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榴花
我心急如焚，也不知眉庄现在近况如何。禁足玉润堂、淘汰俸禄用度和奉侍的宫人都在料想当中。但是宫中的人一贯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眉庄本是炙手可热，眼下突然开罪得宠，纵使天子不苛待她，但是那些宫人又有哪一个好相与的，不知眉庄正如何被他们糟蹋呢。眉庄又是那样高的心性，万一一个想不开……我不敢再想下去。
转眼瞥见纱窗下瓷缸里种着的石榴花，花开似血，却有大半已经衰颓了，惶惑地焦黑，触目一惊。
眉庄之事玄凌大怒非常，加上西南军情日急，连续数日他都没有踏足后宫一步。战事日紧，玄凌足不出水绿南薰殿，日日与王公大臣商讨，连炊事也是由御膳房顿顿送出来用的。别说我，就连皇后也是想见一面也不成得。
槿汐承诺了，轻声道：“皇上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也不会来了，要不小主先安息吧。”
玄凌只倚在床上看我，半晌方道：“你没话对朕说？”
本身则如常闲散坐在妆台前松了发髻除下钗环。
固然你在世人面前叱责了鲁莽的秦芳仪，但是你若经心全意信赖我，措置眉庄后是会急着来看我安抚我的。但是，你没有。
小连子与流朱皆不敢接口，半晌才道：“这起子小人最会拜高踩低。目睹着华妃娘娘又得宠了，眉庄小主失势、皇上又不往我们这里来。要不主子让人把它们搬走，免得碍小主的眼。”
天已全黑了，还不见玄凌要来的动静。
他叹道：“你如此信赖朕对你没有一分狐疑？”
醒来玄凌已分开了，打扮过后按例去处皇后请过安，回到宜芙馆中见天井花树打理的焕然一新，葳蕤敬爱，那几盆开败了的石榴全不见了踪迹，心中已明白了**分。
槿汐忙接畴昔了。
我单独坐在偏殿看书，小连子出去打了个千儿道：“小主叮咛的事主子已包办好了，两府里都说会经心极力去办，请小主放心。”
“嬛嬛天然晓得何谓‘三人成虎’，何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四郎是明君，又晓得嬛嬛心性，天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我轻声发笑，“若四郎狐疑嬛嬛，恐怕嬛嬛此时也不能与四郎如此并头夜话了是不是？”
说罢命人奉侍了玄凌去沐浴换衣。
终究来了。
但是终究，还好，你毕竟还是信我比较多。
我“恩”一声，指着眉心一点花钿回顾向他道：“现在气候酷热，金箔的花钿过分刺眼刺目，也俗气，鱼腮骨的色若白玉却不显眼。四郎帮嬛嬛想想，是用珊瑚好还是黑玉好？”
只是玄凌，你是我的枕边人，亦是她们的枕边人，现在情势如此，即使你爱我宠我又怎会真正没有一丝狐疑。
我“唔”了一声，浣碧道：“那皇上现在应当对蜜斯半分狐疑也无了吧。”
我摆一摆手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劝。只能等皇上消消气再渐渐策划。”
陵容心急眉庄的事，一日三五次往我这里跑，毕竟也是无计可施。她本是因眉庄才气进这承平行宫，眼下怕是也要受连累，我忙叮嘱了小允子别的安排了居处给她，远远地分开玉润堂，尽量不惹人谛视。
内心说不出的讨厌，嘲笑一声道：“外务府的黄规全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如许的花也往我宫里摆。”
公然小允子乐颠颠跑过来道：“小主不晓得呢，外务府的黄规全坏了事，一早被打发去‘暴室’退役了。这花草满是新来的外务府总管姜忠敏亲身命人打理的。”
我这才昂首，道：“好端端的有甚么喜了？”
夜晚虽有些许凉意，但烛火点在殿中毕竟是热。便换了芳苡灯，那灯是紫的，打在黑暗中，幽幽荧荧。
我微微一笑：“大抵如此。只要我的职位稳固如前，才有体例为眉庄策划。”
流朱将我额前碎发拢起，“现在这景象蜜斯要自保也是对的。皇上这几日不来难保不是因为眉庄小主的事恼了蜜斯您呢。”
如果此时我特地替眉庄讨情或是死力为本身抛清反而不好。不若如常体贴你、对你说他做甚么我都情愿接受委曲，才气让你至心顾恤心疼，事事保护不让我受半点委曲。
我起家站到窗前，“那也一定。只是若能救她我怎会不出声。你冷眼瞧着这宫里，一个个巴不得我沉不住气去求皇上，顶好皇上能恼了我，一并关进玉润堂里去。我怎能遂了她们的心愿。”我沉吟道：“本来我与眉庄两人多有照顾，现在她失势，陵容又是个只会哭不顶用的。只剩了我孤身一人，只好一动不如一静。”
小连子忙谢恩辞职了下去。
流朱道：“如果能有证据证明眉庄小主是无辜的就好办了。”
这日傍晚心烦难耐，便坐在馆前不系舟上乘凉。小舟掩映在浓绿花荫里，荫凉如水，冷风吹过满湖粉荷碧叶，带来些许清冷。当时见夕阳满湖，色灿如金，照在湖边九龙影壁琉璃之上，刺目夺目。
小连子道：“大人和夫人叫主子奉告小主百口安好，请小主放心。别的至公子来了动静，说是来岁元宵要回朝视亲，老爷夫人想要为公子定下婚事，到时还请小主做主。”
小允子一拍脑门，欣喜道：“主子明白了，就是因为皇上痛快了，才会在乎是不是有人让小主不痛快。以是皇上见外务府送来的石榴是开败了的才会如此活力，以为他们骄易小主才奖惩了黄规全。”
他低声感喟，紧搂我在怀里，三分感愧七分柔情唤我：“嬛嬛——”
小连子又笑道：“给小主道贺。”
槿汐抬高声音，“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上甚么忙，小主何不去请芳若姑姑帮手，她是御前的人。”
小允子见我并没甚么特别欢畅的模样，迷惑道：“小主早就晓得了？”
玄凌哑然发笑，“是，是，的确是甲等要紧的大事。依朕看不若用珊瑚，嬛嬛姿容胜雪，不若眉心葳蕤一点红反而调皮敬爱。”
我接过槿汐递来的团扇轻摇道：“何需求特特去表白呢？我如果一意辨白反而太着了陈迹，越描越黑。不若四两拨千斤也就罢了。”见他们听得不明白，遂轻笑道：“皇上信与不信全在他一念之间，我只需做好我分内之事也就罢了。何必惹他不痛快呢。”
我顺手捋动手上的金镯子道：“这个镯子本是一对，我曾送过她一个，现在这个也给她凑成一对。你悄悄儿去找她，就说是我求她帮手，好歹顾念当日教习的情分，让她设法多多照顾眉庄，安慰安慰她。”
小连子在一旁插嘴道：“昨晚小主让主子把那些开败了的石榴放在显眼处时就推测了。”小允子还来不及说话，浣碧已严峻道：“蜜斯昨晚对皇上表白情由了吗？皇上不会再狐疑您和眉庄小主假孕的事有连累了吧？”
我点点头道：“难为她了。这件事本就毒手，又在风头上，换了旁人早就避之不及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芳若固然是御前的人，但是要照顾眉庄也得高低办理要她破钞。”
我微微一笑：“你做的对。只是话虽如此她却一定肯来拿，你还是得留意着点。”
槿汐道：“小主内心烦恼奴婢也无从安慰。只是恕奴婢多嘴，眼下也没法可想，小主别怄坏了本身身子才是。”
玄凌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满面倦怠，朝我挥挥手道：“嬛嬛，朕乏的很。”
我直盯着他的眼眸，旋即柔声道：“怎会？诚如此时此景，四郎是嬛嬛枕边人，若连本身枕边之人也不信赖。偌大后宫嬛嬛还能够信赖谁？依托谁？”
我点头“唔”了一声，持续看我的书。
若非我本日着意说这番话，恐怕不能撤销你对我那一丝莫须有的疑虑吧。佳耦之间用上君臣心计，实在非我所愿，亦实在……情何故堪。
我亲身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他，又走至殿外的玉兰树边折了两朵新开的玉兰花悬在帐钩上，暗香幽幽沁人。浅笑道：“羹是早就冰镇过的，不是太凉。夜深饮了过凉的东西伤身。又兑了蜂蜜，四郎喝了恰好消乏安睡。”
流朱将我的头发挽成髻，装点些许珠饰，道：“好不轻易皇上过来，蜜斯要不要寻机提一提眉庄小主的事，劝劝皇上。”
我反问道：“这个不要紧么？且不说容饰整齐是妃嫔应循之理，只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可不是顶要紧的么？”
我伸指用力掐一掐荷叶，便留下一弯新月似的的指甲印，绿色的汁液染上绯红指面，轻声道：“事情落到这个境地，你叫我如何能不焦心。”
心底漫生出无声的感喟。我闭上双眸，沉甜睡去。
烛火微暗，我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悄悄一挑，重又笼上，漫声道：“不必。”
槿汐刚走，只见流朱忙忙地跑过来喜滋滋道：“蜜斯。敬事房来了口谕，说皇上早晨过来，请蜜斯筹办呢。”
他略略沉吟，“大家皆云你与沈氏亲厚，沈氏之事于你必有连累。怎的你也不为本身辨白？”
我坐下饮了一口冰碗道：“是么？”
我一听哥哥元宵便可返来，又要订婚，心头不由一喜，连声道：“好。好。哥哥与我不见丰年，此番返来若能早日立室是甄门一大丧事。”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玛瑙镇纸道：“这个赏你。”
槿汐道：“黄规满是华妃的远亲这是大师都晓得的，皇上这招叫以儆效尤，用心打了草去轰动蛇。”
事毕，世人都退了下去。
“四郎已有定夺，嬛嬛再为眉姐姐讨情亦是无益，反而叫四郎心烦。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民气’，此事如有端倪蹊跷必然有迹可寻。”
槿汐返来正见小连子出去，四顾无人，方走近我道：“奴婢已经跟芳若姑姑说了，芳若姑姑说她自会极力，这个却要还给小主。”说着从袖中摸出阿谁金镯子，“芳若姑姑说小主待她情重本就无觉得报，不能再收小主东西了。”
我枕在他臂上道：“眉姐姐的事既然四郎已经有了定夺，嬛嬛也不好说甚么。四郎不是早叮嘱过嬛嬛说华妃复宠后嬛嬛许会受些委曲，嬛嬛不会叫四郎难堪。”说罢轻声道：“克日朝政繁忙，四郎睡吧。”再不言语，只依在他怀中。
小连子回声出去，我叮嘱道：“你亲身出宫去，拿了我的手信别拜别我娘家甄府和眉庄小主在京中的外祖家，让他们动用统统人手必然要把刘畚给找返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攥紧手中的绢子，淡淡道：“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逃遁的无影无踪！”
舟身轻摇，我扶着流朱的手起家登陆，道：“替我打扮，筹办接驾。”
夜静了下来，冷风缓缓，吹得殿中鲛纱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玄凌见我只字不提眉庄的事，只依着他睡下，反而有些讶异。终究按捺不住问我，“你不为沈氏讨情？”
我坐在不系舟上，顺手折下一朵熟得刚好的莲蓬，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莲子。槿汐劝道：“小主别再剥那莲子了，水葱似的指甲留了两寸了，弄坏了可惜。”我轻叹一声，顺手把莲蓬掷在湖里，“咚”一声沉了下去。
朝他盈盈一笑：“多谢四郎。”
玄凌一愣，“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我忧?道：“我晓得眉庄是被人谗谄的，可爱现在无凭无据，我就是有非常的体例也用不上啊。”俄然脑中灵光一闪，对流朱道：“去把小连子找来。”
世人一时都解不过味来，惟见槿汐低眉敛目不似世人死力思考的模样，晓得以她的聪明天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义，不由更对她另眼相看。
我听着内心发烦，我是新封的婕妤都是这个风景，眉庄那边就更不必提了。如果一味忍耐反倒让旁人存了非常骄易之心，不能这么叫人小觑了我们去。略想一想，道：“不消了。明早天不亮就把这些石榴放到显眼的处所去。留着它自有效处。”
槿汐道：“这个奴婢已经对芳若姑姑说了，若要银钱疏浚枢纽就使个可靠的人来宜芙馆拿。”
我含笑点头，“不错，也算有些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