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圆三章因赌露馅何观察 乔装赚信陈虞侯
何涛见他话眼有些来源,仓猝取一个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兄弟,权将这锭银收了。今后捕得贼人时,金银缎匹犒赏,我一力包办。”何清笑道:“哥哥恰是‘急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我若要你银子时,便是兄弟讹诈你。你且把去收了,不要将来赚我。你若如此,我便不说。既是你两口儿我行陪话,我说与你,不要把银子出来惊我。”
正说之间,只见兄弟何清来望哥哥,何涛道:“你来做甚么?不去打赌,却来怎地?”何涛的老婆乖觉,赶紧招手说道:“阿叔,你且来厨下,和你说话。”何清当时跟了嫂嫂进到厨下坐了。嫂嫂安排些酒肉菜蔬,烫几杯酒,请何清吃。
何涛只得过来坐了,也点一个泡茶吃了,问道:“不知这位官人如何认得小人?”那小官人笑道:“我乃东京蔡太师府上虞侯,姓陈。”当下取一份公文与腰牌出来,何涛略略看了一惊道:“本来是太师府门下陈虞侯,小可祭奠。”
施了一礼后,那小官人道:“太师着我至府里动问案情,方知何察看领人来郓城县拿人,是以快马赶来问个动静,许是马快,反倒赶在头里,便想定要先到县衙来,便在此处专等何察看。”何涛道:“本来如此,却不知何故认出小人?”那陈虞侯笑了笑道:“何察看一看便是个做公的,脸上也刺了那字,是以认得。”
何清续道:“此处店东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男人挑两个桶来。我到认出此人便是那日接住那三人的闲汉,只是不知姓名。店东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边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东人和我说道:‘此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他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内心,却尚未起疑。厥后连续数日,起先见得眼熟那人都在安乐村口,仿佛在等甚么人来,我细看以后才认出此人来,便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是以我认得,也才记起那日晁盖领两小我来,白胜接住入了村的,这时才迷惑起来,晁盖一介保正缘何到他家中?”
却说何涛领了台旨,下厅前来到使臣房里,会合很多做公的,都到奥妙房中,商讨公事。提及这桩案子来,众做公的都面面相觑,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辔缚马口,尽无言语。何涛道:“你们闲常时,都在这房里赢利利用;现在有此一事难捉,都不作声。你世人也不幸我脸上刺的字样。”
阿嫂道:“叔叔,你又不醉,我方才说了,押送人等皆死,只走了一个杨志,是有几人动手,是何模样,俱都不知。”何清呵呵的大笑道:“本来恁地。晓得是有个走脱的杨志,差人去捉便是。”阿嫂道:“你倒说得好,便是没捉处。”
世人道:“上复察看:小人们人非草木,岂不省的?只是那贼头杨志尚无下落,便一伙贼众也无秘闻,必是杨志伙同他州外府深山郊野能人,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盗窟里欢愉,如何拿的着?便是晓得,也只看得他一看。”
说到这里何涛道:“这晁盖与白胜端的蹊跷。”何清道:“恰是,像我等赌徒手痒时,但有衬底钱也要将出来博了,岂会像他那般,身有财帛,只因一句话,便罢手不博。是以想来,这白胜便是心内有鬼,必然连累此中!”
陈虞侯道:“恰是故意提携察看,现下抢先访拿凶身到案。”当下便问茶博士道:“本日如何县前恁地静?”茶博士说道:“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用饭了将来。”何涛又问道:“本日县里不知是哪个押司直日?”茶博士指着道:“本日直日的押司来也。”那陈虞侯与何涛看时,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
那妇人听了这话说得跷蹊,仓猝来对丈夫备细说了。何涛赶紧叫请兄弟到面前。何涛陪着笑容说道:“兄弟,你既知此贼去处,如何不救我?”何清道:“我不知甚么来源,我自和嫂子说耍。兄弟如何救的哥哥?”何涛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冷暖。只想我平常的好处,休记我闲时的歹处,救我这条性命!”
何清听了道:“我也诽诽地听得人说道:‘有贼打劫了生辰纲去。’正在那边空中上?”阿嫂道:“只听的说道黄泥岗上。”何清道:“倒是甚么样人劫了?”
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又乍听已经晓得了晁盖,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七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实在不认得那七人。”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七人便有下落。”先取一面二十斤死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
何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径到州衙里见了太守。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何涛禀道:“略有些动静了。”府尹叫进后堂来讲,细心问了来源。何清一一禀说了。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村,叫了店东人做眼,径奔到白胜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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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察看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背面再有重赏。兄弟,你且说这伙人来源。”何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些日为打赌输了,没一文川资,有个普通打赌的,引兄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家客店内,凑些碎赌。那日到了安乐村,在村口见三小我进了村庄,一个闲汉接住。那三小我来去得急,未曾细看,只感觉一小我眼熟,尚未记起,便先略过了,哥哥此处先记这个话头。”
陈虞侯道:“也罢,先不牢骚了,办公事要紧。却不知何察看是如何寻得贼人踪迹?”何涛便将自家兄弟何清至安乐村后看出端倪之事说了,当说到晁盖是因在村口等甚人,方才被何清认出时,那陈虞侯微微感喟一声,但随即又平复仍旧。
却好五更天明时分,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财帛何来,白胜编不得圆谎时,教一顿好打,又问主情造意,白胜狡赖,死不肯招其他贼党。连打三四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府尹便想诈一诈他,便喝道:“告的正主招了赃物,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那七人是谁,便不打你了。”
何清问嫂嫂道:“哥哥忒杀欺负人!我不中,也是你一个亲兄弟!你便奢遮杀,只做得个访拿察看,便叫我一处吃盏酒,有甚么屈辱了你!”阿嫂道:“阿叔,你不晓得,你哥哥内心自度日不得哩!”何清道:“他每日起了大钱大物,那边去了?有的是钱和米,有甚么度日不得处?”阿嫂便将事由说了。
倒是半夜时分,叫店东人赚开门来打火,只听得白胜在床上作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未曾得汗。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岗上做得功德!”白胜那边肯认。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众做公的绕屋寻赃,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世人掘开,不到三尺深,浩繁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色,当场下取出一包金银,随即把白胜头脸包了,带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
何清喝口茶又道:“跟着便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岗上杀伤性命。’一时还不知情由,便只在村中闲赌。约莫五六今后,方才听闻是杀伤性命,劫了生辰纲。那日,那白胜不知那边返来,便要入局来赌。那店东因他欠得债多,只是不准,那白胜闹将起来,将出一锭大银来,一口气还了负债。我等看了都吃惊,店东问:‘白大郎莫不是劫了生辰纲之人?缘何得如此大银在此?’那厮听了此话,眉间闪动,只还了负债,便也不赌走了。”
当下巳牌时分,却值知县退了早衙,县前静悄悄地,何涛走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相称。进到店内,只窗边挑帘坐了一名姣美小官人,独安闲那边吃茶。何涛见他穿得繁华,略略点头,那小官人微微点头笑道:“来人但是何察看?”
何涛道:“银两都是官司信赏出的,如何没三五百贯钱?兄弟,你休推却。我且问你:这伙贼却在那边有些来源?”何清道:“哥哥,自都有在这里便了。你只把银子收了去,不要将来赚我,只要常情便了,我却说与你晓得。”
何涛听了,当初只要五分烦恼,见说了这话,又添了五分烦恼,自离了使臣房里,上马回到家中,把马牵去后槽上拴了,单独一个,闷闷不已。何涛老婆见了这等摸样,上前问道:“丈夫,你如何本日这般嘴脸?”何涛长叹短叹的将事由说了,看了脸上那刺字,老婆也叫起屈来道:“似此怎地好?倒是如何得了!”
何涛吃了一惊,不想方到郓城县,便有认得之人,这事如何做得紧密?那小官人却笑道:“何察看不须惶恐,且过来坐下吃茶细说。”
何清道:“哥哥,你管下很多眼明手快的公人,也有三二百个,何不与哥哥出些大气?量兄弟一个,怎救的哥哥!”何涛道:“兄弟休说他们,你的话眼里有些门路,休要把与别人做豪杰。你且说与我些去处,我自有补报你处。正教我怎地心宽!”何清道:“有甚么去处,兄弟不省的!”何涛道:“你不要怄我,只看同胞共母之面。”何清道:“不要慌。且待到至急处,兄弟自来出些力量,拿这伙小贼。”
何清笑道:“嫂嫂,倒要你忧。哥哥放着常来的一班儿好酒肉弟兄,闲常不睬的是亲兄弟,本日才有事,便叫没捉处。如果教兄弟得知,赚得几贯钱使,量这伙小贼,有甚难处!”阿嫂道:“阿叔,你倒敢知得些风路?”何清笑道:“直等哥哥临危之际,兄弟却来有个事理救他。”说了,便起家要去。阿嫂留住再吃两杯。
少时听完后,陈虞侯赞道:“何察看公然细心,这趟案子能查得端倪,察看当记首功,稍后事了,回到东京太师面前,必然说察看功绩。”何涛大喜道:“统统便拜虞侯提携。”
随即押一纸公文,就差何涛亲身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径去郓城县投下,下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并不知姓名七个正贼。一同何察看领了一行人,去时不要大惊小怪,只恐怕走透了动静。星夜来到郓城县,先把一行公人,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文,径奔郓城县衙门前来。
阿嫂便道:“阿叔,胡乱救你哥哥,也是弟兄情分。现在被太师府钧帖,立等要这一干人,天来大事,你却说小贼!”何清道:“嫂嫂,你须知我只为打赌上,吃哥哥多少言语。但是吵架,未曾和他争涉。闲常有酒有食,只和别人欢愉,本日兄弟也有效处。”
何涛面色微微一红道:“当时上官催逼得紧,是以刺下迭配……州字样,只等此趟公事一了,方才免了这趟。”陈虞侯叹口气道:“也都是这伙贼人累的,不然我也安闲东京吃酒清闲,何必到此?”何涛也道:“虞侯说的是,这般杀千刀的贼人,委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