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荣极
我紧紧握于手心，领着贞贵嫔三呼“万岁”。
礼毕，玄凌微微仰首，转脸看着皇后，和颜悦色道：“淑妃一贯聪慧**，善识大抵，年来皇后身子老是不大好，也该好好将息。不如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予淑妃，宫中琐事皆由她打理就是，皇后觉得如何？”
我度量孩子盈盈立于高处，姿势端庄合宜。
唇角，漫出了一缕无声无息地笑意。
我这月子坐得一帆风顺、波平浪静，安陵容得宠已久，蕉萃了很多，天然得空顾及旁人，皇后按兵不动，连管文鸳也无所行动。统统都温馨得出奇。
皇后的唇角抿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神采几近没有任何马脚，笑容满面道：“淑妃现是宫中嫔妃之首，既要勤恳于宫闱之事，也要好好奉养皇上，再添几位皇子才是。”
我以浅笑相答，但是永志不忘，是多久呢？我偶然去想。
后宫妃嫔们早已悉数到齐，按位就坐。目睹玄凌引者我与贞贵嫔出去，一一起身道贺。满殿盛装丽服的韶华女子，不管心底是否情愿，面上都是笑靥如花、傲视生辉，明丽赛过多少上林春光。
燕宜又惊又喜，我稍稍平静，含笑道：“本日盛礼愈发不能失了礼数，皇上请上轿辇，臣妾与贞mm随行就是。
吉时，我跪于贞贵嫔徐氏身前，于寂静厉穆的太庙祠祭告，听司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册封礼正副史丞相钟修梓和太傅黄文麒颁下十二页金册及金宝。淑妃所用的金册、金宝皆由礼部半月前就拟制好，交由专人打造，一早就由李长亲身送至太庙。我慎重接过，拿起金宝一看，金玺鸾钮，倒是四个宝篆文大字，“淑妃之宝”。
光阴弹指而去。
“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莞妃甄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本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淑妃。尔其懋温恭尚衹，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
本日我荣极一时，流朱倩影笑语，却早已在紫奥城的刀光剑影中被腐蚀得魂销骨散了。
玄凌甚是对劲，揉一揉下颔道：“你肯如是就最好不过。”说罢看皇后，“皇后另有甚么话要叮嘱淑妃么？”
玄凌亲手搀我起来，浅笑道：“跪久了膝盖疼，起来吧。好好用着你的淑妃金宝，现在它可不止是一块冷冰冰的金块了。”他凝神想一想，“再传旨下去，端妃与敬妃的俸例视同夫人。”
我垂首不语，玄凌笑意未减，“朕已与淑妃商定，感觉胧月帝姬由敬妃扶养甚好，不必再挪动了。灵犀帝姬与予涵也由乳母顾问，费不了淑妃多少工夫。”
添寿盘里诸妃所赠的金珠宝器越堆越高，直见要满溢了出来，不得不又换了一个。贞贵嫔含情举杯斟向玄凌，柔声道：“郎情似酒热,妾谊如丝柔,酒热偶然冷,丝柔无断绝。臣妾但愿皇上待淑妃姐姐与臣妾之心亦如丝柔无断绝，且请皇上饮尽此杯。”玄凌纵情之至，如何不允。
我恭谨下拜，珠珑闪烁仍遮不住我满面诚心，“臣妾是皇后一手**的，毫不敢孤负皇后希冀，必当竭尽尽力。”
乾元二十一年玄月十六，追月悠长之日，大吉。我与徐燕宜同业册封嘉礼。
玄凌眉毛微轩，笑意迸生，“嬛嬛不时不忘怀辇之德么？”
昂首，见玄凌的明黄色缂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所谓“疆山万里”，连绵不断。再昂首，迎上他欣喜而暖和的笑容，期期凝睇于我，心头突然和暖而放心，唯有他这般笑意，才是我的存活之道。
远远殿上，眉庄举杯向我浅笑，敬妃、端妃、吕昭容皆是我盟友，胡昭仪即使得宠却已不能生养，安陵容早已得宠，连我的封妃大典亦不被答应观礼，祥嫔、祺嫔更不敷为惧。而滟朱紫，阿谁神情清冷如霜雪的女子，我心底微微感喟一声。
我掩袖痛饮，乾元后宫，至本日起，已不是一人独大的天下了。
虚悬十余年的四妃之位，我终究一日站上。
我手握金宝，只感生冷而坚固，光滑的印上面的未曾感染朱砂，我缓缓印上本身的掌心。因着用力，因着用力久了，如玉的掌心中鲜明呈现殷红的四个大字，更兼血气的上涌稳固，好似烙下了毕生的陈迹。
我笑意莹然，“畴前不敢忘的，现在更不敢忘。”
皇后笑容合度，几近连眉毛也不动一动，笑如东风拂面，“那天然是好的。只是臣妾固然体弱，淑妃mm也要顾问一双后代，不日胧月帝姬也要接到柔仪殿扶养，只怕淑妃忙不过来，百上加斤。”
天未亮我已起来，悄悄坐于窗台前，神采宁和而温馨。奉旨前来梳髻的恰是我册为贵嫔当时来奉养的乔姑姑。她一见我，未语泪先落，颤巍巍道：“老奴平生寒微，不想另有再能奉养娘娘的福分。”
乔姑姑道：“老奴当年就说娘娘的额产生得高，福泽深厚是旁人不能比。现在公然不算老奴食言，娘娘是宫中四妃第一人不说，更诞下皇子与一双帝姬，旁人望尘莫及。”
玄凌微微点头，与我自柔仪殿接回灵犀与予涵，贞贵嫔接过予沛，同至重华殿。重华殿早已装潢一新，远远便听得丝竹管弦之声热烈不凡。红纱飞扬，琉璃闪烁，彩灯舞动，香风不断，连氛围里都漂泊着令人眩晕不已的喜庆之气。
槿汐为我穿上蹙金丝重绣九翟海棠祥云锦海吉服，遍绣金云鸾纹小轮花，金章紫绶。腰系玉革带，青绮鞓，佩山玄玉、水苍玉，绕小绶五采，皆用密绣海棠含蕊图案，缀满雪色小珠。四妃乃正一品妃位，又因乾元朝以来尚未曾册过一名淑妃，因此册妃之礼非常昌大。我梳洗结束，乘翟凤玉路车前去太庙行册封正礼，最后往昭阳殿参拜帝后，行大礼伸谢圣恩。
我与燕宜低头三拜，恭谨答允：“承教于皇后，不堪欣喜。”
玄凌与我并肩而立，贞贵嫔立于左次稍后一名，接管世人万千道贺。
浣碧扶着我的手，身后槿汐与花宜牵起长长的裙幅，依序前去昭阳殿。
那是在多久之前呢？影象清楚地豁出时候的无知灰尘，我还是笑语小巧、不解世事的甄嬛，曾如许至心的，期盼着他的至心。小后代情怀，大略如是吧。我悄悄道：“皇上还记得？”
小小一方印章，许得我无穷光荣，但是，并不是无可对抗的光荣。
但是越温馨，我越感觉不安。仿佛安静海底下澎湃着的暗潮，你不晓得它甚么时候会俄然发作，叫人骨子里开端发慌。
她遵循礼法为我梳望仙九鬟髻，着意润色，我感慨：“姑姑的手真当是巧，九鬟望仙，鬟鬟有致，分毫稳定。”
皇后微微一惊，旋即笑道：“倒是臣妾多虑了。”说罢笑看着我，声音愈发温和，“只是淑妃头次摒挡宫中事物，这些事说多未几，说小也不小，不免有些吃力，不如……”
我仰起脸，谦柔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妾，所言极是。臣妾到底年青，不如诸位姐姐经历丰富。端妃姐姐最早入宫、敬妃姐姐曾帮手皇后摒挡后宫之事多年，臣妾很情愿向两位姐姐请教扣问。”
说罢由浣碧和花宜帮衬着，在发髻上簪上十六树簪钗。昔年流朱的笑语仍然在耳畔，“现在只是封贵嫔呢，蜜斯就嫌头上金饰重了，今后当了贵妃可如何好呢？传闻贵妃册封光阴头上的钗子就有十六支呢。”
起家，瞥见身后的燕宜，穿戴与我当年册贵嫔时相类的服制，她寂静时微抿的神情，实在是有些像我的，这个与曾经我有着一样至心的女子。我悄悄感喟，她还不晓得来日的苦痛深重。
大家眼中我和玄凌都是一对璧人，只要我本身晓得，实在是不是的。哪怕是璧人，也是有了裂缝的玉璧。没有人晓得，此时紫奥城外的那小我曾经对她如何好，好到我有那样纯真而至真的欢愉。这一世，他都成了我心底最深的隐蔽，再也不会有人晓得。
方要出太庙，却见正殿门前明黄一轮闪烁如日光。金灿灿的日光就落在他身后，帝王之势拱得他气势如虹，恍若神仙。只见他遥遥向我伸脱手来，我微微骇怪，犹自不信，撂起眉前流苏游移了半晌，道：“皇上如何来了？”
册封使衰老而寂静的余音袅袅回荡在空旷而庄严的太庙。
他携我的手，声音轻而如初雪，凉凉地一片片化落在颊上，“朕永志不忘。”
两分之数，犄角之势，鹿死谁手，尚不知定命如何。
我天然晓得玄凌的心机，自华妃进皙华夫人以后，玄凌再未肯册一名夫人，仿佛是避讳当年旧事，不肯再提。宫中诸女因畴前玉厄夫人、皙华夫人皆不得善终，宁居妃位也不肯攀夫人之份。倒是玄凌此举，很有些分身其美的意义。
玄凌的眼角盈但是生和顺的回想印记，“当日泉露池新浴，你也是和我说这般的话。”
十六树簪钗所成的赤金缀玉十六翅宝冠，以双凤步摇为首、紫晶六鸾为翅、翠羽八翟为尾，赤金镂空金花银叶为座，嵌芙蓉石、紫莹石、孔雀石、月光石、蓝宝石、玫瑰晶、东菱玉为缀，明珠、绿髓、白玉、珊瑚、为凤、鸾、翟身，双凤口中衔下红宝长串挑珠牌，翡翠为华云，金题、白珠珰为簪珥，散落无穷晶致华耀、珠辉明光。
皇后起家换衣，笑色温和，道：“臣妾先去换衣，皇上与淑妃先去重华殿接管妃嫔叩拜吧，今儿也是灵犀帝姬与皇二子、皇三子的满月礼呢。”
朱宜修按例是着着为嫔妃行册封礼时的大袖紫金百凤号衣，华服年年如新，她的容颜倒是一日老于一日了。裙幅下垂的线条如超脱顺滑的流水，无一丝多余的褶皱，皇后还是宝相寂静，如高踞云端神采慈蔼的神。她口中说的是年年如是的话，只是分歧的人罢了。“淑妃甄氏，贞贵嫔徐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此后修德矜持，敦睦宫闱，勤谨奉上，连绵后嗣。”
温实初日日滞留在柔仪殿，忙进忙出照顾我与一双后代。
他倒是平常的模样，挽过我的手，又拉住一样惊诧的燕宜，笑道：“朕等不及要见你，与其在昭阳殿枯等，不如朕同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