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匕首冰寒,他抬目向内表示,秦春罗被那身冷厉所慑,再也不敢乱动,惨白着脸颊,一步步往里退,哪怕梁靖的手早已离了她口鼻,也没敢收回半点声音。
“你真是……”玉嬛拍着胸脯松口气,从速又往里瞅了一眼,“接下来呢?”
过道的绝顶,玉嬛背靠着隐有暗香的樟木书厨,手攀在柜边沿,指节微微泛白。
一排排香樟木的书厨森然林立,最里侧暗淡幽黑,砌着隔火的石壁。
“甚么……信物?”
秦春罗的脊背贴上石壁,看着藏在可怖面具后的冷厉男人,牙齿不自发地颤抖。
晚间魏州大狱换值,陈九亲身持两件信物,站到了秦骁跟前。
“这个是我娘亲身绣的,用了很多年,他熟谙。”
而面前这位古怪的客人,就更不能希冀了。
梁靖匕首纹丝未动,声音一样冰寒,“如何逃出来的?”
——是梁靖目标达成,懒得听她废话,一记手刀将她打晕了。
藏经阁里把守得严,小沙弥不好出来,到了偏门前便将双掌合十,“梁公子就在内里,等待已久。女施主请自便。”说罢,念了句佛号,竟自回身走了。
她本日出门是为辨认秦春罗,为免被人认出,做的是书童打扮。
玉嬛内心叹了口气,不太喜好这类被蒙在鼓里的感受,纤细的指尖扣着窗沿,蓦地扫见人群里有张熟谙的脸,双瞳突然凝向那边。
青衫裹住身材,满头青丝束在头顶,眉清目秀,抬眼瞥过来,活像内疚的漂亮少年。
秦春罗那姿势混在诚恳进香的人群里,实在太惹眼,梁靖一眼就辩白了出来,随即朝劈面禅房里的方丈比个手势,在玉嬛肩上悄悄按了按,“你在这等着别动,关上窗户,别叫人瞥见。走之前我来叫你。”
“啊!”玉嬛差点失声,看着秦春罗那毫无朝气的模样,一刹时几近信了,继而下认识惊骇,没想到梁靖会脱手这么狠。吊着颗心昂首,那位眼底的厉色略微收敛,倒添了那么点戏谑的味道,一本端庄隧道:“吓你的。”
她虽经常奸刁,却怕黑怕暗。这座藏经阁修了也有百余年,因怕日头晒坏了里头的宝贝,窗棂极少,且因年事太久,外头爬满了藤蔓绿叶,遮挡得密密实实。敞开窗户时还能有点亮光,若关了窗扇,就只剩满室暗淡。
“嗯,你看那边——”她指着石碑,“穿桃红短衫,系着松绿裙子的就是。”
当天晌午,梁靖便叫人乔装仆妇混入秦府,按着秦春罗所说的路,神不知鬼不觉将睡午觉的秦夫人挪了出来。
梁靖脚步一顿,觑着她那较着有些惊骇的模样,没作声,只慢腾腾地摘上面具。
梁靖愣了下,道:“如何?”
公然秦春罗吓得一抖,恐怕就此丢了小命,期呐呐艾地将逃出府的体例照实交代。
秦春罗见状,更没了狐疑,绕过佛殿,进了僻静处的藏经阁。
更因那层层藤蔓遮挡,满室幽凉,有种阴沉的寒意。
她不太敢单独关了窗户待在这里。
“死了。”
这个晏平,可真是古怪得很。
“来了?”
梁靖未料她还会如许怯懦,心中暗自好笑,旋即和缓神采,道:“跟我走吧。”
秦春罗本来就因秦骁下狱的事而担忧惊骇,如惊弓之鸟,现在落在这煞神般的人手里,虽猜不出对方企图,却也知保命要紧,惊骇之下又想不出欺瞒误导的体例,只能照实交代。
她偷偷抬眼,看到梁靖眼底尚未收敛的厉色,从速垂下眼眸。
藏经阁外,方丈得了梁靖的表示,便叫来身边的小沙弥,轻声叮咛几句。
梁靖听罢,又问了几处紧急的。
“方丈会看住她。我们走。”梁靖安抚般轻按在她肩头,轻拍了拍。
玉嬛刚才的心惊肉跳垂垂平复,随即整了整冠帽,跟着他悄悄出了藏经阁。
那目光藏在一副可怖的银色面具后,似从森冷潭底射出的寒光,令她忍不住打个寒噤。
这就罢了,他自称是茂州人,却仿佛跟这寺里的方丈熟谙。前晌两人进了寺院,方丈便亲身欢迎,取钥匙带进藏经阁,除了说些藏经阁里的事外,没半点旁的言语,默契得很——全都事前办理好了似的。
跨出半步,发觉衣衿被谁揪着,回过甚,就见玉嬛靠在窗边垂着脑袋,那纤秀的指尖却抓着他的衣裳,五指紧扣,抓得还挺牢。
说着,回身欲走。
就那么个平平无奇的旧荷包?梁靖不出声,眸色陡厉。
可不就是秦春罗么?
比起那身冷厉煞气,他惯于握剑的掌心是粗粝而暖和的,隔着薄弱的衣衫传来温度。
梁靖双目冷沉,斩过千万敌军首级的汉江,浑身带着股骇人的煞气,不怒自威。
玉嬛只觉身在波澜澎湃的旋涡,手里揪着根拯救的树枝,却不知这树枝来自那边。
宏恩寺,玉嬛正站在藏经阁的二层,跟梁靖并肩而立。透过阁楼窗外掩映的树枝,她的目光在进香的人群里逡巡,不时偷偷瞥一眼中间沉默寡言的男人。
秦春罗茫然四顾,见沙弥走来,亦含几分期许。
丫环打扮的少女孤身站在僻静处,眉眼张扬暴躁,没半点服侍人的本分诚恳。她身边没带半个侍从,单独站在一溜石碑跟前,东张西望地找人。
可这些猜想全无用处,她跟谢鸿探听过秘闻,谢鸿感觉她年纪有限,不该掺杂到这类事,不肯流露。今早她提了要来宏恩寺的事,谢鸿倒没反对,只叫她别粗心,免得留下陈迹。
变故横生,这景象着实在料想以外。
秦春罗吓得神采都变了,小腿被门槛磕碰得模糊作痛,抬起眼便对上一道冷厉的目光。
但是未待她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抵在了她脖颈。
面前光芒暗淡,地上青石砖冰冷,一股阴沉的凉意窜起来,从她双脚一起攀到头顶。在乎识到能够中了骗局后,秦春罗下认识瑟缩,想要逃窜。
玉嬛轻咳了声,探头朝最内里看了看,指着秦春罗,“她……”
周遭树荫掩蔽,隆冬里可贵清冷,模糊有佛香随风而来,木鱼轻响。
秦春罗救父心切,不疑有他,上前试着推了排闼扇,吱呀一声便开了。
……
小沙弥走向碑林,目光落在秦春罗身上,似是看望。
梁靖问罢,又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眼,“给个信物。”
话音未落,声音卡在喉咙,身子晃了晃,蓦地疲劳在地。
“我……惊骇。”玉嬛揪着他衣袖,声音很低,“能跟着你吗?”
“从你府里,如何出来才气瞒过核心侍卫。”梁靖寒声,见秦春罗似在踌躇躲闪,立即将匕首轻挑,划出一道血迹——对于秦春罗这类娇生惯养的令媛,几近不消多少手腕,骇人的厉色配上锋锐的刺痛,足以吓破胆量。
秦春罗吓得瑟缩,“真的,我十岁那年娘亲绣的,上面另有徽记。”她虽是武将之女,却几近没摸过兵刃,满心等候地来乞助,被梁靖突然来这么一手,吓得双腿颤栗,声音都倒霉索,“我不敢骗你。我爹他……他到底是……”
明显是流浪重伤被她救了命,现在却成了谢家的拯救仇人。
哪怕最里侧光芒暗淡,哪怕梁靖背对着她,戴着面具看不到神情,那身毫无收敛的冷厉煞气却叫民气惊。比之那日山道上梁靖挥剑杀人、血迹四溅时的狠厉,更多几分阴沉,配上秦春罗那见了鬼般的惊骇声音,让玉嬛都感觉后背发凉。
秦春罗吓得傻了,没明白他的意义,“甚么……逃出来?”
玉嬛从速碰了碰梁靖的胳膊,“晏大哥。”
两人目光探听了半晌,小沙弥便走到她跟前,“女施主但是在找武安侯府的梁公子?”
“能让秦骁信赖的,你的东西。”梁靖身姿笔挺,森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匕首缓缓划过她脖颈,“我会对证,如有欺瞒——”他手中的锋刃悄悄一划,吓得秦春罗一个机警,抖抖索索地摸出腰间一枚荷包。
也许是连着此岸树干,值得依靠信赖。也许是个假象,转眼就能幻灭。
“来了有两炷香的工夫,这会儿大抵还在。女施主这边请。”小沙弥是按叮咛行事,两边的态度都对得上,只当秦春罗找的就是方丈口中的“梁公子”,坚信不疑,眼神竭诚,慢悠悠地在前面带路,没半点躲闪算计的姿势。
“对,是他。”秦春罗喜出望外,“他已经来了吗?”
她探头往里瞧,想寻觅梁章的身影,谁料手还没扶稳门扇,斜刺里便有只鬼怪般的手伸出来,敏捷捂住她口鼻。旋即肩膀被人拎着往里猛拽,她脚下踉跄,半点惊呼声都没能收回,便被人半拖半拽地拎出来,哐的一声轻响,门扇倏然阖上。