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初现（四）
“你的情意我已明白。只是君无戏言，余氏罪无可恕。不过，既然你为她讨情，朕就赐她身后答应尸身偿还本家吧。”
玄凌拥我入怀，只悄悄不发一言。画梁下垂着几个镀银的香球悬，镂刻着繁丽斑纹，金辉银烁，喷芳吐麝，袭袭香氲在堂中弥荡萦纡。窗外漱漱的风声都清楚入耳。
见我出来玄凌面色稍霁，道：“嬛嬛，睡得还好？”
玄凌感喟道：“你老是过分仁善，她如许害你，你还为她讨情。”
玄凌清浅一笑：“此番的事你必然是受了惊吓，若要做也等你放宽了心再说。”他的目光凝在我脸上，紧一紧我的手：“朕与你的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
槿汐神采略显伤神，低声道：“是。”
玄凌哑然发笑：“陪朕用膳、说话总能够吧。”
很久，他方柔声说：“朕本日留下陪你。”
我讶异的看着他，并不躲避他的目光，道：“四郎如何晓得？嬛嬛那晚曾在园中遇见一陌生男人，因是带病外出，更是男女授受不亲，只得扯了谎自称是园中宫女才脱了身。”我“呀”了一声，恍然大悟道：“莫不是那夜的男人……”我惶恐跪下道：“臣妾实在不知是皇上，臣妾失礼，万望皇上恕罪！”说完又是抽泣。
我害羞悄声说：“嬛嬛身子不便利。”
玄凌拥起我，动情之下双手不觉使了几分力，勒得我手臂微微发痛，道：“本来是你！竟然是你！朕竟然错认了旁人。”
玄凌神采转眼冰冷：“她，欺君罔上，竟敢自称是当日在倚梅园中与朕说话的人。你我当日说话她必然是在一旁偷听，才气模糊说出几句。这‘顺风如解意，轻易莫培植’一句竟是如何也想不出来，只跟朕推说是一时严峻忘了。”他语气森冷道：“她多次以下犯上，朕均念及当日情分才饶过了她。现在倒是再无可恕了。”
李长见天子俄然转了主张，但也不敢多问，躬身应了出去冷宫传旨。我冒充利诱道：“皇上如何了？俄然要赐死余氏？”
事情既已告终，玄凌与我皆是松了一口气，他握住我手，我脸上更烫却不敢抽手，只好任他握住。玄凌带着笑意随口道：“提及那日在倚梅园中祈福，你可带了甚么敬爱的物件去，是香囊还是扇坠或是珠花？”
玄凌的眉头微蹙，看着我的眼睛问：“那你可曾遇见了甚么人？”
我见他问的仿佛全不知我那日挂着的是小像，心知小像不是落在了他手里。虽微感蹊跷，也并不往内心去，只答道：“也不过是女儿家喜好的玩意罢了，四郎若喜好嬛嬛再做一个便是。”
我仿佛是不解其意，嗫嚅道：“倚梅园中，但愿‘顺风如解意，轻易莫培植’。”我看着他的神采，谨慎翼翼的说：“那夜嬛嬛还不谨慎踏雪湿了鞋袜。”
一起用过午膳，玄凌道：“另有些政务，你且歇着，朕明日再来瞧你。”
我装胡涂道：“皇上在说甚么旁人？”
让天子久等，已是错了见驾的端方。我见玄凌单独坐着，面色很欠都雅，悄悄唤他：“四郎。”
槿汐道：“他们也是自作孽。”
我整整衣衫道：“话虽如此，我内心始终是不忍。你拿些银子着人去为花穗和小印子收尸，再买两副棺材好好葬了，毕竟也算奉侍了我一场。”
这一夜很快畴昔了，我睡得很沉。醒来槿汐奉告我玄凌已发落了小印子与花穗，正在堂上候我醒来。仓猝起家盥洗。
我知她触景伤怀，叹了口气道：“我原不想要花穗和小印子的命，打发他们去暴室服苦役也就罢了。谁知皇高低了旨，那也没法可施了。”
公然他神采一震，眉毛挑了起来，一把扯起我问：“嬛嬛。你许的愿是甚么？在那里许的？”
“朕晓得，你身边的顺人一早就来回了朕和皇后。本日起你的药饮炊事朕都会叫人着意留意，今番这类凶险之事再不准产生。”说到最后两句，他的声音里模糊透出冰冷的寒意。“后宫争宠之风恶毒如此，朕真是千万想不到！阿谁花穗和小印子，朕已命人带去暴室杖毙了；至于余换衣，朕下了旨意，将她打入去锦冷宫，毕生软禁！，嬛嬛，你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我流着泪不肯起来，俯身道：“嬛嬛曾在除夕夜祈福，惟愿‘顺风如解意，轻易莫培植’，却不想天不遂人愿……”我说到此，用心不再说下去，只看着玄凌，低声抽泣不止。
我起家目送玄凌出去，直到他走了好久，才渐渐静下心来踱回暖阁。我召了槿汐出去道：“宫女和内监身后是不是都要抬去乱葬岗埋了？”
我心中微有不忍，毕竟是余氏一条性命犯在了我手里，不觉难过堕泪，“还望皇上成全。”
天子扶我手臂暖和道：“你但是多虑了。你本无辜受害，又受了连番惊吓，切勿再哭伤了身子。”
我再次俯身道：“多谢皇上。”
我挥一挥手，声音模糊透出倦怠道：“下去吧。我累了，要单独歇一歇。”
我仓猝讨情道：“余氏千错万错，也只敬慕皇上的原因。更何况此事追根究底也是从臣妾身上而起，还请皇上对余氏从轻发落。”
我忧声道：“多谢皇上体贴，就怕是睡得太沉才不好。”
天子公然部下包涵，我念及旧事，心中又是惶急又是心伤，复又跪下哭泣落泪道：“嬛嬛向来体弱与世无争，不想偶然获咎了余换衣才殃及那么多人道命，嬛嬛真是罪孽深重，不配身受皇恩。”
槿汐微微一愣，仿佛未曾想到我会如此叮咛，随即答道：“小主慈心，奴婢必然着人去办好。”
玄凌向堂外唤了贴身内侍李长出去道：“传朕的旨意。冷宫余氏，欺君罔上，毒害嫔妃。赐，他杀。”
我听得他亲口说这“日子还长”几字，内心一软翻起蜜般甜，仿佛是被谁的手悄悄拂过心房，和顺得眼眶发酸，低声唤他：“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