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昆艳
“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泛动不成圆。才子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冷风前。红莲当前,才子便在面前,皇上真是好艳福呢。”如懿畅然吟诵,向忻嫔使个眼色,忻嫔虽心机简朴,但也聪明,马上挽住皇上手臂道:“这不知是南府哪位歌伎唱昆曲呢,臣妾倒感觉,水面风荷圆,此时唱这首《游园惊梦》不算最应时宜,《采莲曲》才是最好的。不如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移步,往臣妾宫里一同听曲吧。”
容珮抿嘴笑道:“是奴婢们不把稳了,多谢愉妃小主提点。说来江太医也算是个细心的了,竟还是比不过愉妃小主,事事替娘娘留意。”
海兰睁大了眼,似是不信:“好处?”
如懿瞥她一眼:“你既不喜好,就替本宫去打发了她,不准再有这狐媚模样了。”
彼时小寺人进忠端了水来服侍天子浣手,便道:“主子今儿下午颠末福海一带,见那边的荷花正开得好呢,十里荷香,主子都舍不得分开了。”
海兰见如懿动了哀情,乌黑的面孔在明耀的日光下模糊发青,不免生了不安之意,忙挽了如懿的手进了内殿,道:“不太小小嫔妃,不值得娘娘伤神。”她望了望过于夺目标天光,体贴道,“外头热,娘娘细心中暑才是。”
天气将晚,暑气模糊撤退,冷风如玉而至,垂垂清冷,倒也舒畅。如懿抱着璟兕与天子一同用膳。
如懿喟然轻叹:“你的目光精到。这当然是令妃的弊端,却不知也是她的好处。”
李玉一揖到底:“如此,主子便可回禀了,多谢令妃娘娘教诲。”
天子旋即明白,抚掌道:“是了。你一贯爱好天然气味,以是连宫中制香也不甚用,何况西洋香水。”他撇嘴,眼底含着一抹深深笑意,“原是朕赏错了人,反倒错费了。”
如懿见周遭并无旁人,闲闲取过一把青玉螺钿缀胭脂缠丝玛瑙的小扇轻摇:“海兰,令妃当然得宠,皇上却未曾拔除她位分,仍然留着她妃位的尊位,你知是为何么?”
傍晚的流霞铺散如绮艳的锦,一叶扁舟于潺湲流水中划出,舟上堆满荷花莲叶,沐着清风缓缓,浅浅划近。一个身影纤纤的素衣女子坐在船上,缓缓唱道:“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王谢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芳华抛得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内疚,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潮转。拖延,这衷怀哪处言?”
她想,或许她和意欢这些年的靠近,也是因为相互都不是女萝心性的人吧。
天子拿帕子拭净了手,起家道:“那便去吧!”
如懿逗弄着乳母怀中的璟兕:“皇上这句但是极高的嘉奖,真要羡煞宫中的姐妹了。”
如懿见海兰不时陪在跟前,便道:“皇上许你去热河伴驾是功德,你何必本身推委了。”
芙蕖盈芳,成双的白鹭在粼粼波光中起起落落,偶尔有鸳鸯成双成对悠游而过,绵绵的歌声再度在碧波红莲间萦回。
如懿听忻嫔说得无忧无虑,蓦地想起前人的诗句:女萝附松柏,妄谓可始终。大抵人间很多女子的胡想,只是但愿有乔木松柏般的男人能够依托始终罢了吧。
如懿取了一枚翡翠七金绞丝护甲套在指上,微微一笑:“本宫当她回了紫禁城,却不想在避暑山庄唱出这么一出好戏来,不能亲眼瞥见,真是可惜了!”如懿一笑如春花生露,映着朝阳晨光莹然,但是,她眼中却一分笑意也无,那种清冷的神采,如她指上护甲的尖端金光一闪,让人寒意顿生。
海兰逗弄着九曲廊下银笼架上的一双黄鹂,道:“有嘉贵妃那趾高气扬的人在,有甚么意义?还不如这儿清平悄悄的。且臣妾不去,也是圆了纯贵妃的面子,她的三阿哥也没得去热河呢。”
忻嫔正折了一枝紫薇比在腮边,笑道:“公主还没长成呢,皇上就先心疼怕被惜花人采折了呢,可真真是阿玛最疼女儿啊。”
如懿笑道:“忻嫔的阿玛是闽浙总督,一向在南边长大,她说不错,必定是不错的。”
如此留了情意,动静接二连三传来,不过是嬿婉如何到了避暑山庄,如何扮成小宫女的模样在凌晨时分初秋红叶下素衣微凉,临风吟唱昆曲,引得天子情意迟迟,一举复宠。又如何陪着天子策马行猎,英姿飒爽。如何与颖嫔、忻嫔平分秋色,垂垂更胜一筹。
刚好有小宫女奉上酸梅汤来,如懿勉强和缓了神采,正端起欲饮,海兰见了忙道:“娘娘才出月子没多久,可不能吃酸梅如许收敛的东西,不然气血不畅可便坏了。”她唤来容珮:“现在虽是盛暑,娘娘的东西可碰不得酸凉的,还是换一碗薏仁红枣羹来,去湿补血是最好不过的。”
忻嫔脸上红霞飞转,“哎呀”一声,躲到天子身后去了,半晌才探头道:“皇后娘娘本来这么爱笑话人。”
如懿嘴角微沉,神采便阴了下去。
海兰撇了撇嘴,不甚放在心上:“她出身宫女,大字不识几个。便是幼年家中充足,也未得好好儿教养,一味轻浮狐媚,孤负了那张与娘娘有三分类似的面孔。”
李玉忙道:“回皇上皇后的话,忻嫔小主已在外头候着了,预备为皇上皇后侍膳。主子马上去请。”说罢湘妃竹帘一打,只见一个小巧娇小的女子盈盈而入,俏生生行了礼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说罢又向着如懿行大礼,“臣妾忻嫔戴氏,叩见皇后娘娘。”
这歌声倒是极应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极目望去,只见菰叶丛丛,莲叶田田,举出半人高的荷芰殷红如剑,如何看得见歌者是谁。唯有那拖得长长的调子如泣如诉,仿佛初春夜的融雪化开,檐头叮当,亦似朝露清圆,滚落于莲叶,坠于浮萍,更添了入暮时分的缠绵和哀怨。
如懿婉声道:“我们所具有的技艺与学问,涵养与气质,都是在见到皇上前已经统统。皇上所赏识的,是一个已然完成的成品。而比之我们,令妃在见到皇上时,更像一张未曾落笔的白纸,无知、简朴,却能够由着皇上的性子肆意描画。即使她拿着燕窝细粉华侈发作,即使她连甜白釉也不识,但是一旦她所学所知,气度更加恬美清雅,轻柔娇媚,那都是在见到皇上后所得的,或者说,皇上不经意间一手培养的,以是皇上看着今时本日的她,总还会有几分顾恤与容忍。”
如懿委宛看她一眼,嗔道:“你呀,又来了!做人要看今后的福分。永珹有嘉贵妃如许的额娘,一定就多光彩了。”
海兰凝眉一笑,落了一子在棋盘上:“以是啊,偶然候光是年青貌美也是不敷的,年事是资格,亦是风情啊。”
嬿婉气得几近要呕出血来,却也不敢露了一分不满,只得冒死压抑着,委委曲屈道:“既然皇上觉得是南府的歌伎,那……那便还是请李公公这般回了吧。本宫……”她缓一缓气味,暴露如常的如花笑靥,“本宫不过是本身唱着玩儿罢了,未曾想会轰动了皇上和皇后。”
如懿笑吟吟睇着他:“晓得皇上心疼璟兕,凡是好的,臣妾都留给璟兕做嫁奁吧,到时候皇上便说臣妾风雅又舍得了。”
李玉见嬿婉的泪光泛了上来,笑眯眯道:“容姑姑来得恰好,主子也正为这如何回话的事烦恼呢。这照实回吧,怕皇上说令妃娘娘不自重,被人觉得是南府的歌伎了,皇上的面子也过不去。若不回呢,这皇上问起是谁,还不好充数。”
自天子携了几个靠近的嫔妃前去热河秋狩,也远了紫禁城中的宫规森严。如懿与余下的嫔妃们住在圆明园中,倒也安逸安闲。海兰本是要伴随永琪一同随天子前去避暑山庄伴驾的,只是念着如懿才出了月子不久,心力不如昔日,一味吃药调度着,便自请留在了圆明园中伴随,因而平日里来往的便也是绿筠、海兰和婉茵了。
如懿晓得天子心中介怀,也不顺嘴说下去,便指着一丛深红玫瑰向璟兕道:“玫瑰花儿都雅,又红又香,只是多刺,璟兕可喜好么?”
容珮亦笑:“皇后娘娘别的吝啬,可皇上为娘娘亲制的绿梅粉,皇后娘娘最是舍得,每日必用无疑。”
海兰的脸容澹泊若秋水宁和:“永琪递返来的动静,皇上严责高斌徇纵,似有拿高斌撤职之意。”
正谈笑着,只听云间轻风过,引来湖上清雅歌声,带着青萍红菱的淡淡香气,零零散散地飘来。
海兰一笑,便和如懿头抵着头一起采选护甲比在指上把玩。二人正得趣,只见三宝吃紧出去打了个千儿道:“皇后娘娘,李公公从避暑山庄传来的动静,请您过目。”他说罢,递上一个宫中最平常的宫样荷包,便是宫女们最常佩带的浅显款式。如懿点头表示他退下,取过一把银剪子剔开荷包缝合处的绣线,取出一张纸条来。如懿才看了一眼,神采微白,旋即嘲笑一声,手心紧紧蜷起。
天子摆手道:“都做额娘的人了,还这般伶牙俐齿。朕便找个与你性子相投的人来。”
海兰给架子上的黄鹂添上一斛净水,颀长的珐琅点翠护甲闪着幽蓝莹莹的光,侍弄得很有兴趣,口中道:“臣妾不能陪永琪一辈子的,很多事他本身去做反而洁净利落。扯上臣妾如许的额娘,本不是甚么光彩事。”
如懿见她言语毫偶然机,便也笑道:“你在家时,你阿玛必然也最疼你。”
如懿模糊听得耳熟,已然明白是谁。转首却见天子面庞的棱角因这歌声而清润温和,暴露和煦如初阳的笑意,不觉退后一步,正对上陪侍在天子身后的凌云彻晓得的眼。
如懿笃定一笑,并不非常放在心上:“本宫已经和你说过皇上的心机,看来倒真是防不堪防。罢了,潮起潮落见很多了,不在这一时。何况身为皇后,如果不时势事只专注于和嫔妃争宠计算,怕是也真真忙不过来,反倒失了大局。”
容珮微微一笑:“既然令妃娘娘本身也不想轰动,那李公公便好回话了。”
如懿便含笑:“快起来吧。在外头候着本就热,一出去又跪又拜,细心一个脚滑跌成个不倒翁,皇上可要心疼了。”
海兰轻笑着按住如懿的手,拈起一朵海棠在如懿唇边一晃,突然正色道:“哀音易生悲兆。皇后娘娘后代双全,如许没福分的话不能出自您的口。”她抿嘴,有些幸灾乐祸的欢愉,“传闻前几日令妃又不大循分,还是娘娘弹压了她。实在令妃已然得宠,又生性狐媚,娘娘何不洁净利落措置了,免得在面前讨嫌。”
如懿摇首长叹:“可不是呢。臣妾内心原是将一番情意看得比千里迢迢来的西洋玩意儿重很多了。”
如懿“嗯”了一声,挥手表示菱枝退下。海兰剥了颗葡萄递到如懿手中:“有皇后娘娘为永琪策划,臣妾很放心。”她想起一事,“对了,上回传闻令妃抱病,现在送回宫中,也有十来日了吧。”
如懿轻缓地拍拍她的手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做那样的事。”她的神采着烟雨蒙蒙的哀声与愧悔,“海兰,很多话,本宫能够瞒着任何人,却不必瞒你。孝贤皇后的二阿哥……本宫老是日夜不安。特别为人母亲以后,更是念及便心惊不已。海兰,若说本宫毕生有一负苦衷,便是这桩了。以是,很多事,一定赶尽扑灭才是好。”
天子仿佛听得出神,便也停下了脚步,悄悄侧耳谛听。
容珮一脸的无法与难堪:“可不是?这曲儿若皇上喜好,请令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暗里娱情,那是内室之乐。可若皇上一时起了兴趣,说让令妃娘娘当着皇后娘娘和各宫小主的面再唱一回,那可如何算呢?”
天子笑道:“不是朕宠坏了忻嫔,是她的确有可宠嬖之处。”
海兰凝神半晌,锋锐的护甲划过半透明的轻罗蒙就的扇面,收回轻微的即将破裂的咝咝声:“那就更留不得了。”
福海边冷风徐至,十里风荷如朝云叆叇,轻曳于烟水渺渺间,带着水波茫茫清气,格外风凉恼人。
天子还要再看,忻嫔已然挽住天子,笑着去了。
忻嫔满脸高傲:“皇后娘娘说得对极了!阿玛有好几个儿子,但是却最疼臣妾,总说臣妾是他的小棉袄,最知心了。”
天子笑道:“如懿如懿,你也真是吝啬。甚么好的不消,都收着做甚么?”
海兰唇边温馨的笑色如她耳垂上一对雪色珍珠耳坠普通,再美亦是不夺目的温润光芒:“也是。只是光彩不但彩的,我们也只能暗中看着防着嘉贵妃罢了。她做的那很多事,毕竟也没体例措置了她。”她微微沉吟,道,“比来皇上频频赞成永珹协办施助江南的赋税得力,固然不太宠幸嘉贵妃,但对她也总还和颜悦色。不过臣妾冷眼看着,皇上对嘉贵妃到底是不如昔日了,偶然候想想,嘉贵妃有三个儿子,娘家又得力,又是潜邸服侍上来的白叟了,竟也会有如许的时候。再看看本身,也没甚么好怨的了。”
这一声声女儿心肠既艳且悲,如诉衷肠,且那女声清澈低垂,飞旋而上,如被流云阻住,凄绝缠绵处,连禽鸟无知也不免幽幽咽咽,垂首黯然。
天子负手长立,温然轻吁道:“歌声柔婉,让朕感觉圆明园高墙无情,棱角生硬,亦少了很多粗粝,生出多少和顺。”
一时饭毕,天子兴趣颇好,便道:“圆明园中荷花正盛,让朕想起那年去杭州,未曾逢上六月荷花别样红,当真是遗憾。”
如懿轻嗤道:“皇上年年写悼诗回想慧贤皇贵妃,不知这份恩德会不会跟着光阴流逝而淡薄呢?”
如懿见她昂首,果然生得极是妍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端倪间迤逦灿烂,肌映晨霞,云鬓翠翘,一颦一笑均是天真明丽,娇丽之色便在艳阳之下也无半分瑕疵。她活像一枚红而饱满的石榴子,甜美多汁,晶莹得让人忍不住去亲吻细啜。宫中美人虽多,但是,像忻嫔普通澄彻中带着清甜的,却真是少有。
如懿凝神半晌,也落了一子。那棋子是象牙砥砺成的,落在汉白玉的棋盘上玎玲有声:“何必拐着弯子把大师都夸出来,倒说得我们这些半老徐娘都得了意。”如懿一笑,“也别总想着我们这些女人家的事。后宫的事,顶破了天也只是女人们的是非。对了,永琪如何?”
海兰冷冷一嗤,自嘲道:“年青貌美,天然让人存有旧情。如果都如臣妾普通让人见之生厌,倒也平静了。”
如懿轻悄一笑:“一起过来荷香满苑,若说衣染荷花清芬,倒是有几分事理。”
如懿伸脱手,替她正一正燕尾后一把小巧的金粉莲花紫翡七齿梳,柔声道:“宫中若论绣工,无人可出你右。”
海兰握住她的手,诚心道:“姐姐腹有诗书气自华。”
公然,凌云彻亦猜到了那人是谁,只是微微点头,便垂眸守在一边,仿佛未曾闻声普通。
如懿斜靠在红木卷牡丹纹美人靠上,笑吟吟道:“你倒是筹算得精刮,只是你不去,永琪怕没人照顾。”
如懿羽睫微垂,只是浅浅一笑,仿佛不觉得然:“腹有诗书,和顺婉约,不是慧贤皇贵妃最善于的么?孝贤皇后克己持家,也算精打细算,有主母之风。嘉贵妃精通李朝器乐,剑舞鼓瑟样样都精绝,以是哪怕多次不得圣意,也另有现在的尊荣。玫嫔弹得一手好琵琶,庆嫔会得唱元曲。舒妃精通诗词,书法清丽。颖嫔弓马骑射,无一不精。便是忻嫔新贵上位,宠擅一时,也是因为幼承闺训,小后代神态中不失大师风采。唯有令妃,她是分歧的。”
忻嫔一双眸子如暗夜里星光灿烂,当即笑道:“本来皇后娘娘也喜好不倒翁。臣妾在家时收了好些,另有无锡的大阿福。臣妾初初入宫,想着宫里甚么都有,以是特备了一些筹算送给十二阿哥和五公主呢。”
海兰见如懿如此,亦知必生了事端,忙接过她手中的纸条一看,矍然变色:“令妃复宠?她不是回紫禁城了么?”
天子点头:“嗯,唱词既艳,情致又深,约莫真是南府的歌伎了。”
天子笑叹着揉了揉眉心:“这些日子为江南水患之事烦恼,也幸得忻嫔言语天真,才让朕欢畅了些。朕也想皇火线才的比方来讲忻嫔实在不敷出挑,可若真论出挑,宫中性子最新奇的倒是舒妃,如翠竹生生,宁折不弯……”天子话未说完,本身的神采也冷了下来,摆手道,“罢了,不说她了。这么傲气本不是甚么功德。”
天子既去了避暑山庄,如懿也不欲嬿婉在面前,立即遣人送她回紫禁城静养,得了面前的平静。
嬿婉听得此节,一腔欢乐期盼如被泼了兜头霜雪,神采不成节制地灰败下去,只是尚不能完整信赖,巴巴儿看着李玉。
正说着,菱枝出去奉上一个锦盒,道:“皇后娘娘,外务府新制了一批镂金红宝的护甲,请娘娘赏玩。”
如懿见忻嫔这般乖觉,心中更加欢乐,也乐得顺水推舟:“也好。外头到底另有些热,五公主年幼,怕身子吃不消。如此,便打搅忻嫔mm了。”
天子笑着捏一捏忻嫔红润的脸,笑道:“朕便喜好女萝的婉顺。”
天子笑着握住她手:“皇后的比方不错,可朕更感觉忻嫔的性子如冷风恼人,拂面清爽。”
嬿婉原见李玉到来,晓得天子就在近侧,觉得是天子遣李玉来传本身,正喜滋滋问了一声:“是皇上派公公前来么?”此时乍然见了容珮,不觉花容乍变,勉强平静道:“容姑姑如何来了?”
凌云彻眉心灼灼一跳,恭声道:“皇上与忻嫔小主说得是,微臣久听昆曲,也感觉是宫中南府梨园的最好。可见人间好的,都已在宫中了。”
统统人都沉醉在她的歌声里,璟兕虽年幼,亦止了笑闹,全神灌输地听着。一曲罢了,忻嫔忍不住鼓掌道:“唱得真好!臣妾在江南听了那么多昆曲,没有人能唱得这般情韵委宛,臣妾的心肠都被她唱软了。”
天子见了如懿,便伸手挽了她一同坐下。天子才要侧身,不觉留驻,在她鬓边轻嗅流连,展颜笑道:“本日如何如许香,但是用了上回西洋送来的香水?”
如懿微微松一口气,掉队两步:“是令妃?”
天子伸手抚着璟兕的脸庞,疼惜道:“身为公主,可不得像玫瑰普通,没点儿刺儿也太等闲被人折去了。”
如懿的神采淡然安好,掐下廊边一盆海棠的嫣红花骨朵儿在手中把玩:“新人像御花圃里的鲜花一茬一茬开不败,谁还顾得上流连畴前看过的花儿呢。便是芳华正浓都会看腻,何况是花期将过。以是在宫里不要企图去挽留甚么,抓得住面前能抓的东西才最要紧。”
如懿用心扑一扑手中的刺绣玉兰叶子轻罗扇,扇柄上的杏红流苏垂在她白净的手背上像流霞迷离。她抬头看天叹道:“难怪了。现在正值盛暑,忻嫔你的阿玛热得受不了小棉袄了,便只好送进宫来了。”
海兰的寂然如秋风中瑟瑟的叶:“令妃的手脚倒是快,一个不留意便复宠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反几次复地揉搓着,“只是已然复宠,我们想禁止也难了。”她蛾眉轻扬,将那寂然马上扫去,恍若又是一潭静水般安好深沉,“只是啊,能复宠的,也还会再得宠。皇后娘娘,我们不怕等。”
如懿会心一笑:“固然慧贤皇贵妃离世多年,但本宫也不但愿再看到她的母家在前朝蹦跶了。”她顺手翻乱棋局,“就这么着了吧。”
容珮气定神闲道:“奴婢陪皇上、皇后娘娘、忻嫔小主和五公主漫步,偶尔听到昆曲声,皇上和皇后娘娘随口问了一句,便派奴婢和李公公前来检察。”她见嬿婉一身浅柳色的蹙银线丝绣胡蝶兰素纱衣深浅堆叠,装点着点点粉色桃花落在衣衿袖口,仿佛悄悄一呵就能化去。那粉红浅绿簇拥在一起本是俗气,何如她身材如弱柳纤纤,面貌一如夹岸桃花蘸水轻敷,胭色娇秾,只显得她更加明艳动听。
海兰浅含笑道:“那臣妾让永琪推把手吧。固然说人已入土,昔日恩仇能够一笔取消,但想到慧贤皇贵妃活着时对臣妾的苛待,臣妾真是毕生难以健忘啊!”
如懿拿着一方葡萄紫绫销快意云纹绢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细汗,道:“现在永珹对劲,且由他对劲。幼年气盛,轻易登高,也必跌重。等哪天永珹落下来了,便也轮到永琪露锋芒的时候,不必急于一时。”
海兰望着如懿,一脸竭诚:“那有甚么,娘娘如何替本宫留意的,本宫也是一样的。”她见容珮退下,便低声道,“永琪跟着永珹一起调剂赋税,永珹事事抢先,拔尖卖乖,臣妾已经按着娘娘的叮嘱,要永琪万事以永珹马首是瞻,不要抢先出头。”
海兰将乌黑一子落在如懿的半局黑子当中:“这些人都是高斌的部下,而高斌这些日子都在河工上奉职,这也是他的分内之事。皇后娘娘忘了么?”
如懿听她言语调皮,固然出身大师,却无一点儿骄贵之气,活泼利落之余也不失了分寸。又看她奉养炊事时语笑如珠,并无平常嫔妃的拘束束缚,心下便有几分喜好。
如懿含笑道:“若说宫中嫔妃如繁花似锦,殷红粉白,那忻嫔便是开得格外清爽美丽的一朵。”
如懿捻了一枚棋子蹙眉道:“这些名字如何这么耳熟?”
天子似有几分踌躇,举眸往那船上望去,如懿看一眼李玉,李玉忙拍了拍额头道:“哎呀!都怪主子,昔日里皇上少往福海来,怕有婢子不知,在此练曲呢。主子这便去看看。”
容珮马上承诺了“是”,雷厉流行地去了。容珮才绕过双曲桥到了湖边,却见小舟已然停靠在岸,李玉正躬身和一素衣女子说话。容珮内心没好气,却不肯露了鄙薄神采拉低了本身身份,便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令妃娘娘万安。”
海兰笑吟吟道:“摆布风头都是永珹的。对了,臣妾倒是传闻河务布政使富勒赫奏劾南河亏帑,皇上命永珹和永琪跟着严查南河侵亏一案,卖力清查此案的策楞等上疏弹劾外河同知陈克济、海防同知王德宣亏帑贪污,并言及洪泽湖水溢,通判周冕未为筹办,导致水漫不能抵挡。”
那是一把清婉遏云的女声,曼声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天井,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满身现。”
如懿沉吟:“仿佛有不代表必然会。”
朝蕣玉佩迎,高松女萝附。如懿低下头来,看着荔枝红缠枝金丝葡萄纹饰的袖口,繁复的金丝刺绣,缠绕着紫瑛与浅绿莹石密密堆砌三寸来阔的葡萄纹堆绣花边。那样果实累累的葡萄,本来也有着最柔嫩的藤蔓,才气攀登凭借,求得保全。她微微一笑,凝睇着十指尖尖,指甲上凤仙花染出的红痕似那一日春雨舒和的火色,红得刺痛眼眸。
凌云彻苦笑道:“是她的嗓音。少年时她便爱好昆曲,有几分功底,微臣听得出她的声音。”
容珮哼道:“原觉得她温馨了几日,本来躲在这里呢。”
容珮在旁笑得抿嘴:“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总说那西洋香水不易得,皇上除了给太后和几位长公主,满宫里只给娘娘留了两瓶,娘娘倒不大舍得用它呢。倒是皇上上回送来的西洋自鸣钟,娘娘喜好得紧,只是现在怕吵着五公主,也收起来了。”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容珮看着她便有气,脸上却笑着道:“皇上说,是哪家南府的歌伎不知礼数,在此唱曲惊扰圣驾,惹得忻嫔小主说唱这曲子不应时宜,还不如听《采莲曲》呢。”她皮笑肉不笑地努努嘴,“本来是令妃娘娘啊,那奴婢还是去回禀一声吧。”她故作为莫非,“但是叫奴婢如何回呢?难不成说皇上的嫔妃唱曲儿跟南府的歌伎似的吧。这可真真是难堪了。”
如懿翻开锦盒,顺手翻看盒中宝光流浪的各色护甲,漫不经心道:“令妃既病着,本宫就由她落个清净。摆布宫里的嫔妃都跟着来圆明园避暑了,让她回宫和先帝的老太妃们做伴儿,也悄悄心吧。”
如懿听在耳中,却也不料外:“令妃在皇上身边多年,天然比新得宠的颖嫔、忻嫔更晓得皇上的心机。何况她大起大落过,比一向顺风顺水的嫔妃们天然更晓得掌控。”
忻嫔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水漱了口,灵巧道:“臣妾随阿玛一向住在杭州,现在进了圆明园,感觉园子里兼有北地与南边两样风景,很多处所修得和江南风景普通无二,真恰好呢。”
忻嫔转过甚,髻边的碎珠流苏如水波轻漾,有行云流水般的轻俏,她猎奇道:“舒妃是谁?怎会有女子如翠竹?”她见天子神采不豫,很快醒神,脆生生笑道,“实在过分傲气有甚么好,比方翠竹,比方梅花,被积雪一压轻易折断。换作臣妾呀,便喜好做一枝女萝,有乔木能够依托便是了。”
经了这事,嬿婉更加郁郁沉寂,不几日天子领了嫔妃们前去热河秋狩,她也便称了病,日日请了太医延医问药。如懿与太后尚留在圆明园中避暑清养,听得容珮回禀,还觉得嬿婉造作,打发了太医去看,公然回说是愁闷伤肝,要细心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