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无处话凄凉（下）(12)

嬿婉这么想着，连入口的汤药也不感觉难以下咽了。何况本日，又有另一重期盼。自从病后，天子对她见后代的次数也没那么限定了。起码永琰，能够在奉告天子后过来永寿宫问安。

自永璘出世，紫禁城九年间未曾闻儿啼，天子六十五岁上又得了这个公主，且是盛宠不衰的翊坤宫惇妃所生，真是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几日几夜逗留在翊坤宫内，抱着不肯罢休。统统封赏都按皇后所生的固伦公主之例安排，倒是惹得颖贵妃感慨不已，这情状倒是像极了当年翊坤宫皇后生五公主时的盛况。

嬿婉也想安抚本身，可内心伤得言语不得，只得一面咳嗽，一面叮咛春婵：“贺礼再添上三倍。这几年来惇妃得宠，一起从常在升到了妃位，又让皇上老来添女，皇上必然很欢畅。”

是呢，前头的皇子们死的死，出嗣的出嗣。十五岁的永琰，如何看都是皇子里最超卓的挑选。去岁永琰也有了许婚的希冀，将来的福晋喜塔腊氏也是天子亲定，只不过并非王谢大族，嬿婉便有几分不悦，深觉配不上足以令本身高傲的儿子。但不管如何，结婚后便有加封亲王的希冀，那么他朝成为太子，也更有但愿了吧。

自从恩宠渐薄，嬿婉便添上了这个心悸的症候，长年延医问药。好好的人，几年的汤药服侍着，没病也成了大症候。天子倒是来看了她几次，总叮咛她好好保养，平常宫中琐事，交给庆贵妃、颖贵妃都好。恰好嬿婉要强，太医说她有病，她也不肯承认，更不肯分权于颖贵妃，死命挣扎着，更加怠倦不堪。因而再有宫务，天子也少与她说了，就是七公主的婚事，更是一言不与嬿婉商讨，独自与颖贵妃定了，将七公主许配蒙古，定下了毕生之约。

春婵极力安抚：“小主统统只看着几位阿哥吧。他们才是您的希冀呢。”

嬿婉是且喜且忧。喜的是惇妃这一胎是女儿，毫不会危及亲生子永琰的职位。忧的是天子爱宠幼女，总让她想起昔年五公主惨死之状，梦魇心悸之症又重了几分。

母女情分，不过如此。嬿婉添了一重悲伤，整天展转反侧，更是夜不能寐，衰弱蕉萃得不成模样了。

这一喜于颖贵妃是非同小可。她本出身蒙古，膝下并未有亲生后代。得以哺育七公主，乃是天子深恩，现在天子将七公主许嫁蒙古颖贵妃母家，今后满蒙联婚更深，颖贵妃在宫中的职位更是稳若泰山。

但是说来，天子对嬿婉的后代们还是很不错的。七公主结婚前封为和硕和静公主，嫁了蒙古亲王拉旺多尔济。但是这份面子，足足是给了颖贵妃的，既是全了她哺育七公主多年的情分，又全了蒙古的面子。满蒙联婚，是颖贵妃圣宠十数年不衰的维系，天子这番安排，是要将七公主与养母的恩典更重几分，也是对蒙古诸部的看重。

真的，声音是不会老去的，就像曲子里的情事，少年的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情义。不像壁上挂着的那幅《湖心亭看雪》的绣样，就算珍惜已极，都有了微微泛黄的陈迹。更别说绣这幅画的女子，早已过世很多年了。

为了这份恩情，听闻颖贵妃暗里数度垂泪，感激皇恩深重。便是七公主，也因为嫁的是蒙古亲王，天子特地恩许七公主能够随时进宫看望养母颖贵妃。

嬿婉念着儿子，更是强打了几分精力，笑道：“今儿永琰来，可得好好跟他说说话。”

宫中闻此丧事，都向颖贵妃道贺，仿佛忘怀了嬿婉才是七公主生母。七公主眼里从未有这个亲娘，天然不来问候，便是撷芳殿养大的九公主，也不过循例来道贺了一回，稍稍问候便起家走了。

天然，这些恩情里，天子对生母魏嬿婉，是只字未提。但是七公主嫁得好，嬿婉怎敢去添这份不痛快。转眼九公主和恪出嫁，嫁的是兆惠将军的儿子札兰泰。兆惠是朝廷里举足轻重的臣子，武功昭昭。固然是圣心独定，嬿婉也是满心欢乐。而这位少年皇子，如同冉冉而生的朝阳，博得了天子的谛视与关爱。两位姐姐的好姻缘，是给十五阿哥铺好了太子之路。也足见天子对永琰的看重与心疼。

天子听得喜信时，正在梅坞听着伶人们唱《墙头顿时》。音韵袅袅，挑动前尘旧事里的桃红苦衷，倒叫这日渐老去的天子动了和顺心肠。

生个公主罢了，也能算福分！春婵内心嘀咕着，却不敢说出口。如果数年前的她，必然会毫不包涵地吐出这句调侃之语。但是这些年，她所奉养的皇贵妃不过保持着一个空架子，圣眷，早就不在永寿宫停驻了。皇贵妃一言一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说，还要受着底下嫔妃们的冷眼闲气，悠长的夜不能寐以后，心悸之症更重。所谓繁华繁华，不过是熬油般度日罢了。可天子仿佛还是不对劲，七公主的婚事只和颖贵妃商讨，九公主和永琰的婚事，那是圣意裁定，一句也未问过生母的意义。情势如此，便是她这个亲信，也得学着低头循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