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丁香结 (1)
“那么……”我转头谛视于他,语中微带了几分倔强与意气,“王爷可曾与女子相爱过?”
我细心聆听,歌女们仿佛只是在远处唱和,仿佛银丝脉脉一线缠绕上来,更觉神韵无穷,缓缓倾入心肠。但是那些歌女们悠婉转扬几次吟唱,却只是唱这三首。
我冷冷一笑,“那里能呢?这不过是后代人给白娘子的一点期许罢了。现在西湖风景如画,雷峰塔耸峙不倒、湖水年年如新,如双珠辉映,何曾见有谁逃出世天?只可惜了白娘子永居雷峰塔底,苦海无边,不得超生。许仙却平安然安活到老死。只怕想也不会想这个曾经为他出世入死、痴心一片的女子!”我抬眸望住他,眼中不自发已带上了一抹锋利的怨,那怨似一把青锋双刃剑,吼怒的剑气刺了他亦刺了我,“如何会想呢?在他眼中,她再好也不过是一条诡计来引诱他谋他身家的蛇精罢了。不知白娘子永困在雷峰塔底的暗中困顿里,是否有一丝悔怨,悔怨当日在断桥遇见许仙会生出那一缕情心,乃至此后刻苦至此,永沦绝境。”我硬一硬活力,毕竟没有忍下,直截道:“若我是白娘子,我必然悔怨。我甘心向来不要遇见他、不要熟谙他,老死不相来往。”
我听了一晌,不觉含笑道:“仿佛是在唱《半夜歌》?”
我不觉浅笑得愉悦,“这般风雅的事,也唯有王爷会做。”我应着她们所唱一句句渐渐吟诵了出来,“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寒鸟依高树,枯林鸣悲风。为欢蕉萃尽,那得好颜容。(1)……”
他眼中已无声漫上了一层凉薄如霜的清冷,清冷中却似有幽蓝火焰灼灼燃烧,道:“你悲伤了一次,便要对大家间的情之一字都绝望了么?”
我凝神想了半晌,微微一笑:“我已想到为何歌女只唱《半夜冬歌》的前三首了。”我的笑容垂垂沉寂下去,“因为愈到今后,情致愈是苦楚,愈到无路可处去。一向到适见三阳日,寒蝉已复鸣。感时为欢叹,白发绿鬓生。”
只闻得有轻微的脚步声,我转头看去,却见是玄清出去了。我不肯他晓得我的心机,因而打叠起精力,含笑欠身道:“王爷如何这个时候过来,用过晚膳了么?”
我不答他,只以手支颐,娓娓道:“王爷有无传闻过《白蛇传》的故事?相传古时有白蛇精修炼千年化为人形,只为寻一份大家间最平常的男女伉俪之情。细雨西湖,断桥相遇,同舟共济,纸伞定情,白娘子与许仙终究结成姻缘。也不是没有恩爱过,只是经不起法海悄悄一教唆,连有了许仙的骨肉许仙亦不肯意转头帮她,还亲手喂她喝雄黄酒。难为白蛇为了如许的男人水漫金山、苦盗灵芝,为他筹划家业、生儿育女。只不过因为她是异类,即便待许仙一片至心亦罪不成恕,到底被永镇雷锋塔底。”
心中有澎湃的狂潮,一波一波荡漾得心头酸楚难言。那海潮一卷一卷拍上来,满是粉红到诡异的色彩,粉红的杏花花瓣,如诡异的爪印,漫天漫地飞舞开来。密密匝匝的花影以后,倒是他的脸孔。他的声音沉沉入耳,第一句话便是:“我是……清河王。”
酸楚以后只感觉胸口气闷,直欲呕吐出来。我几近恨本身,为何要记得。
却本来,从我们了解的第一句话开端,他便是在骗我的。
他微微扬起唇角,很有些心疼,道:“我也甘心你永久健忘了。”
他笑:“才刚回了趟王府,在府里头用过了。”
天气垂垂暗沉了下去,浣碧起家一枝一枝点亮了蜡烛,重又在我身边坐下。暗红的一苗一苗火光,悄悄腾跃在暖和的氛围中,好似一颗衰弱而挣扎的心。
他略弹一弹衣衿,道:“他本身说与我听。”他的神采有难以言说的庞大,“直到我见到你,直到他奉告我你就是他在上林苑杏花树底下遇见的女子。我才晓得。”他自嘲地一笑,“人间的境罹难以清楚,就如明显你的小像在我手中,明显他遇见你时是以我的名义,明显最后……”他眼中的火芒快速一跳,转眼暗淡了下来。“明显最后,你觉得你喜好的人是我。但是终究具有你的人,倒是他。我与你,仿佛老是有些甚么一向错过了。”
他的唇角微微牵动,引出一丝浅淡而温暖的笑意,“《半夜四时歌》按四时各有所唱,我常命清冷台的侍女应四时之景歌颂。现在在夏季里,她们所歌的便是冬歌了。”
“我却经历过,以是明白。忸捏说一句,我是过来人。”我凄微一笑,神思哀凉如窗外的寒凉气候。屋内的炭火嗡嗡烧着,我只感觉眼角酸涩,想是烟熏的。实在炭盆里燃着的都是上好的银炭,并没有一丝烟的,又扔了几片橘皮在里头,只感觉暗香四溢,无半点炊火杂气。我缓缓道:“有些事如果一开端就明晓得不能得善终,就不要痴心妄图,去勉强求一个善果。比方我畴前与他,若一开端我就以普通的妃嫔之心待他,一心只求繁华繁华不求一丝真情,或许本日还是在宫中耸峙不倒的那小我,就是我了。也不至于目前扳连父兄,到此境地了。”
他笑道:“来时刚去看过槿汐,统统安好。她只惦记取你。”又提及槿汐独在山中的状况,已叮咛人送了炭火衣食去。我侧耳聆听,窗外仿佛有朗朗的歌声传来,倒是女子的曼然合唱的声音。
他眼平清楚有些甚么东西,我明显看清了,却始终不敢深深信赖。我心中悸动,却只保持着以冷酷相对,“你我身在宫中,我只晓得一入宫门深似海,任何事与人都只能错过。”我低头淡然道:“王爷的境遇如何我并不晓得,也不想晓得。而我的境遇,我都甘心健忘了,也请王爷不要再提。”
他摇点头,神采似火苗一跳,稍稍暗淡了下去,只是但笑不语。
我微觉迷惑,道:“如何只唱这几首,不再唱下去了呢?”
他的笑容伸展如春日的阳光,仿佛带有广玉兰清爽通直的气味,叫我一个恍忽。他缓缓道:“冬歌有十七首,这只是前三首。”
他有些惊奇,明白当中也不测,便道:“情之所终,一定皆是悲戚。若讨情爱得以成绩,本来就是要天时天时人和,若现在已经有天时和天时,人和之数只在报酬罢了。”
我看向窗外,“槿汐独安闲山里,也不晓得如何了。”
我还是笑着,语中苦楚之情倒是已不成按捺,“《半夜四时歌》按四时所制,春夏秋冬循环不止。一段情义,有春之暖和、夏之热烈,也必定会走到秋之悲寥、冬之肃杀。若在当日满心欢乐时,谁又会想到有‘白发绿鬓生’的一日。以是,不如一开端就是无情,便也省去这无数忧?。”
他的眼中有幽然的火簇,透出微蓝的光芒来,似是晓得的顾恤,“那么,你也悔怨,那一日他假借我的名义与你了解,是不是?”
我一惊,旋即只作无事,冷冷道:“你如何晓得?”
“是”。我昂一昂头,道:“因为不肯信赖了,以是要健忘。也惊骇再有其他。”我寒微了语气,黯然道:“《唐书?乐志》中说,晋有女子名半夜,造《半夜歌》,声过哀苦。《半夜歌》固然让先人琅琅上口、回味无穷,却不知当日晋女半夜如何经历欢乐哀苦、期盼绝望,直至对敬爱之人绝望到底,才有了这《半夜歌》。若早知有此,半夜必然不肯,不肯受这煎沸痛苦。”我统统悲沉的隐痛,在一刹时迸发了出来,“情爱辛苦,一起行来老是风雨处多,明丽时少。不如一开端就不要也好,免得今后苦痛无尽。”
如许拥被而坐,闷闷地竟不感觉光阴的易转,从凌晨到日落,光影的窜改,于我却只是无知无觉。
他看着我浅笑,而那笑亦是没有暖意的,道:“我传闻过,仿佛是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方能使白娘子逃出世天。”
他淡淡含笑,“冬歌所述之情,天然是肃杀冷落,无一线朝气可觅,叫人看了亦是悲伤绝望。”
第251章:丁香结(1)
他沉默以对,半晌转过甚去,道:“没有。”
我说话间,连玄凌的名字亦不肯提,只以“他”代之,玄清天然非常明白。而话中的另指,我虽只是点到即止,想必他也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