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红颜哀（上）(3)

是利刃在心上沙沙地刮着，刮去薄薄的皮肉，沁出精密的鲜血。她已觉不出刀刃的锋利，只是痛，密密麻麻，无处不在。她的声线茫但是软弱，“追封也不过是身后哀荣。皇上在乎的，毕竟只是为了寒氏！只是皇上的至心，寒氏并不肯接管，才逼出本日的险事。何况寒氏容颜已毁，皇上还是这般固执么？”

他听出如懿的不满，语气便有几分软弱，“如懿，绿筠与永璋之死，朕也难过。以是他们母子一个追封为纯惠皇贵妃，一个追封为循郡王。”

天子的沉默是无言的承认，叫她心生烦躁。那烦躁是野火，烧得尽东风劲草，也烧得尽她死力保持的明智。“皇上这般神魂倒置，罔顾统统。恕臣妾不敢猖獗，却不得不猖獗！臣妾身为皇后，不能眼看着皇上罔顾身后名誉，逼迫一戋戋女子，且是一个情愿为有婚约之人守贞的女子。”

天子深深地望着她，闪过一丝愧色，歉疚隧道：“如懿，朕待你好，你晓得朕，我们相互相知相惜。若论情爱，朕天然是喜好你的，不然你又怎能成为朕的皇后？”

她明知是不能问的。天子的话已经到了明处，再问，亦不过是自取其辱。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只为本身身为女子，只为曾经那样热烈地与他相知相许，“那么臣妾呢？”

天子坐在暖阁榻上，殿中红烛灼艳，勾画出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如懿的鼻尖微微发酸，他一向是意气风发之人，想要的都能获得，从未有任何挫磨将他推于如此软弱之境。“如懿，你想问的，朕也考虑过。身为帝王，万人之上，是不成以动心的。因为心一动，便万劫生。以是朕一向明智，哪怕是明知舒妃对朕情深万千，朕也只能晓得，只能顾恤。如此罢了。”

如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看着他手腕殷红的血珠犹自从层层白布下洇出，亦是心软，“那皇上筹算如何坦白此事？若被太后与王公晓得，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除了严惩寒氏，更会让臣民指责皇上因宠失度，侵害皇上的严肃。”

“喜好？”惊痛之绪如沸油烈煎，滴滴逼熬，“皇上，您天然是喜好臣妾的，只是喜好得不敷。或者，这‘喜好’二字，于您而言，是不太首要的。就如气愤、愁闷、欢乐普通，只是一种情感罢了。”如懿紧紧地盯着天子，她挪不开本身的视野，也停不下本身的口舌，仿佛如许，便能逼迫阿谁不想听到的答案呈现在耳边，“并且这喜好，怕是对谁都一样的吧？对孝贤皇后是，慧贤皇贵妃是，舒妃是，令妃是，忻妃也是。那么臣妾只是空占了个名位，与她们有何分歧？也是，臣妾本来也不过是妃妾出身，忝居后位。真正能让皇上情深意动，不顾统统的，唯有寒香见一个！”

到底是哪一个字，挑痛了他最后那根不能触碰的神经。如懿定定地望着天子，不能转动，唯有以狠恶的言语宣泄现在难以言喻的难过。“钟情一人当然无错。若本日皇高低旨，为迎寒香见入宫，废了六宫嫔御，只用心对着她一人平生一世。臣妾便无话可说，立即铰了头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她满目怜惜，“我大清建国以来，不乏钟情埋头的男人。太宗皇太极钟爱宸妃，因宸妃早逝乃至痛心而死；顺治爷独宠董鄂妃，生出无数事端。是！钟情一人当然不错，臣妾身为女子，毕生所愿也不过如此。但要为一人之情而伤无数人的心胸，又是何必！”她死力和缓了口气，“皇上向来倡导儒家礼学，常常颠末山东，都要祭拜孔子，又教诲皇子们都要研习儒家经学。如何到了本日，却为一己狂热，将这些都抛诸脑后，惹得天下文人士子都寒了心么？”

“是啊。赔上了纯惠皇贵妃和永璋的性命，宫里才无人敢再提此事。太后对此非常不满，固然臣妾再三言说是纯惠皇贵妃奉养不周又宠溺永璋，永璋亦有讲错之错，才受了皇上斥责。可毕竟事情如何，皇上与臣妾心知肚明。”

天子气色稍和，握住她的手，“如懿，你晓得分寸。不愧是朕亲身选的皇后。”他眸中隐有忧意，“如懿，若此事传开，晓得朕的手是为香见所伤，高山起谎言，逼迫香见离宫。朕也感觉费事不堪。”

如懿如何肯让步，“皇上莫非是想师法顺治爷娶弟妇董鄂氏为妃？且不说顺治爷与董鄂妃两情相悦，可百年以后论起顺治爷平生，便是连先人也不能不以此为憾事！何况顺治爷为娶董鄂妃，上逆母后之意，下伤后妃平和，惹得怨声载道，六宫生变。皇上莫非能不引觉得鉴？”

天子嘲笑一声，“男人钟情也是错么？皇后竟也如无知妇人，说出这般醋妒昏话！”

天子张口结舌，气得发怔。半晌，他才缓缓伸脱手，抓住如懿的手臂，“如懿，朕这平生都没有纵情率性过，你就当朕率性，就这么率性一回，没有礼教，没有端方，让朕一心一意爱好一个女子，可不成以？”

天子的眉高高挑起，满蓄了轻视之意，“守贞？我满族男人，不以礼教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