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遥遥(1)
李玉哈腰赔着笑道:“贵妃娘娘病着,精力不济,天然甚么都不消晓得,免得伤身。皇上还说了,统统与您不相干,你且归去歇着就是。皇上得空,天然会去看您的。”
晞月动气:“双喜被李玉带走了?本宫如何不晓得?”
天子悄悄听着如懿说完,牵了她的手在榻上坐下,温言安抚道:“朕晓得事情不查得水落石出,便是委曲了你。但是你要晓得,很多事盘根错节,若弄得太清楚,便会到了连朕都没法清算的境地。朕即位才这些年,不能有任何摆荡国本的事呈现,免得民气浮动,江山不安。”
茉心慌兮兮道:“小主,您别说了!奴婢服侍您沐浴换衣吧。身上这么湿着,怕不好受呢。”
茉心着紧道:“双喜服侍小主这么久了,就算有甚么,小主能不能求求皇上,饶了他此次。他可晓得我们很多事情呢。”
天子的手搭在她肩上,有温热的气味从他掌心隔着薄薄的春衫缓缓透进:“高氏在朕身边多年,老是和顺如水,却不想背后竟是这个模样。朕有生之年,不想再见到如许的毒妇。但是如懿,她的父亲高斌并无大错,又是朕在朝堂上的可用之人。朕不能因为他女儿的不对迁怒于他。以是对着外头,朕不会给高氏任何惩罚,她也还是会是朕独一的贵妃。”
如懿低低垂首,伏在天子肩上,眼波似绵,丝丝媚然,绵里却藏针:“皇上的气度里有江山万代,臣妾的气度里却只要皇上。以是,臣妾听皇上的。只是高氏残害皇嗣,多次企图殛毙臣妾,臣妾实在是……”
到了夜间,晞月服下安神汤睡了,却眉头舒展,满口胡乱呢喃,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茉心守在一旁,焦急唤道:“小主,您醒醒,您醒醒!”
茉心忙劝道:“但是小主,外头天都黑了呢。怕是……怕是……”她的话虽未出口,神采却已提示了晞月。
如懿便道:“那也罢了,原觉得贵妃和本宫得的是一样的病,想过来看看她。彩玥,本宫这里有一本宝华殿大师亲手誊写的佛经,每天念一念倒是很安神。你便替本宫转赠给贵妃吧。”
晞月气得嘴唇颤抖:“甚么玉佩,怎的本宫都不晓得?”
双喜听公主这般说,不觉吓得一噤,赶紧摆手道:“主子那些那里能看呢?公主是汲引主子罢了。”
和敬撇撇嘴,矜持道:“甚么玩不玩的,我是公主,得守着端方,那里能整天玩呢。”
天子嗤之以鼻:“那些主子夙来奸猾,能少认一桩怕也是好的,还觉得能少些惩罚呢!既然都是蛇,即便不是他做的,那里能脱得了干系!摆布也是一死!”
晞月听着这话明是安慰,里头却异化着很多自家隐事,一时心神大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面前金星乱冒,勉强扶了宫女的手走了几步,身子一晃,独自晕了畴昔。
和敬听双喜推让,有些挂不住脸面:“这会儿倒谦善了,畴前慧娘娘与嘉娘娘都夸你呢。你在火场外头养了好些蛇呢,能引得它们乖乖地游过来游畴昔,它们可不听你的话?哪天给娴娘娘瞧瞧,也让她不必恋慕外头去了。”说罢,她便走到乳母身边,单独玩去了。
彩珠有些难堪,不知说还是不说,踌躇了半晌还是道:“双喜被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叫走了。说他手脚不洁净,趁着去养心殿送东西的时候不知摸走了甚么,到现在还没返来呢。”
如懿扶着惢心的手进了咸福宫的院中,只见和敬公主跟着双喜和彩玥正在玩闹。和敬跑着跑着便有些累了,负气道:“不玩了不玩了!甚么老鹰捉小鸡,还不如上回双喜玩那些蛇给我看呢。”
和敬不觉得然地一笑:“娴娘娘就是见地得少,棋盘街上的东西也能当件事儿来讲?要说玩蛇,现成双喜就是个短长的,何必去说棋盘街上那些不入眼的东西。”
天子冷哼一声:“高氏怕成那模样,朕便晓得她和阿箬有见不得人的事。”
如懿沉默半晌,轻声道:“宫中传言四起,臣妾重罚过阿箬,当然不能不怕。但高氏也被谎言轰动,害怕至病,皇上已经感觉她有疑,以是一向未曾好好去看过她。”
彩玥忙道:“小主在里头歇着呢。皇后娘娘正和小主说话。”
如懿脉脉睇他一眼,温然含笑:“莲心苦寒,过于伤身,臣妾已经剔洁净了,只剩下清火的服从。杏露入口清甜,恰好润燥安神。臣妾想,皇上此时的表情,喝这个最好不过。”
茉心说罢,便递了一碗银耳汤过来:“银耳汤宁神,小主喝一些吧。”
晞月吃力地点头,扬声道:“双喜!叫人备热水!”
如懿正跨进院中,不觉怔了一怔,与惢心对视一眼,便立住了脚。和敬回过甚来,正见如懿,便止了笑,淡淡施了个礼:“娴娘娘万福。”
晞月逼近两步,急道:“那双喜死前,招了些甚么?”
茉心忙安抚道:“方才是替小主您诊脉的太医送返来的,说安眠香无事,能够持续用着。”
出去的倒是彩珠,她福了福道:“小主,您有甚么叮咛?”
如懿立在天子身边,仿佛如许切近才气让她放心说出心底的疑虑:“臣妾身在冷宫时被群蛇围伺之事,双喜已然招了是高氏主使的。火场那窝蛇也找了出来。只是臣妾不明白,为甚么怡嫔有孕时被蝮蛇轰动胎气之事双喜却至死不招?认了一件莫非便不肯认第二件么?”
晞月惊奇道:“双喜呢?去了那里?”
如懿含笑回礼道:“公主有礼了,本宫看你和双喜玩得正得趣呢。”
如懿只得沉默不提,又道:“至于用朱砂水银毒害龙胎之事,双喜只晓得是高氏拉拢了阿箬,参与此中,至于高氏是不是拿主张的人,他也不甚清楚。皇上与臣妾一样,模糊晓得高氏固然做事狠了些,但一定有如许全面的智谋。”
天子的神采冷得如一块化不开的寒冰:“该吐的双喜都吐洁净了。和高氏有关的,朕都听出来了。再和旁人相干的,双喜语焉不详,也晓得得不甚清楚,朕无谓再查下去。”
如懿见她硬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也不觉好笑:“可不是,跟这些寺人宫女有甚么好玩的。昨日本宫还听三宝说呢,外头棋盘街上来了个波斯的玩蛇人,一手蟒蛇玩得可好了。传闻那蛇比柱子还粗,但是到了玩蛇人的手里,非常灵巧呢。”
晞月吓得浑身一颤,眸子子骨碌碌望着四周,也顾不得双喜了,忙缩在了床脚,颤声道:“那我,我便明天去吧。”
晞月如何碰过如许的软钉子,当下不悦道:“双喜犯了甚么事,连本宫的话也不顶用了?”
彩玥忙不迭谢过:“娴妃娘娘真是雪中送炭了,我们小主得了这个,或许能放心些。”如懿嫣然一笑,深深看了双喜一眼,回身便拜别了。
次日趁着日色敞亮,晞月顾不得身子,一早便赶到了养心殿。李玉在滴水檐下迎候着,非常恭谨:“贵妃娘娘且先归去吧。双喜的事,怕是求也不顶用了。”
晞月自惊梦中醒来,一摸身上,素色寝衣都汗透了。茉心道:“小主,皇后走了以后您便睡得不好,奴婢看您这么辛苦,只得唤醒您了。”
彩珠道:“小主方才睡着了。李公公说了,不准轰动小主。”
晞月嘴唇上都起了焦皮,勉强喝了一口,抬首见香球还是挂上了,不觉惊道:“皇后不是说里头的安眠香有古怪么?如何又用上了?”
晞月一张脸本就熬得干瘪,颧骨高高凸起,现在更是煞白可怖,她背靠着床喘气着道:“快扶我起来,我去养心殿瞧瞧。”
李玉笑吟吟隧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双喜手脚不洁净,趁着您叮咛来养心殿送东西时,顺走了一块先帝爷用过的玉佩,昨儿主子拉他进了慎刑司,才受了十二道科罚,他便都招了。按着皇上的旨意,已经叫乱棍打死了。”
如懿听着养心殿外的动静,捧了一盏杏露莲子羹到天子跟前,婉声道:“既然贵妃俄然晕厥,皇上无妨先让人挪到偏殿歇息吧。”
双喜听了这话,恨不得缩到彩玥身后去。如懿浑不在乎:“好了,现在贵妃病着,别再说这些怕人的话了。本宫看贵妃病着,也偶然顾获得你们呢。对了,贵妃呢?”
李玉皮笑肉不笑,扬了扬拂尘道:“能招甚么?做了甚么便招了甚么罢了。贵妃娘娘,这里风大,您且归去吧。”他定必然神,又笑,“主子们的事再大也入不得主子的眼,贵妃娘娘不必揪心,再挑好的来服侍就是。就比如……”他一顿,笑得光辉,“皇上跟前服侍的小张子和小林子,今儿一大早也被乱棍打死了。不为别的,就为立个端方,叫他们不准乱递动静。天然了,这都是主子的不是,总怪不到皇上身上去。您哪,好自保重就是。”
晞月点点头,惶恐地抓住茉心道:“我又梦到阿箬了!茉心!我又梦到她了!”
如懿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攀上天子的胸口,澹澹儿薄的衣衫下有滚热的心跳,带给她罹乱中些许安宁之意:“臣妾不在乎名位,只在乎皇上的用心。”
天子定定道:“朕不想见她。”他接过杏露莲子羹,看了一眼道,“是杏露莲子羹?好端端的,如何给朕备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