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折（二）

我大笑点头，步摇上垂下的璎珞玎玲作响，半晌道：“你还真是知人不明。你几次三番操纵温仪帝姬争宠，乃至不吝拿她性命开打趣，襄贵嫔是她生母，焉有不恨的事理，你觉得她恨你的心机是本日才有的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你早该晓得她有异心了。”

她很久无语，我也冷静，正在此时，李长带了人出去，与我见了礼，将盛放着匕首、毒酒和白绫的黑木盘整齐列在慕容世兰面前，向她恭恭敬敬道：“奉皇后懿旨，请小主自选一样。”

我道：“你去罢。有甚么动静李公公他们就在外头呢。”

李长只是还是恭谨的模样道：“皇上已经说过，关于小主的任何事都不想再听到。”

“如果不是汝南王放肆，慕容一族为虎作伥，又何至于此？你别忘了，你的夫君是天子，天子的枕畔怎容别人熟睡？你想皇上能容忍他们，真是太天真了！”我的声音清冽冷澈，如冰雪覆面普通让她还是姣好的面孔失了赤色。

她抬头冷哼：“我就晓得，曹氏阿谁贱婢敢反咬我一口必然是你们教唆的，凭她那里有阿谁狗胆！”

我把怀中的手炉交到小连子手中，道：“本宫的手炉凉了，你出去再加几块炭来。”

我拂一拂袖口上柔嫩的风毛，阴冷潮湿的冷宫里，每说一句话皆会伴随温热的白气涌出，我陡峭道：“如果狗便好了，狗是最忠心的。人和狗不一样，人比狗狡猾很多。”

我用绢子挥一挥，委宛的笑了，“你可错了——是皇上冤枉你，可不是我。我不过——是谗谄你罢了。”我和靖浅笑，“不过你也算不得冤枉，淳嫔溺水是你做的吧？在温仪帝姬的食品中下木薯粉也是你做的？教唆余换衣在我药中下毒、推眉庄入水、拉了江穆扬、江穆伊冤枉眉庄假孕争宠，件件可都是你吧？拿一个火烧棠梨宫来冤了你也实在算不上甚么。”

李长还是垂着眼，道：“皇上的意义是全权交由皇后措置，小主请吧。”

她扬眉，呼吸浊重：“贱人！你和你的哥哥嫂嫂一样狡猾。若不是你哥哥设下狡计冒充让王爷对他放松防备，他又怎能等闲获得那份名单，慕容氏和汝南王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你们宫里宫外联手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耐久霉潮的墙粉经人一撞，簌簌地往下掉，慕容世兰的半张脸皆成粉白，被墙粉呛得咳嗽不止。她犹自挣扎着狂喊：“你冤枉我——”

她嘲笑，“你有甚么好对劲的，不过是设想谗谄我！”她暴怒起来，“我从没教唆过肃喜放火！”她喘气：“他虽是我宫里的人却不是我的亲信，我怎会如许去教唆他！”她狂怒之下，猱身就要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也不避，在她将近靠近我的一顷刻，小连子反拧了她的双手，将她抵在墙上。

李长进退两难，我见机向他道：“李公公缓一缓吧。容我和慕容小主告别几句。”

她嘿嘿一笑，似是自问：“皇上讨厌我到如此境地么？”说着清算好衣衫鬓发，裙上佩着的一个错丝白锦香囊尤其触目，那股香气，是“欢宜香”熟谙而浓烈的气味，我讨厌地蹙了蹙眉，下认识地退开两步。她端方盘腿坐下，道：“你去请皇上的旨意来。”

她屏息半晌，重重道：“没有皇上的圣旨，我慕容世兰毫不就死。”她凄然一笑，似含了无穷恨意，“他已经亲口命令杀了我父兄，还怕再下一道圣旨给我么？！”

她寂然倒在了一堆干草上，强撑着力量道：“他们是有功之臣，为大周厮杀疆场，军功赫赫……”

我见李长出去，笑着对慕容世兰道：“对不住，称呼惯了您‘娘娘’，突然成了‘小主’，改口还真不风俗。”

慕容世兰回过神来，瞟了他一眼，冷冷道：“皇后懿旨？那皇上的旨意呢？拿来！”

她斜视看我，冷酷道：“随便，归正我就要死了。”

李长忙道：“娘娘自便，主子在外候着就是。”

小连子迟迟不肯解缆，神采防备道：“她……”

她的嘴角悄悄向上扬了扬，“你也要看着我死么？”她本是丹凤眼，乜斜着看人更加娇媚凌厉：“你这身打扮，不像是来送行，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野妇人赶着去办丧事。”

她神采变了又变，转而轻视道：“以我当年的盛势，皇后这个老妇还要让我几分，曹氏不过是我部下的一条狗，我如何会把她放在眼里！”

我不觉得忤，笑道：“能亲目睹你去西方极乐天下，怎能不算是大丧事呢。何况活着的村野妇人总比死了的人好些。”

我冷冷打断她：“再如何军功赫赫还是君王的臣子，怎可超出君王之上，难道谋逆。”

她见我只带了小连子出去，只道：“你胆量挺大的，冷宫也敢一小我就出去。”

我泰然浅笑：“这个处所，我比你来很多，当初余氏，我就是在这里看着她死的。”

往去锦冷宫的路已经熟了。慕容世兰单独伸直在冷宫一角，衣衫整齐，容颜也不甚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