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半夜猜恨生（一）

皇后并未晕去，只以手抚头，吃力道：“臣妾有些头痛。”

我转动不得，他拥得紧，几近叫我不能呼吸一样，肋骨森森的有些疼。如许的迷惑叫我深切的不安，我屏息，一字一字吐出：“臣妾甄嬛，拜见皇上。”

隔得远，殿中光芒也不甚敞亮，沉水香燃烧时有缠绵的白烟环绕在殿内。隔着这袅袅白烟，我并不瞧得清楚他的神采。只听得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你如何不唤我四郎了？”

他的目光有些疏离，很快又落在我身上，在我的衣裳上逡巡不已。忽地，他一把扯起我，眼中超出一道炽热的肝火，语气中已经有了诘责的意味：“这件衣裳是那里来的？”

“皇上……”我悄悄唤他。

玄凌一惊，也不顾我，忙去扶住皇后坐下道：“皇后如何了？”

很奇妙的感受，有一丝的庞杂，只属于皇后的昭阳殿，现在是我一人悄悄站立其间。奇特的寂静。

我脑中轰然一响，只余了一片空缺。误穿了纯元皇后的故衣，可当如何是好？

绘春一见我，立时大惊失容，忙跪下哭道：“前些日子娘娘清算纯元皇后旧时的衣物，发明这件霓裳长衣上掉了两颗南珠，丝线也松了，就让奴婢拿去外务府补缀。奴婢本想抽暇就去拿返来的，谁知这两日事多浑忘了。不知如何会在昭仪娘娘身上。”她吓得忘了哭，冒死叩首道：“皇上皇后恕罪啊。”

昭阳殿深幽而广宽。

皇后又气又急，怒不成遏，喘着气道：“胡涂！本宫千万交代你们对先皇后的物事要分外上心保管，你们竟全当作耳旁风么？旁的也就罢了，恰好……”

剪秋会心，忙唤了绘春出去，皇后一见她，脸也白了，一手指着我，一手用力拍着椅子，想绘春道：“你瞧瞧她，这是如何回事？”

我端方垂手站着地下，半炷香时候畴昔，却不见玄凌与皇后出来，半分动静也无。

他向我奔来，仓猝的脚步声里有不尽的欢腾，昭仪册封仪制所用的八树簪钗珠玉累累，细碎的流苏遮去了我大半容颜，压得我的头有些沉。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仿佛落空已久的珍宝复又重新获得了普通，唤：“莞莞，你终究返来了——”

仿佛有脚步声，有人失声唤我：“莞莞。”我转头，倒是玄凌，殿中多用朱色和湖蓝的帷帘，他身上所着的明黄衣袍更加显眼。

正迷惑着，剪秋笑吟吟自殿后出来，恭恭敬敬福了一福道：“劳累昭仪娘娘久等了，方才皇后娘娘头风发作，难受得紧，此时皇上正陪着娘娘在服药，等下便可出来，请昭仪稍候。”

殿中深静，除了垂手恭敬等在殿外的内监宫女，只余了我一小我。

他仿佛没有听清普通，身子一凛，垂垂垂垂松开了我，他用力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半晌冷酷道：“是你啊。”

我俄然心惊肉跳得短长，口中却还是极其和顺地应了一声，“是我。”

我心下惊骇，正待解释，他抓住我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痛得我盗汗直冒，说不出话来。我死力屏气，方冒出一句来，“臣妾没有……”他把一把抛开我，把我丢在地上，冷冷“哼”了一声。

因而依依答：“四郎，臣妾在这里。”

剪秋笑道：“皇后娘娘的老弊端了，吃了药就好了。”

他“唔”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还是是游移了：“莞莞？”

那是我第二次闻声他如许称本身。

我忙道：“如此就好了，但愿娘娘凤体安康。”

剪秋忙斟了热水出去，皇后并不喝，只转了头四周寻着甚么人，问：“绘春呢？”

四郎？我有些害羞，更有些在骇怪，在皇后的宫中，虽无外人，可也不好吧。但是他还在诘问，这诘问里一意以“我”相称。

我和悦笑道：“有劳女人来讲一声，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可好？”

里头皇后闻声动静，吃紧扶了剪秋的手出来，见如此景象，“哎呀”一声，便向扶着她的剪秋歪去。

我惊得几近咬到了本身的舌头。他如许的神情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盆冰冷雪水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冷的。我死力保持着跪下，悄悄道：“臣妾拜见皇上。”

剪秋最伶牙俐齿不过，忙陪笑道：“奴婢就说，昭仪娘娘是最把我们皇后娘娘放在心上的。”

他的语顶用情如此。我的心突然沉到了底，被他紧紧拥抱着，凉意却自脚底冷冷漫起，他抱着的人，是不是我？莞莞？这个本不属于我的名字。

窗外是雪，残雪未消下的紫奥城显得非常空旷和沉寂，皇后宫里夙来不焚香，本日也用了大典时才有的沉水香，甘苦的芳甜满盈一殿，只叫人感觉寂静和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