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蕊姬（3）
玫承诺淡淡一嗤，唇边暴露三分清冷之意：“嫔妾也是因为善弹月琴，才被人从姑苏买来。厥后才机遇偶合被送进宫来。”
因是玫承诺一向低着头，虽未看清模样，嘉朱紫已然奇道：“我们夏季的衣衫厚重，如何她这一身却轻浮，仿佛不怕冷似的。”
嘉朱紫轻声笑道：“不但我们是好相处的，皇上也格外疼mm啊。mm这身料子，轻浮和缓，是江宁进贡的暖缎吧。”
如懿点头：“小时候和阿玛去姑苏，在当时见过两次，实在是人间至美之物。”
阿箬替如懿围上云白青枝纹雁翎氅，兜好风毛和暖炉，扶了她的手出去。如懿看着满天下冰雪银装，便道：“别传辇轿了，这么好的雪景，我们从御花圃渐渐走归去。”
公然才坐定陪皇后聊了几句，殿外便有寺人通传：“玫承诺到了。”
阿箬笑道：“也好。好些天没出来了，闷得慌呢。”
而后连着几日，凡是有侍寝，必是永和宫的玫承诺，得宠之深一时风头无两。加上数日鹅毛大雪，出门不便，皇后免了晨昏定省，一时之间世人对这位未曾会面的玫承诺存了无数猎奇之心。
如懿正不知如何接话，只听得背面一个声音道：“只可惜这绿梅实在是可贵。凡事过分清奇，毕竟不容于世悠长。娴妃，你说是不是？”
阿箬忙不迭地笑着承诺了，取出烤得爆开的栗子，顾不得烫，就剥开吃了起来。
玫承诺幽然凝眸，墨灰色的哀伤从眸底流过：“嫔妾本来善于的是月琴，只因入了南府，教习徒弟说先帝喜好琵琶，才改学的。”她伶仃的感喟转眼落在北风里，“那里不都一样？喜好甚么，中意甚么，都由别人说了算，半点由不得本身。”
如懿笑道：“晓得你爱吃，你刚出去我就往火盆里扔了好几个栗子，这会儿恰好。你本身拿火筷子夹出来，细心烫手。”
听得这一声，本来还在笑语连珠的嫔妃们都静了下来，不自发地向外看去。
纯嫔悄悄摇了点头，表示她噤声。嘉朱紫没好气地收敛了神采，只拧着绢子不作声。
如懿伸手攀住一挂蜜冻似的花枝悄悄嗅了嗅，沉浸道：“是，特别是绿梅，清雅恼人，不落凡骨。”
如懿一笑：“再短长也短长不过你的嘴！”她蹲下身，拿起乌沉沉的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的炭，底下冒出一阵香气，阿箬吸了吸鼻子，喜道：“好香！是烤栗子的味道！”
好轻易五六天后雪止晴霁，终究能出门了。这日的宫中存候，世人便到得格外早。
如懿点点头：“或许也是我们想多了，不过是各府里都送了人出去，我们刚巧也有一个罢了。落在别人眼里，狐疑便生了暗鬼，觉得是我调拨了送去皇上那儿的。”
慧贵妃见她早不是昔日打扮，不觉搁下茶盏，嘲笑一声：“狐媚！”
如懿听她感慨出身，便摸索道：“这句话，你是在怪乌拉那拉府当年把你送进南府么？”
阿箬搓动手取暖道：“奴婢也是这么想。只不过最后那几大哥主子自顾不暇，与小主也来往未几，浑忘了也是有的。”
皇后含了一缕妥当雍容的笑意，和言道：“这便是玫mm了，本来早应相见的，只是一向大雪，到了本日才得见。起来吧，莲心，赐座。”
世人承诺着散了，便各自上了辇轿回宫。
嫔妃们见她只是如许疏懒的神情，也晓得不好相与。倒是慧贵妃说了一句：“皇上即位后皇后娘娘就一向主张后宫简朴。mm只是戋戋一个承诺，这身衣服也略豪华了些。”
嘉朱紫唇际欲笑未笑：“不是我好眼力，而是乍一瞥见mm穿得薄弱，惊骇冻着了mm。本来是皇上的一片情意。只是这暖缎可贵，连皇后宫里也都没有，我也只是传闻了胡乱一猜罢了。”
暖阁里灯火透明，模糊地透着栗子的甜香，主仆俩相视一笑，倒也畅怀。
只见殿门豁开，一个身着浅菊色绣碧桃花蝶苏缎旗装的女子低着头盈盈走进，她梳着精美的发髻，发间不消金饰，只以碧玺花朵零散装点，髻上斜两支雪色流珠发簪，卷起的鬓边嵌着一粒一粒莹莹的紫瑛珠子。待到走得近了，才看出她的衣裙上绣着一小朵一小朵浅绯的碧桃花瓣，伴着银线湖蓝浅翠的胡蝶，精绣繁巧轻灵如生，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花枝展六合，春蝶翻飞于衣裾之上。
玫承诺倒也不羞怯，朗声道：“本该早些来拜见皇后娘娘的，可惜一向天公不作美，到了本日才气来。”
阿箬冻得抖抖索索的，一气把那茶喝尽了，方暖过来道：“都探听清楚了。玫承诺的确是出自我们府里，也是老主子手里出去的人。不过那年先帝选充南府的乐伎，各府里都挑了好的送出去，倒也不止我们一家。奴婢问过了，玫承诺本年十七，是十二岁的时候送出去的。”
嘉朱紫郁然叹了口气道：“自从皇上即位，皇后下了号令，不准用纯金的金饰，不准金线织衣，更不准用江南的好料子，说是糜费。现在看她这一身衣裳便是苏缎的料子，只是个承诺也用了银线织绣，虽未用金饰，可那碧玺又如何不贵重了？”
如懿不觉深吸了一口气，玫承诺发觉，便笑：“娴妃娘娘喜好梅花？”
皇后看出几分端倪，朗然道：“好了。外头固然雪停了，但天寒地冻，路滑难行，大师还是早些归去吧。快到年下了，别冻着身子才好。”
玫承诺抬开端来，世人见她这般盛装打扮，只觉得是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谁知仰起面来，不过是个白净娇丽的面孔，固然非常清秀，但也只是中上之姿罢了。旁人倒还不感觉如何，嘉朱紫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只低头拨着本技艺腕上的银镶珠翠软手镯，笑吟吟地不说话。
玫承诺道：“娘娘见过绿梅？”
玫承诺冷然一笑：“送嫔妾是送，送旁人也是一样，有甚么可怪的？不送嫔妾进南府，嫔妾也不过是府里一个乐伎，漂若浮萍罢了。那里比得上娴妃娘娘金尊玉贵，连喜好的花都是骨骼清奇的希世绿梅，相形之下，嫔妾不过是风中柳絮，蒲柳命数了。”
嘉朱紫娓娓道来，世民气里不免多了一分醋意，玫承诺还是那样淡淡的神情：“是么？皇上只是赏了我衣裳，别的我未几问，也全不晓得。”
火盆里一芒一芒的红箩炭烧得极旺，不时迸出几星通红的火点子。如懿渐渐地拨着指甲，凝神道：“难不成姑母这么早就安插下了人在宫里？只是有这么小我，姑母也未曾向我提过一句呀。”
纯嫔坐在她身边，低低道：“听外务府说江宁织造新贡了一种暖缎，固然轻浮，却非常和缓。”
玫承诺低头欠身，行了一礼：“臣妾永和宫承诺白氏拜见皇后娘娘、各位小主。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各位小主顺心遂意。”
二人正要迈步出去，忽听身后一声唤“娴妃娘娘留步”。如懿转过甚去，却见玫承诺携了一个小宫女的手盈然上前，笑道：“娴妃娘娘好雅兴，嫔妾恰好想去御花圃中赏雪，不知娘娘可否情愿与嫔妾同业？”
如懿将本身壶中的茶倒了一碗递给她，又将暖炉给她捧在怀里：“先喝杯热茶暖一暖。”
玫承诺懒懒抬了抬眼：“是么？皇上喜好嫔妾如许穿罢了。”
如懿笑道：“既然mm情愿，独行不如结伴罢了。”
慧贵妃一时噎住，不觉有些气恼。
二人渐渐踱步向前，雪后的阳光虽无多少暖意，但与雪光相映更加显得敞亮。多日来的积雪更是将御花圃映得白光夺目，恍若行走在晶莹琉璃当中。偶尔有树枝上的积雪坠落至地收回轻微的簌簌之声，更加衬得周遭温馨得仿佛不在人间。此时积雪初定，间或有几株蜡梅正开得富强。那蜡梅素黄粉妆，色如蜜蜡，金黄光辉一树，加上梅枝间新雪相衬，呼吸间只让人感觉清芬芬芳，冷香彻骨
如懿奇道：“听闻玫承诺出身南府琵琶部，不是应当善弹琵琶么？”
这一日是腊月月朔，天子按例宿在皇后宫中。如懿听着窗外风声凄冷，雪落绵绵，正对着灯花想着苦衷，却见阿箬出去，抖落了一身的雪花，近前道：“小主。”
莲心在海常在以后添了一张椅子请玫承诺坐了，又殷勤端上茶来。
玫承诺淡淡笑道：“嘉朱紫好眼力。”
阿箬嘲笑道：“可不是！甚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我们头上栽，小主可别再那么好性子了。甚么时候冷不丁给她们一下，她们就都晓得短长了。”
皇后向上挑起的唇勾画出一朵和婉的笑纹：“来与不来，都只是一份情意。今后朝夕相见，你就晓得各位姐妹都是好相处的了。”说罢便由莲心一一指了妃嫔引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