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辱身(3)
如懿如何听不出他语中之意，手上一双碧玉翠色环颤得泠泠有声。但很快，这轻微的声响被如懿的笑声所埋没。
天子的手停在她的脖颈处，停得略久，有点点潮湿，是沾了晚露的花叶。他倦怠下来，慵慵道：“你必然要这么绝望么？”他的唇角扬起来，悄悄地拍一拍她的脸，收回一点清脆的声响，“不过确切，比起新人，皇后天然是老了。”
凌云彻步行到廊下，举起手噼噼啪啪打起耳光。他动手极重，如懿与天子细细嚼着，听着那耳光声脆脆的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着。殿中宫女寺人们个个垂下了头去。
如懿一凛，扬起家子，“皇上要甚么？”
如懿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卑躬屈膝下去，眼中不成按捺地漫上酸涩的微痛，辛辣之味亦哽上了喉头，沙沙地刺痒着。
天子扬声道：“谁在外头？”
凌云彻奉上茶水，天子泰然自如地饮了半杯，留了半杯送到如懿嘴边，叫如懿就着他的手喝了。凌云彻一向恭敬地半屈着身材，无声无息若木偶泥胎。
天子的声音极安静，像暴风雨到临前安静的海面，汪蓝深沉，“畴前他有七情六欲，听着或许难受。现在朕替他了了六根尘缘，他也该停了痴心妄图，得个循分。”
如懿亦轻嗤，微凉的指尖上浅粉色的凤仙花汁像少女明丽的唇，一点一点轻吻着他的脸庞，“皇上，你猜臣妾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甚么？”
终究，凌云彻退下了，如懿半仰着身子，悄悄地望着天子，眼底有幽冷的光，“皇上的面子全上了么？臣妾可否做得充足？”
天子漫不经心肠抚着帐上的琉璃银鱼帐钩，“他既忠心于你……”他瞟一眼如懿，缓缓道，“和朕，也偶然于妻房家室，那么做个寺人，日夜奉养于内，不是更好？”
如懿本能地想要顺从，可凌云彻浑然不知情，已经送到了如懿手边，她感觉乌银筷子握在手里发沉，屏息半晌，还是咬了下去。
“现在他听到的，也是他不能的。”
她俄然想起来，这灯有个名字，叫暖雪灯，簇簇焰火在温热的氛围里衰弱地腾跃着，是雪后灯光映照的晕黄。她别过甚，看得久了，那灯成了恍惚的一团，像是烧颓了的香灰末子。
她悄悄地笑着，笑声越来越清脆，在深寂的夜里听来有悚然之意。她便如许沉浸地笑着，笑着，笑到眼泪流出来，仿佛欢愉得不知以是。
她说不出一句话，也无话可说。
如懿眸中澄定，“皇上要凌云彻净身入宫，岂不是因为心中疑根深重，认定臣妾与他有私么？现在看他非男非女，受尽折磨，皇上必然很欢畅吧？”
如懿明白他想说甚么，还是闭着眼，冷然道：“他是上夜的寺人，得听着寝殿里的动静。天然皇上做甚么，他便听到甚么。”
软、滑、嫩，像咬着另一片舌头，可还是有腥气，那种令人不悦的腥臊。她死力禁止着，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天子斜着眼睨她，“你越来越猖獗了。”
天子嗤地笑了，“你好久没有如许看着朕了。”
天子说得悠而缓，轻飘得若一朵飘荡的云，“朕来看你，不好么？”
团花云纹蝉翼素帐蓬蓬地兜出一方六合，那是极好的冰纨，绣着浅紫的兰花与团团的小巧的蝶，那绣功精美详确，非三十年功力不成得。那只淡黄与粉青二色的蝶似欲振翅飞入浅白流云间，一双双腻着蝶翅，不离不散。里头尽是丝线般光滑而交叉的胶葛，丝丝缕缕，难以分开。他不说话，也不动，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如懿，锋利得仿佛玻璃碎片，割着肌肤生疼。她展开眼，定定地回视他，并恐惧缩之意。
“是么？那朕与皇后体同一心，你就好好服侍皇后便是。”他睨一眼如懿，笑得和顺而含混，“彻夜，皇后累了。”
如懿的唇角出现冷蔑的笑意，“是吗？那也是皇上的恩情。且凌云彻戍守养心殿的时候，很多事他也一定未曾闻声过。都是主子，皇上现在倒肯在乎了。”
如懿闭着眼睛，听着沉沉的心跳声，“皇上，臣妾真是要谢凌云彻，没有他，您已经一年三个月二十四天没有走进翊坤宫了。”
天子施施然，眼底乃至有一抹晶亮笑意，“里头的水冷了，换一壶来。朕口干。”
如懿一字一字道：“感激不尽，欢乐无尽。”
凌云彻便又出去谢恩，他对本身动手极重，脸高高地肿起，“主子多谢皇上皇后恩情。”
如懿眸子悄悄一转，触到眼皮，有微微的疼。她问：“皇上但愿凌云彻听到甚么？”
他以迅雷之势翻起家，伏在她身上。他的身材是热的，滚烫，像焚着一把野火，轰轰地烧，碰到的人都跟着燃烧起来，烦躁的，气愤的，不能自已。她触到他的皮肤，凝霜似的白，这具身材，曾沉湎于各式女子的身材和肌肤，柔滑的，柔嫩的，乌黑的，粉腻的，现在又在她的身上。他明绸寝衣的结实不知何时已经散了，暴露一痕肉，松坚固软的，像一幅澄心堂纸那么软，让人生出一种欲望，如果泼墨淋漓一场，该有多痛快。
凌云彻多么乖觉，立即俯下身叩首，“主子有罪，主子不懂服侍。还请皇上降罪。”
天子冷然道：“皇后一贯爱吃这菜，但是服侍的人不好，败了你的兴趣？”
天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猜，凌云彻在听甚么？”
容珮呵动手正要承诺，天子又道：“叫小凌子。朕喝的水要几分热，小凌子清楚。”
“那臣妾在你眼里是甚么模样呢？”她仿佛是在梦话，轻柔而含混，“臣妾在你的眼里，有败坏的眼尾，微垂的唇角。嗯，臣妾的额头不复敞亮，有细细的纹。”
凌云彻不卑不亢，弯下腰去，“侍卫是主子，寺人也是主子，都是服侍皇上的。”
他这班共同，天子反倒没法发作。如懿忍着心底的酸涩，冷眼看着，缓缓道：“本身出去领罚吧。”
远黛空蒙，月华流盈，自深蓝高空漫无边沿地铺洒下来，勾画出翊坤宫温和昏黄的表面。
他说得字正腔圆，如流水般天然。天子点头，“打发你来翊坤宫服侍，倒是合适。”他顿一顿，眼睛一瞟，“皇后爱吃荔枝腰子，你给添上。”
天子悄悄一嗤，像是在偷笑对劲的鼠，牵得七珍锦心流苏悄悄颤着。
一顿晚膳，吃得索然有趣，如同嚼蜡。天子也仓促停箸，道：“罢了。”
诸般喜忧，冷暖庞杂，扰攘乱心。
容珮面色难堪，很快清脆地承诺了一声。凌云彻便在她身后四五步远，天子决计大声，他天然听得清楚。肩膀有难以发觉的一丝微颤，很快平和下来，回身拿水去。夏季的水凉得快，凌云彻手脚也快，不过半晌便抱了一个白铜仙鹤嘴莲瓣茶壶出去，低眉顺目，实足一其中年寺人的和顺模样。
本来真会如许讨厌，讨厌到近在身边也不肯一见。
凌云彻不动如山，嘴里答允着，侧身去倒茶。如懿低着头，掩在帘帐以后，拨着郁金色敷彩飞银轻容寝衣上的菡萏花苞纽子。一下，一下，洇动手汗光滑腻的，掌控不住。
烛火幽曳不定，天子平卧于如懿身侧，二人并肩躺着，双目紧闭，以此来冲突见到相互的模样。
笑影幽阴悄悄地开在她的眼角与眉梢，“是啊。臣妾多谢皇上恩宠眷顾，长日不衰。”
天子呵一声笑，“如何？胡子掉完了，眉眼也和顺多了，是个当主子的模样。”
天子涓滴不睬会她。斯须，便有宫人承诺着爬到了殿门口的窸窣声。是容珮，恭敬道：“皇上，奴婢在。”
如懿得体地表示出应有的欢乐，“夜露风寒，皇上不宜出行。留在这儿，臣妾喜不自胜。”
“当然是你。朕现在就看着你。”
天子的眼是一泊暖和柔漾的水，清楚又有些刺沉的意味，“皇后不必为这等下人活力。彻夜朕会留在这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