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幸（三）

半晌的寂静，真是静，仿佛倚梅园中静无一人普通，六合间唯有那红梅朵朵，自开自落。

我曾经那样期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但是“闻君有两意”，却做不到“故来相断交”……实在细细考虑来，我对玄凌也未真正要求过“一心”，他是帝王，我何尝不明白他的处境，只是心底老是有些期盼，后宫美人如此，我只是贰心中稍稍特别一些的便好。如许的执念，现在毕竟是真逼真切地成了镜花水月，痴心妄图。而安然，更是如后宫中的情爱一样长久而虚幻。我没有别的路走，也没有别的体例，唯故意机，唯有斗争，如许无休无止，才气换来半晌的安然。我所能还能有力可及的，只要父母兄妹的安然康泰。即便不为了本身，也要为了他们。何况我的孩子，仇敌尚在，他不能如许白白死去。

陵容越众上前，轻柔道：“臣妾日夜为皇上与姐姐祝祷，但愿姐姐与皇上和好如初、再不嫌隙，现在公然得偿所愿了。”

如许的祝祷我并不诚恳，只是拼尽了我对他残存的情义来一字一字说出，多少也有几分真意。

陵容神采微微难堪，很快笑道：“恰是呢。瞧臣妾一时欢畅得胡涂，话都不会说了呢。”

他的明黄镶边银针水獭大裘阔大而和缓，把我裹在其间，久违而熟谙的龙涎香的气味兜头转脸囊括而来。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叫我不得逃离。他唤我：“嬛嬛，你若为朕祈福再冻坏了身子，岂不叫朕更加心疼。”他的呼吸流连在我衣上，不觉惊而复笑：“你身上好香，难怪夏季里也能引得胡蝶来倾倒于此，连朕也要心醉了。”

远远身后传来积雪松动的声音，我晓得他来了，不但他，怕是本日雪宴之上的嫔妃宫人们都已经到了。李长做得很好，终究引了玄凌来，不枉我畴前暗里宠遇他。

气候很冷，略显薄弱的衣衫不敷以让我取暖，手足皆的冰冷的，凛冽的氛围吸入鼻中要过半晌才感觉暖。

我敏捷低头不肯再抬起来，他握住我的手，语气心疼道：“手这么冷，不怕再冻坏了身子。”

玄凌非常欢愉，我伏在他肩上，谛视他身后大家神采百态，不由心底感慨，世态炎凉几次，现在重又是我居上了，后宫世人的神采天然不会再是风刀严霜，面对我的笑容，又将是暖和如春了。

有悠长的感喟，一缕稔熟的嗓音，道：“嬛嬛——是你么？”

我不晓得这个冰雪寒天里身上环抱素净翩翩胡蝶是如何夺目摄魄的景象。但我晓得如许奇特的景象之下，我的话会更易字字刻入贰心上。何况白雪红梅的清楚间，我独一身青衣潇潇。

玄凌笑吟吟望着我，似看不敷普通，道：“朕与爱卿有过嫌隙么？”

我悄悄挣扎一下，眼中已含了泪：“皇上别过来——臣妾的鞋袜湿了……”答他的话，恰是当年在倚梅园应他的话，现在说来，已无了当时那份害羞避人的少女心态——我不过，是在一默算计他罢了。

心智腐败如水，长吸一口气，只等玄凌的到来。

身子硬生生被他扳过来，眼中的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曾经对镜研习，如许的含泪的神态是最惹民气生垂怜的。

嫔妃们的唏嘘和讶异再难掩抑，他抢到我身边，自背后环住我：“嬛嬛，你做甚么不看朕一眼，你不肯再见朕了么？”

我低语：“臣妾一心想为皇上祈福……让皇上担忧，是臣妾的罪恶，臣妾辞职。”我回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拉回怀里。他一拉，身上附着着的早已冻僵了的胡蝶纷繁跌落在地，周遭的嫔妃宫人不由得收回阵阵惊奇的低呼，玄凌亦是又惊又奇，道：“嬛嬛，这时候竟然有胡蝶，胡蝶亦为你倾倒！”

心跳得短长，明显晓得他在身后，龙涎香久违的香气幽幽传来，只消一回身，便是他。

梅林后的小连子早已闻声动静翻开养着胡蝶的琉璃大瓶，不过半晌，便见有胡蝶抖缩着飞来。我适时翻开笼在披风中的小小平金手炉，热气微扬，身上熏过的花香越加浓和暖。胡蝶寻着热源，遥遥便向我飞来。

我的笑坦但是娇媚，婉声道：“向来没有。是臣妾在病中不方燕奉侍皇上罢了。”

我的声音极轻微温和：“臣妾日夜为皇上祝贺，沐浴熏香，不敢有一丝忽视。”

我不怕冷，冷宫的悲惨已经见过，唾面之辱也已接受。没有甚么能够惊骇的了。

我微露不测而苍茫的神采，道：“臣妾并不晓得……”说话间唇齿因酷寒而微微颤抖，风翻起衣角如蝶展翅，天水碧的色彩崇高中更显身姿清逸，和顺楚楚。

他动容，这一拥，意味昭然。皇后含笑道：“如此可好了。莞贵嫔小产后一向身子不大好不能出门，本宫但是担了好几个月的心啊。”

但是目光扫视至人群最后，不觉愣了一愣。玄清遥遥立于人后，目光晓得而了然，温润中亦含了一丝悲悯，逗留在我身上，久久不去。

如许熟谙而密切的称呼，叫人一不留意，觉得本身还身在昔日，椒房盛宠，欢颜密爱。喉咙口便有些哽咽，鼻翼微动似被甚么堵住了，一丝哭音连本身也难压抑，只是背对着他，极轻声道：“臣妾失德，不宜面君。”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双手合十，声音放得陡峭且清柔，一字一字道：“信女后宫甄氏，无才无德不敷以保养皇嗣奉养君王，心胸感愧无颜面圣，在此诚恳祝祷吾皇得上天庇佑，安然喜乐，福寿绵长。若得所愿，信女愿平生茹素吃斋，清心拜佛，再不承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