待文淑容极好,将来再诞下个皇子公主,更不知将她丢到那里去了,她是亟不成待了。”明月问道:“那娘娘觉着,黎顺容的话可托么?”萧清婉抬起一只手,瞧着腕子上的金包翡翠刻花镯子,道:“该是确有其事的。”

萧清婉浅笑道:“你进宫也算有几个年初了,见不着家人,内心必是驰念的。”玉秀道:“宫里的姐妹,没有不思念家人的,奴婢只想着家中父母兄弟都安好,也就顺过来了。”萧清婉笑道:“你倒是会排解的,在这宫里能有这个心肠,也算是个福分了。只是本宫模糊记得,你日前说过,你有个表姐在绛雪轩听差,本宫探听出来,但是文淑容身边的阿谁巧慧?”玉秀赶紧道:“都是些噜苏小事,难为娘娘还记取。奴婢日日挂记差事,并没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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