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不动声色
如懿敛容道：“皇上心存孝道，天然记得清楚明白。《二十四孝》第一篇便是讲虞舜孝打动天，可见世民气中，老是百善孝为先，更以君王作为此中典范，鼓吹孝道。皇上才即位，诸事慌乱，来不及走一趟后宫。”她沉吟半晌，“太后，还住在寿康宫里。”
如懿取了银筷子出来，递到天子手中，笑道：“臣妾本想备四样点心，谁知宫里只备了三样现成的。这一味藕粉桂糖糕还是太后犒赏下来的，说皇上原爱吃这个。这两日不得空去寿康宫，以是赏赐给了臣妾，臣妾就恰好借花献佛了。”
如懿微微一笑，“照臣妾看，不是外务府办事不力，而是太后用心将这个表示孝道的机遇留给皇上您了。”
天子静了半晌，温和笑容带一点疏懒意味，“朕也想让皇太后移居慈宁宫。但是……”如懿会心，表示宫人们退下。阁中只留了天子与如懿二人，天子方低低说：“可朕内心，总还是有道过不去的处所。”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有些痴惘，“朕的亲生额娘……”
如懿谢过，打量着四周道：“皇上喜好壁瓶，本可四时插花，人作花伴，取其清芬满床，卧之神爽意快之效，只是现在点着龙涎香，反而不消花草好，以免乱了气味。”
如懿似是凝神想着甚么，“皇上，臣妾记得《二十四孝》里第一篇是不是闵子骞单衣奉亲？”
如懿盼望地看着天子，按住了他的手，悄悄摇了点头，果断道：“皇上的亲生额娘，只要太后，就住在寿康宫，等着皇上请她移住慈宁宫。”
天子笑道：“朕恰好有些饿了，陪朕一起用一点。”
如懿低眉一瞬，“臣妾晓得，臣妾不去。一去，又是是非，臣妾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不该给皇上添是非。”
天子扬了扬眉毛，“如何？外务府不是再三请皇额娘去慈宁宫了吗？如何还住着寿康宫？”
天子身边的大寺人王钦替如懿打了帘子出去。想来是方才换过家常衣衫，身上是一袭月红色纱缀绣八团夔龙单袍，天子闲闲捧一卷书在手，淡金色的澄彻秋阳自乌黑的明纸窗外洒落满身，任由光晕染出一身清绝暖和的表面，紫铜嵌珐琅的龙纹香炉里燃着虎魄似的龙涎香，全部屋子里满盈着龙涎香幽宁沉郁的气味，也变得幽幽袅袅，衬着满架书香，倒像是一轴笔法平淡的适意画卷。
如懿含笑施礼，“没有打搅了皇上读书，就算是巧了。”
天子随口道：“大抵是顺手放那里了，转头让王钦去找找。”
天子目光微沉，半晌，露了两分笑意，“那朕，就依你所说，经心贡献，请太后保养天年，好生养息。”
天子见如懿穿戴一身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衬衣1，月白素净的妆花缎面上，以大红、粉红、碧绿、草绿、香黄、驼黄、浅绛、湖蓝、深灰、浅黑、淡白等十余种色线织成点点折枝花草及虫蝶纹样，固然素净，却不失华艳。
如懿扬一扬脸，表示心一样样取出来，不过是四样小点心，糖蒸酥酪、松子穰、藕粉桂糖糕和玫瑰山查馅儿的山药糕。
“叫如懿。太后说，懿为夸姣温馨。林虑懿德，非礼不处。以是叫如懿。”
如懿望一眼书架，又见天子案上空着，便笑：“皇上素平常看的那本《二十四孝》，如何现在不在身前了？”
如懿立起家，望着此中一尊瓶身道：“这个图案倒好，不比其他的吉利图案，倒像个甚么故事。”
天子的目光沉寂若深水，“皇太后专宠多年，在朝中与宫中都很有权势，若在正位慈宁宫，朕怕她会不会……”
“会与不会，都不在于进不进慈宁宫，而在于皇上的魄力与才调。皇上心胸天下，胸中有万千韬略，何惧戋戋一女子。”如懿定定地望着天子，“慈宁宫，只是皇太后名正言顺所居住的一个处所。”她反握住天子手，以本技艺心的冰冷，慰他掌心的潮热，“皇上，委曲了太后的居处，天下臣民会指责您。而把太后送进了慈宁宫，是点醒了天下人，皇上以天下养太后，请她保养天年。”
注释1：
天子笑吟吟道：“朕也如许想。以是宁肯空着，闲来抚玩把玩，也是好的。”
衬衣：清朝女式衬衣为圆领、右衽、捻襟、直身、平袖、无开禊，有五个纽扣的长衣，袖子情势有舒袖（袖长至腕）、半宽袖（短宽袖口加接二层袖头）两类，袖口内再另加饰袖头。衬衣是妇女的普通平常便服，以绒绣、纳纱、平金、织花的为多，周身加边饰，至晚清时边饰越来越多。常在衬衣外加穿坎肩。秋冬加皮、棉。
天子点点头，亲手递了一块山药糕给她，“这山药糕酸酸甜甜的，你喜好这个口味。”
天子夹了一筷渐渐吃了，“传闻皇额娘给你改了个名字？”
天子笑话她，“老莱子彩衣娱亲，这个你也忘了？”
养心殿里天子本身的小书房在西暖阁的末间。处所虽不大，却安插得清雅庄严，窗明几净。里头满架子的书卷整整齐齐地放着，都是天子平日爱读的那些。东板墙上疏疏朗朗地挂着十几只壁瓶，有龙纹、高士、八仙、松竹梅、芦雁、折枝花果、雉鸡牡丹等等图样，多选淡雅温润的豆青色，更觉触目清爽。
天子发笑，“你今儿是如何了？《二十四孝》第一篇是虞舜孝打动天，第二篇才是闵子骞单衣奉亲。”
天子轻嘘一口气。“皇额娘的性子，朕在她身边多年也摸不清楚。她给你改了名儿，又是这个意义，大抵是不会难为你了。”他握一握如懿的手腕，“今儿早上，朕传闻景仁宫皇后过身了，原想着你该去看看，但怕太后多心，也不便说甚么了。”
他仰起家笑道：“你倒巧，都与朕穿了一样的色彩。”
天子搁下书，朝她招招手，“过来坐。”见如懿在榻边坐了，方才笑道，“朕刚即位，前朝的事没个完，一向不得空去看你们。现在你过来，倒也恰好。”他嗅了嗅，见如懿身后的心手里捧着一个红箩小食盒，“带了甚么好吃的，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