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字幕两面猜输赢 琵琶四亭相结交
当下三娘便将出那二两银子做本,却道:“刚才赢的二两银子在这里,黑大哥你说猜个甚么来?”黑大汉道:“小娘子,只做这一博看么?”三娘却笑道:“我另有五十两大银一锭在此,无妨事!”黑大汉道:“也好,这趟我还是猜个幕面来,却不信它不来!”当下小张乙便道:“好。”当下便掷了来。
小张乙道:“好,着定离手,看博来!”当下将那枚头钱一共便是六枚,一齐掷下,便在桌上滴溜溜的转个不断,少时六枚头钱都定下来,世人看时,倒是四枚字面,两枚幕面。这掷钱的法儿,便是博者将六枚钱掷下,看字面和幕面的多少,决定胜负,现在看来便是那黑大汉输了。
三娘看着面如死灰的小张乙笑道:“小张乙哥,可还要与我两个来博?如果要博,我便这里六十四两一并压下!”小张乙仓猝道:“本日手风不顺,明日再来博。”那黑大汉却拍桌子喝道:“老爷我这熟行风正顺,你这厮却要走了?”
三娘仓猝起家道:“这位黑大哥说的是实话,这位院长错怪了。”那院长闻言方才松了手,直打量三娘,皱眉道:“却没听闻哪家娘子会出入赌坊那等处所的,听娘子口音,也非江州人氏,敢问娘子何方人氏?”
少时头钱定住,倒是四个幕面,两个字面,黑大汉一见之下大喜道:“便是赢了!”小张乙低头沮丧,只得将出二两银子赔了两个。随后三娘又将四两银子去博,小张乙瞪大眼道:“娘子却不博小些?”三娘眨眨眼笑道:“小张乙哥,若我输了,你便连本带利赢了归去啊。”小张乙道:“也是。”又问道:“这回猜个甚么?”黑大汉搓搓手道:“还是博个幕面来看!”
那黑大汉转头看了眼一眼,仓猝起家唱个喏道:“哥哥休谈笑,只是在赌坊里赶上,一同博了博得些财帛在这里,是以请这位小娘子来吃一回酒。”那人不依不饶,直扯着那黑大汉,对三娘道:“这位娘子莫慌,但是铁牛这厮逼迫于你至此?但有我在此做主,你可直说来。我便是其间里两院节级,你但说来,他若敢做下欺男霸女之事,我定不饶他!”
那黑大汉大喜,当下便连本带利及之前旧债一共还了二十两,还了钱后,两个出了赌坊来,三娘道:“黑大哥,我初到贵地,却不知那边旅店有好酒,你且引我去好了。”黑大汉喜道:“也好,我这里引小娘子去一个好去处。”
便在那赌坊钱摊子前,三娘听了那黑大汉的话后,笑着说道:“一同博这摊主的也不好玩,这位黑大哥,可敢与我做个对博来?”那黑大汉大声喝道:“如何不敢?”当下将才借的二两银子撇在桌上,叫道:“小张乙把个掷钱的来与我两个博。”那小张乙得也是功德的,便道:“大哥与娘子对博一手看来,各位少歇一趟。”
小张乙笑呵呵的将黑大汉那二两银子推到三娘面前道:“倒是娘子胜了。”那黑大汉黑了面孔道:“倒是倒霉古怪,不博了,俺自去也!”
琵琶亭上有十数付座头,那黑大汉撞将出来,便拣一付洁净座头,让三娘坐了,自坐在对席。两个坐定后,三娘便叫酒保铺下菜蔬、果品、海鲜、按酒之类,酒保取过两樽玉壶春酒,此是江州驰名的上色好酒,开了泥头。三娘极目旁观那江时,端的是景色非常。但见:云外遥山墨水翠,江遥远水浪翻银。沙汀随风飞鸥鹭;小蒲破浪撑渔舟。翻翻雪浪拍长空,拂拂冷风吹水面。紫霄峰上接穹苍,琵琶亭半临江岸。栏干影浸玻璃,窗外光浮玉璧。昔日乐天声价重,当年司马泪痕多。
小张乙见说了,方才调休,黑大汉又赞道:“端的是利落小娘子,娘子这回让你先猜来。”三娘道:“我也不改,还是猜字面。”黑大汉道:“好,我还是猜幕面,看我掷来!”当下便将那头钱六枚又掷在桌上,普通的滴溜溜转一回后,各自定住来,世人一看时,倒是五枚字面,一枚幕面,这遭又是黑大汉输了。
小张乙笑道:“倒是这位小娘子赢了这一搏。”当下便将黑大汉那二两银子取到三娘面前。那黑大汉见了,瞪圆眼睛喝叫道:“我这是二两银子,刚才只博个一两!”小张乙皱眉道:“李大哥,你闲常最赌的直,本日如何恁么没出豁?”
三娘与戴宗都笑了,戴宗道:“这个是小可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本身一个异名,唤做黑旋风李逵。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因为打死了人,逃脱出来,虽遇赦免,流落在此江州,未曾回籍。为他酒性不好,多人惧他。能使两把板斧,及会拳棍,当今在此牢里活动。”那李逵生得如何?但见:家住沂州翠岭东,杀人放火恣行凶。不搽煤墨浑身黑,似着朱砂两眼红。闲向溪边磨巨斧,闷来岩畔斫乔松。力如牛猛坚如铁,撼地摇入夜旋风。
当下黑大汉引了三娘来到江边,只见那边靠江有个琵琶亭酒馆,到了近前,三娘道:“倒是唐朝白乐天古迹的旅店,这里江景也好。”到得亭子上看时,一边靠着浔阳江,一边是店东人家房屋。
三个都见了礼来,各自欢乐,三娘叮咛酒家重整杯盘来,三个重新坐定后,边吃酒边叙话来。
本来当时金陵一起节级,都称呼“家长”,湖南一起节级,都称呼做“院长”。那戴院长多么摸样?但见:面阔唇方神眼突,瘦长清秀人才,皂纱巾畔翠花开。黄旗书令飞骑字,红串映宣金阊牌。健足欲追千里马,罗衫不沾半灰尘,神行太保术奇哉!程途朝去暮还来。
三娘却笑道:“这位大哥,赢了你两把来,我这熟行气恰好,不若邀你与我一同来博,本钱算我的,赢了咱俩平分如何?”黑大汉本要起家拜别,听得这话时,顿时大喜,又坐下身来,口中笑着大声道:“小张乙,快些博来看,我与这位小娘子一同来博。”小张乙笑道:“李大哥本日有了桃花运,却得这等面貌小娘子看重,还肯与你一同来博。”那黑大汉怒道:“嘴里洁净点,只是与娘子凑伙搏一回耍乐来!休很多话,快快掷来。”
当下那院长道:“小可姓戴名宗,充做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本处人称为戴院长。小可身有道术,但前程时,赍书飞报告急军情事,把两个甲马拴在两只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一日能行五百里;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里。因此人都称小可做神行太保戴宗。”
那黑大汉涨红了脸来,三娘却笑道:“无妨事,刚才也未言明博个多少,便饶这位黑大哥一遭,我俩个再来搏一回看,若我输了,便还他二两银子。”闻言那黑大汉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小娘子利落!”нéíуапGě.сОМ
当下又掷来,竟然还是个幕面来,小张乙面如土色,只得赔了四两出来,三娘顺手又一推,一并下注八两来。小张乙额头出汗,颤声道:“这回博个甚么?”黑大汉道:“还是博个幕面来!”
当下那小张乙又要拢了头钱来掷,那黑大汉却一把抢过来,口中道:“这把我自掷来。”小张乙瞪眼道:“李大哥,无这等端方!”黑大汉怒道:“我自与这位小娘子博来,要你管?!”三娘抿嘴笑道:“小张乙哥,无妨事,便让这位黑大哥掷来看便了,好教他输个心折口服。”
那小张乙说罢,看着三娘与那黑大汉道:“两位便请猜来。”三娘看着黑大汉笑道:“我是客不犯主,这位黑大哥先猜便了。”那黑大汉撸撸袖子,也不客气道:“好个利落的小娘子,我便猜个幕来。”三娘笑道:“既然是对赌,我便猜个字来。”
说也奇特,那黑大汉接连博了五把来,都是猜的幕面,竟然连开五把幕面,那厢里三娘下注都是一并下去,五把后竟然赢了六十四两银子来,两个面前散碎银子堆了一堆在那边,那黑大汉笑得合不拢嘴来。
三娘拉了拉黑大汉衣角道:“黑大哥,须知赢钱七分便好,不成赶尽扑灭。”黑大汉也心对劲足了,当下笑呵呵的捧了银子起家,三娘却道:“黑大哥何不先将负债还了?”那黑大汉道:“也是,只是若还了钱,我便无钱请小娘子吃杯酒了。”三娘笑道:“无妨事,我这里自请大哥喝一杯。”
三娘与戴宗见了礼,那黑大汉急道:“哥哥,却说俺名字来与小娘子听来。”戴宗笑道:“你与她博了多时,却不自说了。”那黑大汉挠头道:“只顾博那一回时,未曾说得。”
当时两小我坐下,三娘笑着说道:“还未就教大哥姓名。”那黑大汉尚未说时,却见旅店一阁内转出一小我来,上前揪住那黑大汉喝道:“好你个铁牛,教我好找,没想到你这里另有花花肠子,倒是与一个女子在此吃酒!”
三娘笑着说道:“刚才一向未曾与黑大哥通个姓名,既然这位院长问起,便说与两位听来。”当下三娘便将姓名说了,那院长与那黑大汉听了,皆是大惊,一起站起家来道:“本来倒是一丈青三娘子,难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