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阳山上老和少
“人都快饿死了,哪有力量讲哦。”周道长吃力展开耷拉的眼皮,看着面前求知若渴的冲弱,感喟一声,半死不活地张张嘴,喃喃祷告,“祈求无量天尊保佑弟子本日能充饥一餐……”
给他面子、找他卜卦的乡亲还能劈面尊他一声“周道长”,实在大部分宿县人私底下都唤他“周鼻子”。
两人都是宿县的熟面孔,倒也没被兵士难堪,顺顺利利进了县城,方才要分道扬镳,俄然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奔驰声,两人猎奇地转头张望。
周鼻子晓得了也只能摸摸鼻子仰天长叹,这是没有体例的事。
山上有一座三清道观,曾经是百姓朝圣的去处。但是跟着四周八方涌入的流民乞丐在这里抢食、借居,道观渐渐式微下来,徒留颓垣败壁。进不了城的流民乞丐不断念,一遍遍扫荡着山上任何能够充饥的植物、植物,连观音土都被人当宝贝扒了一层又一层。饱受培植的凤阳山垂垂人迹罕见,完整成了一座荒山。
可惜周半仙生不逢时,赶上了元末动乱的光阴,朝廷赋役沉重,再加上灾荒不竭,浅显百姓连饭都吃不起,谁另有精力信赖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供奉那些看不见的神仙,理所当然这位周半仙就不吃香了,日子超出越贫困得志。跟着三清道观的完整式微,他也只得分开道观,扯了张灶台油布坐在城墙根下给人算命卜卦。
古往今来,地主都是剥削阶层的代表,这位刘地主也不例外。
周道长姓周,据他本身吹嘘是甚么陈抟道长、丘处机道长的传人,精通周易八卦、晓得天文地理,以是自称周半仙。
“哞!”老牛俄然昂开端长嘶一声,蹄子不满地在土里刨来刨去。
周鼻子非常冲动,去道观没找着吃食,反倒赶上一个崇拜者。他的肚皮固然还瘪着,精力却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独一的缺点就是这个崇拜者的春秋太小、没有甚么财物能够贡献三清道长。但是这个崇拜者的态度很虔诚――唯道尊之,即便本身年纪大了,有些道义失口了,有些牛皮吹破了,这孩子也从不辩驳――嗯,尊师重道,是个可造之材!
想到这里,周鼻子傲娇地抬起树皮老脸,略带对劲的目光扫过朱重八。别人叫他周鼻子还算给面子了,起码没喊他阿猫阿狗,起码比面前这个没名字只能念排行的放牛娃朱重八强多了。
碧空万里,天上不见一丝云彩,火球似的太阳高悬空中,灰扑扑的空中被烤得滚烫滚烫。除了游离的灰尘仍在漂泊,氛围仿佛都被凝固住,即便偶尔吹来一阵风,带来的也只是让人堵塞的灼炽热浪。
“说的也是,”小孩胡乱挠了几下脑袋,一屁股坐回地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仰起枯黄的小脸定定地望着周道长,“那你老持续接着先前的故事讲吧……”
朱重八刚到刘地主家的时候才三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刘地主意状当即不乐意,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家里又不是慈悲堂,个个都来白吃白住如何受得了?最后在朱五四一家人哀告并承诺放弃各种福利报酬、尽管口饭的环境下,刘地主才勉强同意让这个三岁的奶娃娃去放牛。
宿县城门东边耸峙着一座凤阳山,这山不算太高,更像一个丘陵,昔日葱葱茏郁的山头已经变得光秃秃,荒凉得就像是被巨人顺手丢弃的黄泥块。
现在这个世道,天子都换成鞑子当了,汉人都沦为猪狗了,谁又能顾得上谁!
朱重八的父亲和哥哥们在刘地主家劈柴、担水、种庄稼;朱重八的母亲和姐姐们就在刘地主家烧饭、洗衣、带孩子。
自从鞑子入关建立元朝政权后,因为元人与汉大家数的比例极不平均,汉人的文明和典章轨制比元人优胜,朝廷为了庇护元人的职位,主张元蒙至上主义,把统治下的百姓分为四等人:一等元人,二等色目人(即西域人、欧洲人),三等汉人(北方其本来统治下各少数民族及部分汉人),四等南人(原宋朝国土内的统统汉人)。朝廷还特别规定在四等的南人中,如果没有上学和当官的人就不能有正式名字,只能以父母春秋相加或者出世的日期或者行辈定名……安徽凤阳地处原宋朝国土内,恰是所谓的四等南人辖区,以是这里的老百姓过得很艰苦,没有职位、没有经济支出,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老者黄蜡般的脸上充满皱纹,坑坑洼洼就像剥裂的树皮,闭着的双眼愈发显得深陷如同两个洞穴,一双粗大干枯的手有气有力地搭在胸前的袍子上。这件袍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格式和色彩,长长的下摆随便拖在脚边,即便沾满了灰尘也讳饰不住衣服上的污垢。若不是老者头顶斑白的发髻上束着一方紫阳巾,估计谁也猜不出他本来是个羽士。
现在朱重八已经五岁了,五岁恰是冲弱初萌的阶段。但是刘地主家的孩子瞧不起他们这些耕户孩子,父母和哥姐又累得跟狗一样哪有空逗哄小孩,不幸的朱重八除了跟牛哞哞哼哼几句,再也无人理睬。好不轻易碰到一个喜好吹牛的老神棍,听对方讲一些玄之又玄、神乎其神的故事,这一下仿佛给朱重八幼小的心灵翻开了一扇奇妙的窗户,今后他每天早早就把牛赶到凤阳山上吃草,本身搬块石头坐在周鼻子面前听经学道。
踌躇半天,朱重八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把枣子递出去,枣子只能逞一时口腹,获咎周鼻子今后就没故事听了。看着周鼻子囫囵吞枣满脸沉醉的模样,朱重八喉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腹诽道:牛鼻子,小爷的口水好吃吧。
回味半晌青枣的滋味,周鼻子脸上的树皮皱纹愈发加深,持续讲起误人后辈的故事……
朱重八攥着青枣的小手紧了又紧,那是他在山上放牛时偶然发明的一个半生不熟的枣子。摘下这个枣子后他欣喜若狂又舍不得顿时吃掉,就一向当宝攥在手心,偶尔嘴馋了才悄悄舔上一舔。但是眼下他的高兴都变成了烦恼:这个牛鼻子的眼睛如何比天上飞的尸鹫的眼睛还短长,连本身藏在手内心的枣子都能瞄见?给又舍不得,不给人家又说得如此较着,如果获咎了这个牛鼻子,今后不讲故事了如何办?
看管城门的卫兵三三两两散开,有的无精打采蹲在地上抽水烟,有的懒洋洋坐在拦栅上张望,有的百无聊赖靠着城墙吹牛打屁。一双双阴鹫般的眼睛冷酷地扫视着收支的百姓,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卫兵就忍不住皱眉头,内心暗骂:一个个穷鬼,老子想捞点油水都无处动手。至于耳边传来的哀嚎痛哭,他们都习觉得常,只要那些流民乞丐不进城,不在城门肇事,死得再多也不关他们的事。
就在这荒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头老牛正从干枯的黄土里吃力地刨出几根杂草咀嚼。中间乱枝嶙峋的枯树下坐着昏昏欲睡的一老一少,断断续续的呼噜声伴着蝉虫撕心裂肺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收支宿县的百姓们脸上的神采仿佛一样被凝固,面无神采,来去仓促,视若无睹城门四周乞助讨要的流民乞丐。悠长的干旱完整麻痹了百姓们的认识,除了盼着下雨,他们对周遭的统统早已无动于衷。
俄然周鼻子的视野定格在朱重八的小手上,再定睛一瞧,顿时双眼泛光,冒充咳嗽一声,“小八啊,你看今儿万里无云、天干气躁,道长我嗓子都说哑了,如果有个枣子润润嗓子该多好,我才气持续讲故事喔……”
自从天历元年天降大旱无数百姓被迫离乡背井四周流浪后,周道长就再也没有在三清道观里找见半点信徒供奉的食品。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后道观里的羽士都跑光了,道观也完整式微了。常常想到这些,贰心中对流民乞丐的仇恨便加深一层。
不过朱重八和周鼻子都没有赏识落日的浪漫细胞,朱重八得牵着牛回刘地主家了,周鼻子也筹算进城去富朱紫家的后门漫步漫步,看看有没有仆人出来倒泔水。
小孩穿得更简朴,一件脏兮兮的马褂包裹了满身,赤膊、光腿,大脚丫子一长一短伸直着,乌黑的皮肤在太阳下泛着光。乱蓬蓬的头发像个茶壶扣在头上,两只耳朵大得出奇,就像茶壶两边的手柄。又瘦又尖的小脸上尽是鼻涕和口水干透的陈迹,眼角吊挂几颗巨大的眼屎正随地心引力一点一点往下坠。
时候渐渐被热气蒸发掉,太阳悄悄滑落西山,天涯绝顶烧起了大片大片奇形怪状的火红朝霞,如锦似帛,五彩缤纷,山峦、大地、城墙、房舍沐浴在万簇金光中煞是都雅。
“挪到别的处所也没草,这山上能吃的东西早被那些穷叫花子啃光了。”周道长不为所动,眼皮还是耷拉,只在嘴里嘀咕一句,语气中充满着对流民乞丐的讨厌和不屑,全然不感觉本身贫困愁苦的模样和那些流民乞丐相差无几。
小孩顿时警省,揉揉眼睛,站起来四周打量一番,推了推身边的羽士,“周道长,这边没草了,俺们得挪个处所。”
朱重八的故乡在濠州钟离,和他目前糊口的宿县只要一山之隔。他的老爹朱五四本是一个浅显农夫,但是这年初种的粮食还没上缴的粮食多,创业不如打工,以是朱五四一怒之下荒废了本身的耕地,带着家人翻山越岭来到宿县给本地一户刘姓地主打工做耕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