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生转（三）

我点头不语，细细体味话中深意。太后道：“你是个明白人，哀家喜好。若得空，便常来这里为哀家誊写佛经罢。”

太后眉心蹙成三条柔嫩的竖纹，微疑道：“你倒肯？”

我心下蓦地惊悚，不知太后企图安在，只好硬着头皮答：“是。”说着不自发看了眉庄一眼，她神采微变，目光锋利在我面上剜过，已多了几分惊怒交集的神情。我黯然低一低头，她毕竟是要怨我了。

太后双眸微抬，道：“说你年青，总也进宫三年了。说到底却还是个十八岁的丫头，能有如许的气度气度很不错了。天子身边有你，哀家也很放心。你便好好奉侍着天子，能早日有个一子半女便是更好了。”

眉庄道：“温太医说了，等晚膳后再过来给太后请一次脉，如果安好，药量又该酌情减轻些了。臣妾想在这里陪着听温太医如何说，也好提点着那些熬药的小宫女，太后的药是忽视不得的。”

眉庄站立于太后身后，一向以淡然的神情相对于我，闻得太后如许说，方笑了一笑道：“太后过分汲引臣妾了。”

我咬一咬唇，谦虚了神采，道：“太后经验得极是，臣妾服膺在心。只是且不说臣妾没有体味政事的本领，上有太后，下有文武百官，皇上贤明果断，怎会有臣妾置喙摆布的余地呢。臣妾年青不懂事，也没颠末甚么大事，行动说话不免不敷全面，还请太后和皇后多加经验。”

太后的笑非常感慨，“古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哀家感觉不通；可太有才调了，毕竟有薄命之嫌，也太可惜了。有才而知进退，兼修福德，那才是可贵的。毕竟这宫里分歧于平常。”太后意味深长道：“这后宫里，虽说你们只是一介女流，倒是个女人一哭一笑都会激发前朝风吹草动的处所。一言一行都本身谨慎着吧。”

太后命我坐在她身前，道：“哀家本来听皇后说有你在御书房伴随天子甚是安妥，哀家还不放心。御书房岂是后妃能擅入之地，你又向来是个聪明聪明的。如果这聪明没有效在正路上，或是一味鼓动着天子按一己的好恶来措置国事或是用人科罚，成为国之祸水，哀家断断不能容你。”

太后道：“哀家也不过是白担忧罢了。本日和你说话，的确是个有气度有见地的模样，天子的目光不错。御书房的内监宫女毕竟不如你能善体上意，你就好好去陪着天子吧——只一条，不准妄议国事，也不得干政。要不然哀家能容你，列祖列宗也容不下你。”

浣碧道：“见着了，带了宫女去小厨房为太后筹办点心去了。”

太后笑道：“这丫头哀家本来看着稳妥，现在益发能说会道了。有你陪着哀家，再有温太医的医术，哀家的身子如何能不好呢。”

我知她此去一时半刻也见不着了，便乘了轿辇往棠梨宫归去。

我正筹算着出去后如何向眉庄解释，太后如许蓦地一句，心口仿佛一下子又被吊了起来，忐忑不宁。保持着的笑容有点发僵，两颊便有些酸，我道：“臣妾那里晓得如许多，实在是不能的。”

太后卧在阳光底下晒了半个时候，困意渐浓，懒懒道：“哀家昼寝的时候到了，你们且先去那里逛逛罢。”

我心头略松，沉声道：“多谢太后。”

眉庄陪笑道：“这都是温太医的功绩，臣妾不过是趋奉摆布罢了，实在是没甚么用处的。”

太后对劲点头，笑：“你总比旁民气细些。”说着转脸看我一眼，悄悄道：“听天子说，华妃尽早复位一事，是你的主张。”

太后道：“等下陪哀家用了晚膳，无事就归去罢，整天陪在这里也怪败兴的。”

出来浣碧迎在外头，我见转眼不见了眉庄，心中焦急，便问：“见着眉庄小主没有？”

眉庄的打扮于她的身份的确是过分素净了。烟霞银底色的对襟羽纱衣裳，作窄袖，挑疏疏的几枝石青碧藤萝图样，宝蓝无斑纹的纽罗宫裙，长不及地，亦不佩香囊、玉佩之类。春日里宫中女子皆爱以鲜花插髻，眉庄发间倒是连一点富丽珠玉簪钗也不消，更不说鲜花、绢花装点了。如云青丝，挽作了一个纹丝稳定的垂髻，通共只簪了一枚镶嵌暗红玛瑙圆珠的乌银扁钗算是妆饰。素色衣裙上也唯有颔下的盘扭上嵌了一颗珍珠。如许的打扮，便是太后宫中得脸的姑姑，亦比她华贵一些。眉庄垂着半边脸，道：“太后如许说，倒像臣妾用心的不是了。并非臣妾不肯靠近皇上，只是一来太后安康是皇上的心愿，臣妾该当更贡献太后；二来几位mm也奉侍得皇上很好。”眉庄微微一笑，“臣妾本不善于打扮的，那里比得上太后的眼力，但求太后哪一日得空了指导教诲臣妾罢。臣妾在太后这里受益很多，是赶也不肯走了。”

我唯唯依言辞职。疾步走出太后的颐宁宫，方感觉身心疲一时候难以放松下来。额上累累汗珠滑落，斯须才晓得去擦。

我忙垂首恭谨道：“臣妾不敢。”

太后沉默半晌，欣但是有忧色，唤了我畴昔，拉了我的手道：“好孩子，哀家不料你竟然有如许的心气。不怪天子偏疼你，准你入御书房伴随。”

太后略有倦色，重又斜靠在软枕上，我见机晓得，行至殿角的柜旁，翻开剔彩双龙纹漆盘中的铜胎掐丝糖罐，加了半匙雪花糖粉化在太后喝的水中，道：“太后教诲臣妾很久，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我忙要跪下，道：“太后言重了。臣妾实在不敢当。”

我诚心道：“太后贤明。太后刚才说到有人要逆天而行，臣妾固然鲁钝，却也明白太后所指。恳请太后明鉴，局势之下，前朝要安抚民气，后宫也要。臣妾不能为了一己私怨干系国事大局。”我顿首，道：“这件事老是要有人委曲的，臣妾甘心受这个委曲。”

太后含笑饮下，慈眉和目道：“眉儿的性子沉稳慎重，你却机警敏捷。纯元皇后过世以后，天子身边总没有一个可心得力的人。你们若能经心极力奉养在侧，不但皇后能够轻松很多，天子也能够无后顾之忧了。”

我与眉庄赶紧起家告别。太后阖目半晌，缓缓唤住我道：“追封太妃的事如许办甚妥，面面俱到。如果换了哀家来拿主张，多数也是这个模样。天子一贯性子有些暴躁，考虑事情不那么全面，得有人帮衬着。但是若这满是你一小我的主张，那主张未免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